第22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喻知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頭,右手在椅子上不自然地摩挲了兩下,彷佛醞釀了很久,然後說道:

“我小時候有一次和親戚吃飯,姑父一直在飯桌上誇我,讓他的兒子,也就是我堂弟要跟我學習,但等我在洗手間上廁所的時候,聽見他在跟他兒子說,成績沒那麽好也沒關系,開朗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是姑父在安慰我堂弟,但他應該也是發自內心地覺得,我有點冷淡吧。”喻知說這話明明應該傷心,但他表現出來的卻只剩理智的分析。

別人家的小孩并不如表面的那樣光鮮亮麗,喻知也是如此,他并非是完美的。從小到大不需要任何人操心的成績,卻伴随着不愛說話以及對待所有事都淡漠的态度。

喻知還記得有一次國內過年,他和幾個親戚家的小孩在一起看電視,電視裏正好播放到一個因為工作無法回家過年的年輕人的采訪視頻,女生和家人打着視頻電話,看着年邁的父母,說着說着話就落下眼淚來。

都是剛上大學沒多久的小孩,情感豐富淚腺旺盛得一哭就可以盛滿一盆水,幾個人哭得稀裏嘩啦,轉過頭發現喻知不動聲色地看着電視。

親戚小孩中就屬喻知和他們混不熟,怕是喻知自帶的疏離感和從小到大的學神光環加持,他們除了逢年過節幾乎不怎麽見面。

有個外向的忍不住問了喻知一句,你覺得這個不好哭嗎?

只見喻知迷惑地看了他們一眼,說自己去年不也沒回來過年,習慣了就好,又不是見不了面了。

幾個大學生睜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這已經是他上大學的第二年。

當父母發現他在感知情緒方面存在問題的時候,已經很難再進行糾正。

陸衍川有些心疼,他知道喻知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冷淡,相反他其實很會用他自己的方式關心人,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他感覺喻知的內心并不輕易向他人打開。

他正組織着安慰的話,喻知又開口了。

“我喜歡根據別人外在的反應和表現來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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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在喻知眼裏有一套約定俗成的規則,他沒有多餘的好奇心,任何自己能推測出來的結論絕對不會多問一句。就像上學時中國老師最喜歡的吐槽的那句話:“這麽簡單的問題,你們能不能先自己動腦子想想再來問我!”

因此喻知總是會成為老師眼裏最值得誇贊的對象在,這也導致他真的不太喜歡交流,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則是覺得浪費時間。

“但是,我在情感上其實有些遲鈍。情感對我來說是個虛無缥缈的,沒有任何可靠證據支撐的東西,我會覺得很不可控,會下意識逃避,有些事就要反應很久。”

陸衍川聽到他這麽說,逐漸睜大了眼睛。

“所以有的事情,你不說清楚的話,我只有自己去了解。”

喻知輕呼出一口氣,把椅子轉過來,他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今天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在書桌上堆放的那一沓文獻資料裏翻找了一會,翻出幾頁寫滿的草稿紙,喻知鋪開在陸衍川和自己面前。

草稿紙上是他整潔幹淨的字體,寫了整整三頁,其中還有作圖痕跡。陸衍川看了眼标題,是一個橘黃色的大問號,還被黑色水性筆反複圈過,估計是作者本人一邊寫一邊在思考糾結的時候劃的。

“我搜了很多資料,也看了一些書。”

喻知的語氣緩慢卻鄭重,像是在做什麽重要的文獻報告,羅列出重要的觀點和結論。他用一句話帶過,沒有細說的是,他從吊橋效應看到了斯滕伯格,也從嚴肅的腦科學看到讓他臉紅心跳的愛情小說。

草稿紙在這幾天裏被他塗塗畫畫,心中充滿疑問,被腦海裏一幀幀播放的與陸衍川相處的畫面填滿。

他不确定對陸衍川的感情是否真的并不只是朋友那麽簡單,但至少他知道,自己面對陳落的時候并沒有相同的感覺。

當陸衍川跟他述說自己的家庭時,他确确實實感受到了心疼,像針紮一般密密麻麻刺在心頭。而和陸衍川在一起的每個瞬間,都令他無比的心動。

陸衍川對他很好,非常好,好到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應這樣的對待。

只是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

僅僅三個月,陸衍川能夠了解喻知的全部,而喻知除了他是明星,因為黑料出國避風頭之外,對他在國內的生活一無所知。巨大的不可控感纏繞着他。

“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它是不可控的,但是我……”喻知說得越來越急切,沒指明‘它’代表的意義,但陸衍川顯然懂了。

