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們還有什麽見的必要呢
我們還有什麽見的必要呢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下午我跟你提到的高材生,喻知。小喻,這位你應該不陌生吧,陸衍川陸老師,我們娛樂圈現在炙手可熱的影帝,拍了特別多優秀的作品。”
喻知低着頭點了點,說自己知道,看過他很多電影。他不比陸衍川會克制情緒,策劃對他隐隐發紅的眼眶和震驚的表情倒不覺得稀奇,只當是第一次看見明星時的激動,便招呼他們坐下。
這個包廂不大,本身就是為三到五個人準備,餐桌是木制的小方桌,鋪着一層薄薄的米色桌布,靠窗的地方能聽見外面假山下的流水聲。四方桌被占了三方,喻知和陸衍川正對着坐,策劃坐在他們中間。
策劃感到氣氛略顯沉悶,便開口詢問喻知學業情況和未來打算,錄制節目的時間會不會和學業時間沖突等等,喻知一一回答着,卻不怎麽敢向陸衍川那個方向看。
陸衍川安靜聽着,幾乎沒有插話,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喻知明年年底畢業,還在準備畢業論文。
“陸老師下午去看過場地了,基本已經确定了要來參加,陸老師是吧?”策劃閑聊幾句後話頭一轉。
“你還沒畢業吧,剛剛聽你說還在準備論文。”陸衍川正坐在喻知對面,沉眸看着他,隔了幾秒他帶着逼問的語氣說道。
“不要等到節目開始錄制,所有人都在忙,你坐在旁邊搞你的論文,或者又要請假做實驗,我可耽誤不起高材生的時間。”
陸衍川想問他,怎麽最後去了美國,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瘦,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但一開口卻是夾槍帶棍,攢了好幾年的怨氣盡數吐出,把喻知打得措手不及,睜着大大的眼睛愣住了。
這話問得稍微有些尖銳,策劃也懵了,雖然陸衍川如今火得如日中天,但不論在明面上的采訪或是活動,還是私下的為人處事上,他對人一向是非常謙和的,不會因為自己很少出現今天這種咄咄逼人的情況。
“陸哥,我們這個——”策劃連忙幫着打圓場。
“我不會。”
喻知搶在策劃前開了口。他睜大瞳孔,剛剛還微微低着的頭立馬擡起看向陸衍川,眼裏水汪汪的,含着幾分委屈,但有帶着堅決。他并不習慣陸衍川這麽唇槍舌劍的言辭,甚至有些生氣,因為對方并不是會誤解他的人,但依舊想為自己解釋幾句。
“我的畢業論文已經改到最終版了,不會耽誤節目錄制。這個主題是很有意義的,既然答應了要來錄制,我一定會盡全力做好該做的工作,我沒上過節目,沒有經驗,還請陸哥多多照顧。”
他越說越快,胸腔有微微的起伏,聲音發着顫,最後不忘謙遜和得體,不過加重了陸哥二字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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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川不經意蹙了下眉,他什麽時候學會的這番交際禮儀,他們認識的時候明明還只是個一頭紮進研究的大學生,不愛交際也說話直接,對虛僞的社交規則幾乎漠不關心。
他輕嘆一口氣,沉默片刻,像是把什麽複雜的情緒咽回了肚子裏,從鼻腔裏哼笑了一聲,說:“成。”
“是啊是啊,我接觸過小喻幾次,宋教授也說他做事挺認真的,應該不至于出現陸哥您說的那種情況。”策劃補充道,他暗叫不好,猜測該不會是這兩人之前有過什麽矛盾,但他們的職業和生活幾乎完全不會相交,又哪來的矛盾。
陸衍川顯然已經恢複至平時的彬彬有禮,随即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是我刻板印象,失禮了。”
一頓飯吃得有些沉悶,雖然陸衍川沒再針對喻知,但策劃也看出來他心情不佳,心想可能是因為今天太累了,便找了些輕松的話題。這期間除了策劃和陸衍川的閑聊之外,只能聽到碗筷碰撞的清脆叮聲。
喻知在說完那番話後徹底噤聲,埋頭一邊夾菜吃一邊聽他們說話。聽陸衍川聊最近的路演,聽他拍上一部電影的感想,也聽他說一些劇組的趣事。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直接地聽陸衍川說話了。因此他仔細地聽着,不想錯過任何有關陸衍川的細節。
飯後策劃去前臺結賬,飯前聯系時健安排的接陸衍川回酒店的車已經停在巷口。
他沒等喻知,起身在衣架處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走到門口,卻聽見有急切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喻知沒邁兩步,手滞在半空,沒想幾秒就很快用不重的力道抓住陸衍川的衣袖。
“你還想說什麽。” 陸衍川轉過頭看他,聲音低沉。
陸衍川比喻知高出半個頭,看到他的睫毛在暖光燈的映襯下翕動,随即他擡起頭,看着自己。
