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八單元
第八單元
我原本是崇元山上一只修煉百年的小花妖,偶然間救起上山采藥的青年,原本只當是日行一善,卻不想被他纏住将我騙下了山,困在那昏暗的祠堂裏,死無全屍。
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善良成了他人騙我、傷我、害我的利器;不甘心自己的心軟成了那些人肆意欺辱我的工具;不甘心自己修煉了百年,竟被一群無知村夫屠殺分食。我要報仇,要将他們用在我身上的那些手段一樣一樣的都還給他們,即便是付出我的一切我也願意。
1、
崇元山是人間難得靈力充沛的仙山,但卻因為山體又小又險,并不适合仙門在這裏開宗立派,所以這裏就成了小精怪們的天堂,大家夥天生地養,碰上機緣、開了靈智的,就踏踏實實的修煉,幾百年間也有好幾個修成了人形。
我就是一只小花妖,是春三月時,一位仙子路過崇元山,在半空中落了一滴淚,滴在了剛剛綻放的我身上,讓我一夕之間開了靈智。
當然,仙子肯定是沒有時間教我修煉的,傳授我修煉法門的是一條鯉魚精,他在山間小溪裏修煉了幾百年,是崇元山最早修成人形的精怪,所以後來大家夥的修煉法門也都是他傳授的。
又是一個春三月,我選了一顆最高的桃樹,坐在繁盛若煙霞的桃花之間默默的修煉,正要入定之時,突然被樹下的一聲嗚咽驚醒,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剛剛修成人形的小兔崽子故意出聲吓唬我。正要撸袖子去教教他應該怎樣做人,沒想到一探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血紅。
那是一個人族青年,渾身的擦傷,看樣子是從旁邊的小懸崖上摔了下來,又順着山坡一路滾到了我的這顆桃樹下,他身上最嚴重的傷要屬胸口處被老槐樹的樹枝子紮出的那個血洞,那樹枝子此時還插在他的胸口,鮮紅的血庫庫的往外冒。
我被那殷紅的顏色弄得有點發暈,但作為一只善良的妖,我還是決定試着救一救他。那個時候的我并不會知道,這将是我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我飛身下樹,正正的落在了他的身前,低下頭細細的查看了一下他胸口的血窟窿,确定有沒有傷到髒器。這時,他突然醒了過來,怔怔的看着離他近在咫尺的我的臉,無意識的冒出了一句:“仙女!”
我當時的心情,比他身後靠着的那棵桃樹上的桃花開得還要燦爛,我笑眯眯的對他說:“我可不是什麽仙女哦,我是桃花妖,不過那是我的目标!”
說完不再搭理他,開始施咒為他療傷,畢竟照他這個流血的速度,我再跟他聊幾句,他就要去幽冥司請教孟婆仙女和花妖的區別了。
2、
他的傷口有些深,再加上流了好多血,我連着施了好幾個治療術,才填平了那個血窟窿,累的我滿腦門的汗。
青年一直呆愣愣看着我變換手勢施咒,連自己的傷已經好了都沒注意,還是我好心提醒他:“好了,你看看自己的胸口,傷口已經愈合了,你可以試着站起來走兩步!”
青年這才詫異的低頭看自己的胸口,發現原本血肉模糊的那一塊已經變得白皙光滑,他撐着樹幹站起身來,緩慢的走了兩步,确定身體上除了幾處擦傷,已經沒有明顯的不适了。
青年滿臉驚喜,對着我拱手下拜:“多謝仙女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我一定想辦法報答仙女!”
我有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方才都跟你說了呀,我不是仙女,我是桃花妖,至于報答,其實你真的沒有什麽能報答我的,所以......你就好好的活着吧,別再受傷了,就當是報答我了!”
說完我就要離開,卻被他拽住了袖子:“妖、不是,那、那我還能再見到你嘛?”
