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

飲水(玖)

鐘意水将咖啡豆一圈圈的磨成顆粒,雖然比不上泡茶能讓人靜心,但鐘意水因為談肆攪亂的心緒也平緩了不少。

烘焙過的咖啡豆鐘意水喝起來總有一股酸苦難言的味道,她無論喝多少次都不習慣。

喝了幾口,她眉頭都快蹙成一團,連忙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一邊。

鐘意水忽然想起來幾年前任沂帶她去喝一家大師級的咖啡,鐘意水喝到的第一口就受不了了,還被任沂笑着調侃“山豬吃不來細糠”,幾年過去了,鐘意水還是喜歡喝甜的。

咖啡的苦澀果然管用,談肆那通電話帶來的心情波瀾放緩了很多。

鐘意水對着化妝鏡化了淡妝,忽然她的手一抖,想到了剛才談肆說在stern見過她,她找出她全部的遮瑕膏,仔仔細細遮住了眼下的烏青。

化好後她仔細的端詳着鏡子裏的自己,确保看不清自己的疲憊後,她準備去樓下吃brunch。

她今天點的是三文魚貝果套餐,吃貝果的時候,她難免的想起了手機微信裏的那只名為貝果的貓咪。

它的主人為什麽會給它起名叫貝果呢?

是因為它的主人很愛吃貝果嗎?

……

鐘意水思緒發散的想了好多,等她反應過來時,她點的套餐已經被她全部吃光了。

可鐘意水卻連味道都回憶不起來。

*

下午的課程大部分是個人presentation,對很多同學來說這是發呆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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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水作為優等生從來不會這樣做,但今天,她也很難得的沒有聽同學在上面都說些什麽。

她的腦海裏想了很多,和學習毫無關系,絕大多數都和談肆有關。

雖然已經約定好下次去超市,但是去超市的時間談肆的意思是由鐘意水決定。

那周幾去比較好呢?

周末怎麽樣?

可是周末人會多,會不會碰見不想見到的人?

周中怎麽樣?

但是談肆他會不會有課?

糟糕,好像忘記問談肆是什麽專業的了。

也忘記問談肆是在讀本科還是碩士,又或者是博士了。

……

一節課就這樣過去,鐘意水下課的時候還混沌着。

任沂這一節課一直在她的ipad上靜音看舞臺視頻,沒有注意到鐘意水的異樣,直到她下課,才注意到鐘意水還在發呆。

任沂拍了拍鐘意水的肩膀:“水水,怎麽了?這節課聽的這麽入迷?他們講的有着精彩嗎,下課了還不想走?”

鐘意水回過神兒來,連忙說:“沒有,我只是下課沒你那麽積極罷了!”

“啧啧,吃飯和下課不積極的人腦子都是有問題!”任沂一邊收她的ipad一邊說,“對了水水,我要跟你說……”

鐘意水的心猛的一緊,任沂要說什麽?

聽任沂這個語氣,像是要說八卦,該不會任沂又聽到了什麽關于談肆的八卦要告訴她吧。

鐘意水清了清嗓子,問任沂:“怎麽了?”

任沂笑了一聲:“我後天又要翹課,要是有什麽需要重點劃下的內容,回來記得告訴我一聲。”

鐘意水聽到後睜大眼睛,這才幾天啊,任沂又要逃課。

說完任沂看鐘意水這幅吃驚的樣子,好奇的問鐘意水:“水水,該不會……這次你也和我一起翹課吧?我還是飛首爾。”

“啊?!”鐘意水更吃驚了,“你家哥哥要開演唱會嗎?”

她本以為任沂不去上課是去做其他的事,不會離開紐約,但沒想到任沂又要跨國追星。

“不是演唱會,是打歌,我去現場看他們的打歌舞臺。”任沂的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高興,“居然又能去看現場了耶!明明才見過面不久。”

鐘意水不理解,但還是問任沂:“打歌錄制要多久啊?”

任沂也不清楚具體時間:“可能……一兩個小時,也可能兩三個小時?”

鐘意水更加不理解了:“你要為這兩三個小時來回飛二三十個小時?!”

