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心理咨詢還是學得很差啊

你心理咨詢還是學得很差啊

衆人吃過午飯,架好機器,大家都投入到自己的事情中,陸衍川和周啓明去和導演策劃開會了,讨論客棧的營收情況以及節目的錄制。

一樓有一個休憩的空間,方向朝南,恰好可以曬到下午的陽光。今天不算忙,新一批的客人已經在昨天入住,平常這個時候,做完手上事情的人就會在這個空間裏休息,客人有時也會轉過來和他們聊天。除了辦理入住和做飯,這些都算是節目錄制的一部分。

李爺爺和喻知算完今天的賬,說他想要去休息區下圍棋,喻知便跟着他一起過去了。錄制的過程中他們聊天,李爺爺就得知了喻知偶爾會在家和他爸下棋的事,李爺爺不善言辭,但遇到和他有共同喜好的人簡直相見恨晚,說什麽都要拉着喻知下下棋。

過去的路上碰到餘年年,對方伸了一個懶腰,跟他們打招呼。

喻知不大擅長和不熟的人聊天,但餘年年是個話痨。

而且相處的這些天裏,她不會仗着自己是個女明星就扭扭捏捏,做起事來不拖泥帶水,還和住宿的客人聊得特別起勁,能很快記住每個人的特點,因此碰上旅客和他們一起吃飯,或是休息的時候聊天,她總是先打破僵局的那個。

餘年年手裏拿着一沓便利貼,是上一批客人寫下的祝福,她打算貼在休息區的牆上。

“哦對了還有這個,”餘年年用另一只手遞給喻知,“這是上次那個學護理的女孩子制作的健康手冊,蠻用心的還,我等下打算坐在休息區學習一下嘿嘿。”

喻知翻了翻,幾張A4紙寫得滿滿的,是女孩用心和自己所學做成的很珍貴的禮物。那個女孩子走的時候交給了幾位老年人,他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每個人都抱了一下她,祝她學業有成。

大家都覺得這個手冊對他們和這幾個老年人相處很有幫助,因此打算輪流着看一遍,等節目錄制結束後再打印幾份送給這幾位老人的子女。

喻知也帶着電腦,每晚回卧室會記錄一下他們出現的值得注意的狀況。不過直到目前都還算好,醫院診斷出認知障礙最嚴重的童爺爺除了平常有些返老還童的頑皮,還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症狀。

他博士讀的并不是老年認知這個領域,但也在認知心理學的範疇,再加上有和學妹做過一個老年認知障礙的課題,因此多少是了解一些的,這也是宋品言當時覺得他可以來的原因。他打算看過之後結合心理學知識再進行一些補充。

正這樣想着,聽見餘年年嘆了一口氣。

“怎麽了?”喻知問她。

李爺爺已經走進休息區,在棋盤前坐下,拿出棋子準備大展身手,餘年年則瞅了一眼攝像頭,拉着喻知走得很慢,悄悄拐了個彎,站在門口的花壇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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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呼一口氣,抓到一個值得傾述的對象不容易,喻知一看就是不會亂說話的人,這幾天相處下來好像對娛樂圈也不太感興趣,頂多是個陸衍川的影迷,于是她劈裏啪啦把自己憋了好久的話全說了出來。

“你別跟別人說哈,我丢臉死了,還以為衍哥對我有意思呢,這兩天我做什麽他都會來幫我。剛剛聽他那麽一講,感覺自己好自作多情啊。”

說着說着她宛若突然靈光一現:“你說他不會是......”

不會是不好意思,也不想公開,打算私下聯系你。喻知想着她大概下一句話就要這麽說了,心中惴惴,垂首不語。

“該不會是想搶我鏡頭吧!”

喻知:“......”

“應該,不至于吧。”喻知努力抑制自己抽搐的嘴角說道。

“是吧,我也覺得哈哈哈——衍哥不需要立什麽人設就很好了。”餘年年贊同地點點頭。

“那應該就是因為我前兩天被燙傷了,他作為店長比較關注員工狀況吧。”她接着說,又打了個哈欠,拍拍喻知的肩,“走啦走啦,進去了。”

喻知摸了摸鼻子,好似松了一口氣。

等喻知進到休息區,李爺爺已經将棋子擺好,搓了搓手興致勃勃地招呼喻知過來坐下。

泡好的茶水在陶瓷杯裏散發着熱氣,向外飄去。

餘年年和童爺爺躺在沙發椅上,正對着窗臺曬太陽。窗臺外是成奶奶和張奶奶在休息區的草坪上忙碌着,她們前幾天在這裏劃了一小塊地,一邊撒上天竺葵種子,另一邊則種上了蔥,小辣椒和一些蔬菜。

花姥姥閑不下來,戴着老花鏡在一旁給她們錄着視頻,聲稱自己今天一定要剪一個特別厲害的。

一局棋很快結束,李爺爺獲得了勝利。喻知搖搖頭說自己甘拜下風,他到底也只是個門外漢,自然比不了下了幾十年棋的李爺爺。

“喻博,你不行啊。”餘年年不知什麽時候站起身走了過來,調侃他道。

喻知一擡頭,發現周圍不知不覺圍了幾個人,有幾個是剛剛入住的游客,可能是被他們這一方天地吸引,走過來看看。

其中一個游客是個大學生,正巧參加過學校組織的圍棋比賽,于是他躍躍欲試,說什麽都要和李爺爺比一把。

李爺爺興致正高,欣然答應了。

餘年年喻知和剩下的游客都坐在旁邊觀戰。

餘年年對圍棋的接觸寥寥無幾,還在讀書的時候最多和同桌在數學課上下下五子棋,因此看到他們你來我往的下法特別給面子的驚嘆。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兩邊僵持着,陷入焦灼的境地。