“但是你想嘗試了,對不對?”陸衍川搶在他前面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喻知愣怔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看向陸衍川,對方好看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和他膝蓋對着膝蓋,收起所有的戲谑和玩笑,鄭重地,無比溫柔地看着他。

他被盯得微微發愣,眼眶不知何時被酸脹感填滿。

“可是——”可是他害怕。

他本不應該害怕的。喻知想了很久,就像研究只提出一個提案而止步不前,讓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即使陸衍川沒有那個意思,即使他并不會給自己一個好的回應,他還是想給自己的這份心情一個完整的結局。

所以無論陸衍川是什麽反應,他都想說出來。

但想法真正變成了現實,他反倒有些慌張。他想起自己開學時期作為學生代表的發言,想到在上百上千人講堂裏論述自己的實驗結果。那些都是寫在紙張和電腦上,反複論證過,練習過的東西。他能預測到別人的想法,回答提出的疑慮,接受他人的掌聲,但他猜不到陸衍川的反應。

“沒關系。”他聽到陸衍川說。

他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引導喻知開口,仿佛只要對方說出一個字,他都會拍手稱贊。

喻知看着他,深吸一口氣,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微微發紅,停頓了快十秒,他聽到自己的喉嚨傳出喑啞的聲音:“我——”

“我喜歡你。”陸衍川這次又趕在他前面搶了先。

喻知怔住了,泛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的大腦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陸衍川。

“我喜歡你,”陸衍川重複了一次,“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陸衍川的聲音帶着些微的沙啞,他此時并沒有比喻知多鎮靜幾分,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

又一簇煙花升起,在空中形成巨大而璀璨的火樹銀花。

窗外有人在大聲叫着慶祝,像是喝了酒,圍在一起熱烈地唱着歌。

零點已過,聖誕節到了。

對本地人來說,這是他們一年中最最重要的時刻。和家人好友相聚,慶祝這一年的結束,迎接新一年的開始。

他們收獲了精心準備的禮物,大街小巷放起經典的聖誕歌曲,歌舞升騰,在寒風中并不吝惜最為熱烈的慶祝。

是了,喻知在很多年後依然記得這一幕,絢爛的煙花下,陸衍川看着他的眼睛發着亮。

陸衍川在喻知這裏得到過很多權利。讓他請吃飯可以,一起上課可以,看點燈可以,去瑞士可以,吃棉花糖可以,玩刺激的旋轉飛椅也可以。喻知像個專屬他的聖誕老人,好像他許了任何願望都能得到實現,于是他今天擁有了最特別的權利。這份權利只屬于愛人,為他獨有。

又一束煙花在空中嘭地一聲炸開,陸衍川伸出手,貼向喻知的後頸,再湊上去抵着他的額頭。喻知纖長的睫毛觸及到陸衍川的皮膚,勾得他有些發癢。

“你知道嗎,心理學家斯滕伯格提出過愛情三元論的觀點。他認為,真正的愛情組成包括激情,親密以及承諾。短期需要确定是否決定愛人的承諾,長期則需要做出維護一段關系需要做出這樣的承諾,就像結婚的時候會宣誓一樣。”

喻知想學習在愛情小說中看到的那樣,但腦子亂成了一團,一開口又開始囫囵講起理論來。

“我願意和你分享這樣的承諾。”喻知和他額頭相抵,呼吸就在耳邊,連心跳聲都聽得清晰,眼睛在煙花的映射下一閃一閃的。

他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陸衍川的問題,是一個再真誠不過的回應,直白得令人心顫。他也許在情感認知上還是有一些問題,對其他人仍然保持着淡漠的心态,但有人終于在他的荒漠上種上了一朵玫瑰,不知不覺生根發芽,枝繁葉茂,他再也無法忽視。

陸衍川只能聽見再也無法平複的,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在胸腔裏重重地打着鼓。

“那我承諾,今後的每一個平安夜都和你一起度過。”

他們在慶祝新的一年的喧鬧聲和歌聲中,躲在充斥着暖氣的狹小房間裏,接了一個姜餅人曲奇口味的,隐秘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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