任沂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是啊,太值得了。”

鐘意水:“。”

這是怎麽和值得挂鈎的,她無法理解。

而且任沂剛從首爾回來,如果她們現在在國內的話她可能還會理解,畢竟飛過去距離近,但現在,她們單程要飛十五個小時哎!!

“水水,如果教授講什麽重點的話,就拜托你啦。”任沂搓了搓手,“水水女王,等我回來請你吃火鍋。”

“你別太累着自己。”鐘意水對此頗為擔心,“教授那邊你放心,你注意安全就好。”

任沂笑了笑:“嘿嘿,就知道我的水水最好了!”

鐘意水在心裏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今天她和談肆的事情告訴任沂,可猶豫片刻後,她将想說的話吞下。

任沂見鐘意水也收拾好後說:“我們去吃飯吧。”

鐘意水是一個不學習會有負罪感的人,尤其是她這節課還沒怎麽聽的情況下,她一定要抽空補回來。

鐘意水說:“我先不去了,我準備去自習室學習,前幾天翹課的內容也要在系統的梳理一下。”

任沂見多了為了玩什麽都不管不顧的留學生,甚至有些人線上考試還會找人替考,花錢水學歷的太多了,鐘意水從來不,她連上課走神兒的時候都很少,簡直乖的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任沂聳了聳肩膀:“那好吧,你也早點回家。”

鐘意水一個人來自習室,她原本想去三樓,可鬼使神差的,她在一樓找了一個座位。

只因為她腦海裏回憶起了談肆說的——

“你經常去stern嗎,我在stern一樓自習室見過你。”

那她今天來一樓的自習室,會不會遇到談肆呢?

可惜,很遺憾。

鐘意水沒有在自習室遇到他。

反而遇到了一個鐘意水不想遇見的人,韓林舒。

鐘意水很少見到走到哪兒都有小跟班的韓林舒一個人來自習室。

鐘意水和她通常是看到了也裝作沒看到的。

可鐘意水沒想到,韓林舒居然是來找她的。

韓林舒今天穿着過膝靴,化了煙熏妝,頭發披在身後,意外的是,韓林舒的頭發居然也染成了金色。

最近金色發色的頭發在鐘意水的身邊出鏡率有點高,是什麽時尚新風嗎?

鐘意水不知道。

韓林舒攔住鐘意水,阻止她坐到座位上,她的語氣不善:“最近我爸找你問我的話你別理他。”

鐘意水表示知道了,問她韓林舒能不能讓開路。

韓林舒有點生氣鐘意水不理自己,她讨厭鐘意水似乎總是這高冷清高的副樣子,誰都不看在眼裏:“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嗎!”

鐘意水眉頭輕蹙,“知道了,我媽已經問過一次了。”

鐘意水不想讓韓林舒再因為這些小事找自己,“你有事直接微信上說,不用特意來找我。”

“我給你發消息了,究竟是誰沒看微信啊!”韓林舒聽到鐘意水的話後更生氣了,“你是不是把我的消息屏蔽了,從來不看我的消息!”

鐘意水聽到韓林舒的話愣了一下,随後扯了個借口:“網太差,沒看到。”

聽起來就很“借口”的“借口”,韓林舒更生氣了。

韓林舒的嗓音已經引起周圍人的眼光,直接拽着鐘意水的手腕到走廊上:“要不是因為怕我爸停我信用卡,我才不會來找你呢。”

“三萬刀?”鐘意水顯然知道韓林舒赫赫有名的“豐功偉績”,她輕笑一聲:“韓叔叔還沒停你卡啊,要我的話早把能刷三萬刀的信用卡停了,畢竟自己親生女兒刷的卡,可自己呢,連禮物是什麽也沒見到。”

“你……”韓林舒早就習慣了花錢如流水,三萬刀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麽很大的大數額,平時買包買表買首飾,刷的比這還狠的時候,自己父親從來沒有過問過。

但不知道這次為什麽,不曉得自己父親從哪裏得知了她給男人刷了三萬刀的消息,發微信告訴她說要從家裏飛到紐約看看那個男人究竟多大臉,花女生的錢不手軟。

韓林舒在自家父親的眼裏還是個穿白連衣裙懵懵懂懂的小公主呢,為了保持人設,當然不能讓自己父親看見自己在紐約的這副樣子。

而且韓肅說到做到,可能真的沖動之下會飛到紐約,哦對,不僅是他自己,一定還會拉上秋姨一起,韓林舒一定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韓林舒威脅鐘意水:“你……如果我的卡被停了的話你的卡也別想繼續刷!”