對上陸衍川直勾勾的視線後,喻知彷佛提起了一百分的勇氣。
“我剛剛撒了謊。之前策劃老師給的拟邀名單上有你的名字,我來參加這個節目也确實想來碰碰運氣。但我确實不知道你今天會在。”他一句話說得極快,像是怕陸衍川跑了,非要把話說完,呼吸急促起來,聲音都帶着顫。
“為什麽。”陸衍川沒繼續往下說,只留了三個字,但依舊盯着喻知。這句為什麽包含了很多層含義,問為什麽看見我就要來,為什麽想碰這個運氣,為什麽昨天出現在路演現場,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想見你。”
陸衍川愣住,因為喻知突如其來的滔滔不絕,也因他猝不及防那句想見你。
剛剛的犀利言辭在此刻彷佛都失了效,最終他苦笑一聲,語氣裏再無嘲諷之意,只是無奈地長籲一口氣,說道:“我們還有什麽見的必要呢,喻知。”
陸衍川把他從自己衣服上的手輕輕拂開,手背無意觸碰到喻知手的溫度。明明開着暖氣,但他的手還是很涼。陸衍川裝作不在意,把手移開,走到衣架跟前,把喻知的外套遞給他。
“但我也不是不信守承諾的人,既然答應要參加這個節目,就跟你說的一樣,我們都別帶什麽情緒,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他說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喻知站在原地,門外的冷氣竄進來,他吸了吸鼻子,喉嚨有些發脹。
喻知的家就在錦城市中心,離吃飯的這個私房菜館只有兩公裏左右的距離。他剛才聽陸衍川他們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吃了很多,現在覺得胃脹脹的。恰好此時是下班的高峰期,走出小巷後是車水馬龍的街道。
出去後陸衍川已經先走了,策劃想給他打車,但喻知不想在車裏等着堵車回家,趁着消食,他和策劃道別後踏着慢悠悠的步子散步回家。
晚間的路燈已經亮起,對面的幾幢高樓裏還有很多加班的身影,幾乎每層樓亮起的燈把夜晚照得星光熠熠。
在他出去讀書那幾年,錦城的環境可以說是非常糟糕,他還記得有一年寒假他回國,走在路上都能被漫天的黃色霧霾嗆到。
直到前兩年因為政府大力改善環境,空氣質量才有所提高,此刻他竟能看到小時候才能見到的星星。雖然并不多,幾顆零零散散地挂在天空,像是灑在深藍色幕布上的碎銀。
期間宋教授打來電話,問他是否已經和節目組的人溝通過,喻知一一回答。
“所以,上次跟你提的時候你都沒考慮過,怎麽前幾天又轉變态度了,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宋品言問道。
“就覺得可以去看看,我的博導也說這是個實踐的好機會。”喻知抿了抿嘴,反正宋教授沒在他跟前,也沒人看出他的心虛。
宋品言和喻知的爸爸是高中同學,又考入同一所大學,一個學了物理一個學心理,後來宋品言留校,喻知的爸爸返回家鄉,在錦城大學裏任教。
但他們依然保持着常年的好友關系,也是喻知小時候就認識的叔叔,當初喻知高中畢業打算出國念書,遇到選專業的問題時宋品言也在旁邊幫忙參考了。
“真的?我怎麽記得你之前說要在美國做一個核磁共振的實驗,來不了呢?”
“那個實驗在節目開始錄制前就能做完,後期分析數據不歸我管。”這話不假,這個項目是實驗室一個博二的學妹邀請他做的,他自己已經完成了博士期間的發表任務,甚至是超額完成。
“啊?我怎麽覺得不是呢,那次你來我辦公室看到那份策劃方案就同意要去了,我尋思上面寫的和我跟你講的也差不多吧,除了那幾個拟邀……”
“……宋叔,你實驗室那幾個研究生要開題了吧,還好嗎?”
臨近年末,第二年應屆畢業的研究生已經開始開題,而每年的畢業生裏總有那麽一兩個混的,宋品言很不幸地在自己門下就收到了兩個。
他早被開題答辯搞得頭大,喻知上次在他辦公室也是去幫忙給研究生看選題的,聽他這麽一說瞬間覺得頭昏腦脹,更怕喻知後面不來幫他,索性随便敷衍兩句挂了電話。
挂之前不免多唠叨兩句:“小知,自己再開心一些,不要有那麽重的負擔,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喻知沉默幾秒,開口說:“知道了,謝謝宋叔。”
收起手機後,他再次擡頭看向天空。
我們還有什麽見的必要呢,喻知。
這句話像是密密麻麻的針一樣紮在喻知心上,将他的肺腑都撕扯到淋漓。
這是這漫長的三年來,陸衍川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陸衍川對他有過很多種稱呼,或調侃或深情,但記憶中他很少直接叫喻知的名字。
只有最後一次見面,他連名帶姓叫了他的名字,只是聲音裏帶着難以言喻的憤怒和痛苦。
這些喻知都毫無怨言的全盤接收,至少有了再次靠近他身邊的機會,這次就換他來主動。
喻知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到空氣中形成白色的水霧。他的眼角還有些泛紅,但他已經開始有了期待。
期待明天是個晴天,期待明天的飯菜,期待距離下一次見陸衍川,又近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