只見李爺爺拿起棋子躊躇片刻,最終落在一個區域。

大學生彷佛看到希望一般乘勝追擊,正要掏自己棋罐中的棋子,還沒伸手,就見另一只手再次伸向了棋盤。

李爺爺不知什麽時候又摸了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

喻知一頓。這種錯誤顯然不會在一個下了很多年圍棋的人身上出現,除非他自身出了問題。

喻知看向李爺爺,他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對勁,只是埋着頭在機械地重複着他的動作,嘴裏不斷喃喃着什麽。

大學生擡頭看了其他人一眼,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似乎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只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喻知對着他搖了搖頭,坐到了李爺爺旁邊,用溫和的語氣說:“爺爺,我們休息一下吧。”

李爺爺卻仿佛陷入了夢境一般,等到喻知靠近他,才終于聽清了對方一直的喃喃自語。

“你怎麽,總是不會下棋啊,還要我教你,每次…都是你坐在對面…看,看我一個人下。”

說着說着,他擡起頭,眼底帶着明顯的笑意,彷佛透過對面的大學生在看另一個人。

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幾個游客并不知情,然而喻知和餘年年是再清楚不過的。

李爺爺來這個節目是他女兒幫忙報的名,他的妻子在前年的冬天因病去世,他女兒算是對老人很上心的,很多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到了症狀凸顯的時候才會被家人注意到,而她因為自己是醫務工作者,在病情稍顯端倪的時候就帶自己父親去了醫院做檢查,因此到目前為止病情都算控制得很不錯。

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發病了。

是因為下棋引起了爺爺的回憶麽。喻知想着得先把爺爺扶回去休息,再做個檢查。

“因為你下得好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陸衍川和周啓明也過來了,站在他們身後。

陸衍川笑得很溫柔,漂亮的瑞鳳眼彎成兩道月牙,看得喻知有些微微愣了神。

他慢慢走到李爺爺跟前,蹲在對方面前說道:“因為你下得好,所以才一直讓你下。”

李爺爺看向他,愣了一下,随即睜大了眼睛,咯咯地笑了起來。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這個老太婆了。”他笑得很開心,肩膀一聳一聳地,好像在還原某個稀松平常的午後,一對攜手走過幾十年時光的老伴在家裏的陽臺上下着棋,一人一杯茶,竹墊被陽光曬得溫熱。

“哎呀我說了我不會了。”

“我教你嘛,多簡單的。”

“簡單簡單,你回回都這樣說,又要嫌我笨,你自己下算了,我找一樓的王老太打麻将去。”

“你不要生氣嘛,生氣長皺紋,來我接着教你……”

陽光灑落在棋盤上,對方的音容笑貌還記得清晰。

醫務人員過來做了檢查,又指導服藥後便離開了。

李爺爺坐在房間裏,此時人已經清醒不少。

“真是麻煩你們了…實在是太丢臉了。”李爺爺深深嘆了一口氣,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彷佛這樣就沒人能察覺他的無助和悲怆。

“沒事的爺爺,吃了藥好好睡一覺就行了。”喻知扶着李爺爺上床休息,說道。

“老了,真是老了……”關上門前,喻知聽到爺爺的喃喃自語。

陸衍川倚在門外的門框上,雙手抱臂看着他。

“怎麽了?”

“看樣子你心理咨詢還是學得很差啊,喻博?”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叫喻知,喻知的臉有些熱,一邊往外走一邊開始習慣性地轉移話題。

“你知道嗎,阿爾茲海默症的成因有很多,家族史,身體疾病,意外傷害,喪偶,經濟困難等諸多因素都可能誘發。這個病會導致記憶力下降,思維退化,直至完全無法進行正常的日常生活。藥物能幫助改善症狀,但無法完全治愈。”

喻知的語氣不自覺地透露出幾分失落,他深吸一口氣,看向遠方的山丘,接着說:“患者随着病情加重,會逐漸喪失行動能力,說話困難,經常反複性的走失,不認識人。家屬也會在日複一日的折磨中加劇痛苦。”

陸衍川看着對方的臉,像是在認真傾聽他的話,說:“你現在說話倒是沒那麽聽不懂了。”

喻知頓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問他:“我以前,都會怎麽說?”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心平氣和談起過去。

“換成是以前你跟我解釋,就會說什麽神經遞質什麽腦神經成像,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的東西。”

“……如果你想聽的話,我也可以再講一講關于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大腦變化的……”

“诶诶诶,打住打住,你多說一點我就要睡着了。”陸衍川連忙伸手制止。

剛伸出手,他就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喻知不明就裏,但看着陸衍川笑,竟也沒來由跟他一起笑了。

這應該是他們重逢以來,最為和諧的一次相處。陸衍川說完就轉身幹自己的事了,等喻知在一天結束後回到自己房間記錄老人的情況,才反應過來,那時候陸衍川好像是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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