但是鐘意水很少刷秋穎和韓肅給的卡,她兼職的錢基本能cover她的生活費,“我無所謂啊,反正我又不會給哪個男人刷三萬刀。”

韓林舒今天化着煙熏妝,生氣時明顯比平時更誇張了:“鐘意水!你話別說太滿,你別總覺得自己不會給誰花錢,說不定你哪天做出什麽比我還出格的事呢,像你這種人,不惹事則已,一惹事一來就來個大的。”

鐘意水笑笑不往心裏去,“不會的,你放心吧。”

說完她轉身就想離開。

韓林舒一把拽住鐘意水的胳膊,“你別走。”。

鐘意水無奈的看着她,“你還想說什麽,你不怕被同學看見?”

韓林舒最後“警告”鐘意水:“如果我爸問你,你別理他就行了,如果你敢告訴我爸我在學校裏怎麽樣,小心讓你在學校混不下去。”

鐘意水才懶的管韓林舒如何如何,但出于她們是一個戶口本,也不希望她過得太差,還是勸她不要對男人太上頭。

韓林舒的手機這時候亮了一下,鎖屏壁紙是一只貓咪。

鐘意水一下子忘記自己說到哪裏了,她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韓林舒手機壁紙這只貓咪和談肆的頭像好像啊。

說來也奇怪,自從認識談肆後,好像身邊遇到的很多事物都和談肆有關的。

譬如路邊見到的流浪貓會覺得像談肆的頭像“貝果”,看到韓林舒的手機壁紙也會覺得好像談肆的貓咪。又比如她最近見到将頭發染成金黃的人比平時都多。

但鐘意水不好奇,她潛意識的覺得談肆和韓林舒根本不會認識,即使認識,也不會親昵到她有貝果的照片,還會設置成壁紙。

鐘意水覺得,韓林舒把“三萬刀”的貓咪設置成壁紙的可能性倒是還大一些。

韓林舒“威脅”完鐘意水,又踩着她的高跟過膝靴走了。

被韓林舒這一打擾,鐘意水也不怎麽有心情學習。

她坐在自習室的位置上,回想到了剛和韓林舒認識的時候,那是秋穎和韓肅結婚不久。

那時候的韓林舒比現在還過分,脾氣像個一點就着的炸藥包,就連韓叔叔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秋穎又可憐她從小母親就離世,對她也格外寬容。

秋穎不是惡毒後母,對兩個女兒一樣好。

但是那時候韓林舒可憐,失去了母親,可是她的父親也離世了,她也是新到這個家,難道就不可憐嗎?

小小的鐘意水不明白大人為什麽都圍着韓林舒轉,明明她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有段時間韓林舒被秋穎和韓肅哄好了,鐘意水也和她相安無事。

可深夜十分,鐘意水一個人躲在被窩裏,淚水悄悄地流了滿臉,他們好像一家三口,而她仿佛才是局外人。

沒多久,鐘意水說不上來是好事還是壞事,大家發現韓林舒那短暫的變好似乎是裝出來給秋穎和韓肅看的,沒多久就原形畢露,又開始和鐘意水過不去,她覺得鐘意水霸占了她的家,搶走了她的爸爸,她想讓鐘意水離開這個家。

鐘意水那時候也就是上小學的年紀,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離開了,她覺得這不是她的家,她有自己的爸爸。

她去找她的父親了,她一個人去了墓園。

一個人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父親的墓,在父親的相片前大哭了一場,還把自己愛吃、沒舍得吃的糖放在了父親的墓碑前。

鐘意水那天體力消耗太大,哭着哭着在墓碑前睡着了。

還是一個好看的小哥哥叫醒她的。

雖然鐘意水叫他小哥哥,但看起來人家最多比她大一兩歲,身高大概只比她高半頭左右。

鐘意水還記得自己被叫醒後問他:“你……是人嗎?”