我詫異的回頭看他:“你見我幹什麽?你也想要修煉嘛?可是我的修煉法門并不适合人族啊,所以沒辦法傳授給你呀!”我擡頭看了看天,發現太陽升的更高了,清晨的靈氣眼看就要被陽光烤散,頓時有點焦急,“哎呀,我還忙着修煉呢,實在沒時間跟你聊天了,你趕緊回去吧!”說完甩開他的手,一個閃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青年眼巴巴的站在原地,看着我離開的方向發呆。
如果事情只停留在這一步,那麽它或許會成為我升仙時的一份小小的功德,可事實卻是這件事、這個人,成了将我推下萬丈深淵的那只手。
3、
之後的日子,我經常能看見那個青年,有時他看見了我,我便抽空與他說幾句話,更多的時候我不會讓他看見,就在樹上看着他轉了一圈又一圈、尋不到我的身影後失落的默默下山。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我與他相見的次數愈發少了,原本想着他慢慢的就不會再來了,卻沒想到在一個清晨,在我們初次相遇的那棵樹下又見到了滿身是血的他。
我蹲在樹上糾結了好久,一方面實在是不想跟人族有太多的接觸,更不想有什麽牽扯,另一方面又覺得當初救他耗費了我好多修為,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我眼前,實在是感覺有點浪費啊.....斟酌再三,我還是咬咬牙跳下了樹,又一次救了他。
這次治好他後,我難得生出來幾分好奇心:“你這身上都是鞭痕,是怎麽弄的?”
他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我家貧,欠了同村人很多錢,他們來要賬,我卻還不起,他們就拿鞭子、荊條抽我!”
我震驚的瞪大眼睛:“就因為欠了點錢,就把你打成了這個樣子?”
青年點點頭:“他們說,我一日不還錢,他們就一日來我家鞭打我,若是我敢跑,他們就鞭打我的母親和妹妹,我也沒有辦法。”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胸中那股一直無處釋放的俠氣突然開始躁動,壓都壓不下去。我一把拽住青年的胳膊,将他拉了起來,對他說:“走,帶我去你家,不就是錢嘛?我幫你!”
4、
就這樣,我跟着他到了山下的一個小村莊,名叫趙家村,一路上也聽青年說了他自己的一些情況。
他說他叫趙潇,幼年喪父,母親獨自撫養他和妹妹長大,為了讓他能有出息,他母親還靠着幫人漿洗縫補賺一點散碎銀兩,供他讀書。他原本就快要學成了,可無奈他母親下地幹活的時候摔傷了腿,沒辦法再勞作,他去書院的束修自然也就沒了着落,被書院趕了回來:“原本這也沒什麽,照顧母親和妹妹是我應該做的,可是我回到家才知道,母親幫人縫補漿洗賺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供我讀書,這些年,她幾乎是借遍了全村,那些人原本想着我如果能高中,欠的那些銀子自然不成問題,可是一看到我被書院趕了回來,就覺得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做官了,就都跑到家裏來要賬了!”
我詫異的看他:“所以你上次從山崖上摔下來又是怎麽回事?”
趙潇臉上染上了一抹薄紅:“種地來錢太慢,我就想着去山上采些草藥賣了換錢,沒想到腳下一滑就跌了下來,多虧了仙女相救,要不然我肯定已經喪命了!”
我有點無奈:“都說了你不要叫我仙女啦!我不是仙女,你可以叫我桃夭。”
趙潇看着我:“桃夭,是你的名字嗎?”
我點點頭:“嗯,我們這些小精怪,原本是沒有名字的,但是我走運嘛,開了靈智,鯉魚精就給我取了這麽個名字,他說寓意好,有利于我修成人形,他說的沒錯啊,沒過多久我就修成人形啦,所以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趙潇笑了,清澈又明媚:“桃夭,很好聽!”
到了趙潇家,我真的見識到了他所謂的家貧。兩間看着随時會倒塌的小土房,院子的院牆像是被狗啃過,低矮的一擡腿就能跨過去,一扇破破爛爛的門板歪歪斜斜的挂在土牆上,充當着院門。
院子裏空空蕩蕩,小土房裏稍微好一點,還有土炕,一個老婦人躺在炕上“哎呦哎呦”的□□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端着一個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銅盆站在炕邊上驚恐的看着我。
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擡手先是幫老婦人治好了腿,又揮揮手将昏暗低矮的土房變成了寬敞明亮的磚房,還加高了院牆。做完這一切,我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靈光一現,從腰間系着的乾坤袋中翻出一粒金色的種子,扔在了院子正中的土坑裏。将種子用土埋好後,又徒手化出一片大大的荷葉,小心翼翼的将荷葉上大滴的露珠彙聚成股,澆到那小土坑中。
我做這一切的時候,趙潇就站在院子裏,保持着呆愣的表情看着我進進出出。此時又随着我的動作将視線聚焦到那小土坑中。一息之間,他震驚的看着那小土坑中冒出一截泛着金光的綠芽,那綠芽長得飛快,在不斷向上竄的同時,還不停的分出枝桠、長出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