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無聊

不無聊

因為這一舉動，他們又去約會了。

所謂約會，總不能局限在“用餐”上面，雖然江行起确實帶着宋澤去吃了甜品，但僅止于此，那未免太浪費機會。

在車上被問到不訓練的時候會做什麽，宋澤想了想——

他過去太專注地做事，無論是小時候面對挖掘機玩具、長大後學習還是在接觸到電競之後，或者是追……追Venus。總之是做一件事時，他都心無旁骛，也不願意去關注更多的事物，這過程讓他沒有接觸更多事物。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清楚，現在也無暇去想，更無法得到答案。

江行起靜靜等待着他的回答，看着他從思考，到有些迷茫，再到想到答案。

最後他實誠地回答，說自己想看書。

說出話之後，宋澤微微擡起眼去打量面前人的神色，他想，是不是又要扣分了，Venus會不會覺得無聊？這不是糟糕，這是完蛋了。

但他顯然比自己想得要更有包容性，反問：“這麽看我？”

被點出後，宋澤反而不太好意思，聲音不由自主小了些，不解：“……怎麽看你？”

“我也喜歡看書。”他并不回答，說：“去哪裏？”

十分鐘後，他們倆坐在一起看一本書，講宇宙史的。

在宋澤的家裏，他有很多想看的書，不訓練的時候、在從前等着傾聽到外面的汽車聲時，他就會坐着看書。

并肩坐在一起的動作顯得實在有點親近，雖然除此以外沒有實質性的靠近。還好閱讀速度差別不算太大，所以一切都很和諧。

坦白來說在外陪同江行起時宋澤很疲憊，他覺得自己快要在周圍人打量或無視的目光裏被抽空，現在就顯得放松很多，或許這樣比較适合他，宋澤看得很入神。

也是因為真的用心在看，讀到一句話的時候，他忍不住思考了一會兒，繼而不知不覺又想了很久。地暖開着，窗戶也開着，不合稱的寒風鬼鬼祟祟地混入屋內的空氣中，隐約間他能聽到外界的風聲，以及很遙遠的從外界傳來的人活動的聲音。

沒有翻動書頁。

因為長久的停滞，江行起側頭，問他：“怎麽了？”

這一句話讓思路被打斷，宋澤回過神來，手下意識後撤，慌亂間按到了江行起的手背上。

兩只手驟然疊在一起，觸感到彼此的溫熱，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微妙。他險些“啊”出聲來，硬生生吞了回去，想說什麽，又後知後覺應該快速挪開手，可身體沒能快速給出動作，于是愈發無措。

這實在不是一個電競選手應該有的反應。

但這确實可以是一個……墜入某條河流中的男生的反應。

可以是愛河，可以是降低反應的河。甚至可以只是Venus途徑的河流。

好在江行起對此置若罔聞，他沒動那只手，留足了體面，似乎還在沉默中等先前問話的答案，同時不動聲色往後翻了一頁，宋澤才說：“我沒事。”

他慢慢收回手，耳朵的溫度終于随着室內的溫度一點點升起。

宋澤心不在焉了兩分鐘。兩分鐘之內，他甚至不敢再去翻動書頁，也不敢讓自己再次沉浸其中。對方也足夠善解人意，沒有讓氛圍持續下去，和他讨論了下書裏的情節，三兩句閑聊後，宋澤重新進入狀态。

但他不想自己更入神了。中途有意讓自我抽離時，宋澤回頭，不經意發現江行起也在此時看着他。他眼神柔和，一片小小的陰影落在眼睛上，好像很專注，但又讓人無法确定……盯着什麽？自己的後腦勺？側臉？

Venus和以前一樣，注視着他。

宋澤有點糾結，裝作沒有看見，閱讀速度快了一點，下一秒對方帶笑意的提示聲傳到他耳邊：“我還沒看完。”

他快速把書頁翻回來，想，原來他有在認真看，不是在看我。

最後他們把一本書看完了，很晚，是淩晨。宋澤合上書，終于察覺到些許困意，江行起已經站起身，擡眼望去，熙城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雪，飛舞在燈下，散碎淩亂，有點像夏夜有趨光性的蚊蟲，但又莫名其妙唯美。

不過，大概只要和暖光靠近，任何事物都會變得美好。他準備離開。

宋澤是真的對書中的內容感興趣，此時腦子裏還在反複想起閱讀到的內容，直到察覺對方要離開，他才意識到自始至終，自己仍舊踩在高空中，原來他一直不知道江行起到底喜不喜歡。

江行起全程表現得太融洽了，所以他問不出口，怕對方覺得自己太沒眼力，Venus不知道潛伏在他身體裏何處。可是他也真的很想知道，他想知道真實的、不加掩飾的。

就像燈下的雪，很清晰。

“晚安。”江行起朝他微笑，好禮貌，為今晚徹底做道別。

“晚安。”心裏的兩個宋澤還在打架，他看着他，極力掩飾自己将出口的話。

不過最後，一個宋澤戰勝了另一個宋澤。

等江行起回家之後，宋澤終于将反複改寫最後依舊選擇了最初方案的消息發出去，詢問：有下次嗎？

江行起：有，換本書。

雖然是這樣，但宋澤仍然開心地滾了兩圈。

宋澤：很無聊？

江行起：我只覺得書無聊。

！！

他猛地鑽進被中，将臉牢牢捂住，好久後，才重新探出頭，一字字去看、去數，确定自己沒看錯，也不會理解錯。

只覺得書無聊，說明他也不一定扣分了。他進步了，很大步地進步。

走過這道流程後，他再次溺斃，反複将臉用柔軟的一切捂住，想，我要睡了，必須睡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睡覺。

數星星，一顆，兩顆……十顆，我必須要睡了。

可抑制不住地猛然驚坐起，他再度點亮屏幕，又重新看。

不行，再看一眼。

該睡了。

不行不行，再看兩眼……

還是得去睡覺。

啊！再看一次，他保證這一次後馬上去睡！真的。

淩晨三點，宋澤的臉埋在被中，身體其他部位都沒有蓋到被子，手裏還靜靜握着手機。

然而他并不覺得冷，睡容恬靜，好半晌後，嘴裏依舊很小聲地下意識重複：“不無聊……”

好輕好輕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