那麽好看的,應該是神仙吧!

不對,墓地裏,是不是應該是鬼啊?

難道鬼來找自己了?

而且眼前的小哥哥還這麽白……

小小的鐘意水想到這又想哭,剛張嘴,“哇”的一聲還沒哭出來,嘴裏就被塞了一塊糖。

那位好看的小哥哥對她說:“吃糖,看影子,我是人。”

話好少的小哥哥。

鐘意水在嘴裏回味着糖有多甜,又聽話的看了一眼小哥哥腳下的影子,放心的笑了。

就說嘛,這麽好看的小哥哥一定是人!

糖在嘴裏還沒有完全融化掉,鐘意水就問小哥哥為什麽會在這兒,小哥哥說她想媽媽了。

鐘意水低着頭,又快哭了,她也想爸爸了。

原來有人和她一樣可憐。

至于後來,鐘意水記不清楚她想要爬到一處高地摘什麽野花了,但是她記得她夠不到,她求小哥哥幫她。

小哥哥怕她哭,只好答應她。

小哥哥爬到高地,問鐘意水喜歡哪一朵,後來野花摘到了,小哥哥的手腕卻不小心蹭傷了。

鐘意水很怕小哥哥的手腕痛,很用力的幫他吹傷口。

小哥哥十分傲嬌的說:“不疼。”

可是傷口都流血了,鐘意水想,小哥哥這樣手腕會留疤的吧。

鐘意水告訴小哥哥他應該去醫院包紮傷口,但是小哥哥卻說不用。

鐘意水就這樣安靜的和小哥哥坐着,手裏握着她小哥哥給她摘的花。

沒多久傳來着急的吶喊聲,鐘意水聽出來了是秋穎和韓肅在叫她,她不得已和小哥哥告別:“我家裏人來找我了,小哥哥,我們下次還會見面嗎?”

至于小哥哥是怎麽回答的,時間太久遠,鐘意水已經記不清了,小哥哥好像說的是:“有機會。”

現在想想,還挺符合小哥哥話少高冷的人設呢。

小哥哥似乎不想讓人找到他,所以他在秋穎他們來之前,就走掉了。

鐘意水有點傷心,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叫什麽,也沒有來得及問小哥哥的名字。

被秋穎和韓肅接回家後,鐘意水發了一場燒。

發燒的時候嘴裏一直在叫“小哥哥”,把秋穎和韓肅吓了一跳,剛才找到鐘意水的時候就她自己啊,哪有什麽“小哥哥”?他們還以為鐘意水是沾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直到退燒後,鐘意水也在找小哥哥,找那個寧肯自己受傷也要給她摘花的小哥哥。

但秋穎堅持鐘意水一定是撞鬼了,還說那天找到她的時候只有她自己,沒有什麽小哥哥。

鐘意水一直跟秋穎解釋,那是因為小哥哥提前走掉了。

自己連他叫什麽還不知道。

鐘意水還哭着讓秋穎再帶她回去一次,她想再見小哥哥一眼,秋穎拗不過鐘意水,帶她又去了一次墓園,但是鐘意水沒有見到他。

鐘意水後來一直沒有見過小哥哥,而小哥哥給她摘的花,也早已幹枯被她随手夾到了記不清哪本書裏。

小孩子忘形很大,沒多久有了新朋友,很快鐘意水就忘記偶然遇見的小哥哥了。

後來韓林舒的外公外婆很想她,韓林舒大部分時間就跟着她的外公外婆生活,回到秋穎韓肅這裏的時候變少。

晚霞漫天,夕陽的餘晖慢慢變淡,萬事萬物都變得昏黃朦胧。

如果不是今天韓林舒忽然來找她,這些回憶她早就封存在腦海最深的角落裏将其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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