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水碼頭
深水碼頭
一道銀色的閃電在濱海灣海天交際處劃過,随之而來的是“轟隆”一聲巨響的驚雷,一瞬間原本還有一絲清亮的天空黯淡下來,烏雲黑壓壓地像集結的軍隊,氣勢洶洶地籠罩在小城的上空。
李羨瑜的公寓客廳正對着海景,他懶洋洋地靠在白色的毛絨沙發上,饒有興味地盯着遠處海面翻騰的巨浪,仿佛立身在藝術畫廊欣賞一副悲情油畫。
其實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惡劣天氣的影響,相反,他相當愉快地喝下一碗平時嫌惡的養生雞湯。
李伯心滿意足地接過底朝天的湯碗,笑呵呵地祝賀他:“碼頭那塊地,妥了吧?”
李羨瑜晃了晃手機,牽起一個嘲諷的微笑:“當然,少爺我從不做賠本的買賣,陪陳禮兵玩了那麽久,這家夥要是還兜圈子,自己也知道下場。”
李伯:“那塊地位置好,又難得放出來給市場競标,有錢的沒錢的一窩蜂而上,争着搶着要,我們拿下來,怕是要遭不少人眼紅。”
李羨瑜交叉起雙腿,不以為意:“有身份掩飾,想不到我們頭上。”
李伯說:“這幾年你一直在布局維克托沒有涉足的環節,盤子鋪得不小,腳步邁得大,還是小心為妙。陳禮兵這只老狐貍,那麽多人巴結賄賂着他,少爺你用什麽招數拿下的?”
李羨瑜看着窗外霹靂吧啦砸下來的碎石般大小的雨珠,若有所思地說:“對付這種人,恐懼往往比滿足更加有效。” 不僅要利誘,還要威逼。李羨瑜手裏捏着陳禮兵不少把柄,适時亮劍,對方自然知道選擇。
李伯看着自家少爺羽翼日漸豐滿,手段也愈發狠厲,心情有些複雜,最後他心裏嘆口氣說:“軟的不吃,偏要吃硬的,白費了少爺你陪吃陪喝的。”
李羨瑜機敏地轉過頭:“李伯,你下一句就要勸我少在暗夜花天酒地了吧。”
李伯狡黠一笑:“李伯老了,管不住你啦。”
李羨瑜扯起嘴角,果然還是主動出擊比較管用,一下子就堵上李伯的唠叨。
沒想到下一秒李伯又續上了,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那個赫藺淵…上個禮拜我看到他開車送你回來…”
李伯話還沒說話,李羨瑜就擡起腿,虛虛打了個哈欠,“這天氣,還是适合睡覺。李伯,我回房睡一會兒,晚上唐風眠還約我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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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躍層樓梯的後面,無奈地搖搖頭。
李羨瑜回到房間,耳根子終于清淨了,李伯什麽都好,就是太愛唠叨。尤其年紀大了之後,對他人生大事的問候不比莊雅芸少。
上個禮拜多喝了酒,赫藺淵一路把他送到家裏,李伯正好在客廳等他回來,因此恰巧打了個照面。
除了死纏爛打的唐風眠,李羨瑜很少帶人到家裏來,何況赫藺淵品貌都不錯,待人溫和有禮,李伯自然就想歪了。
哼,那個木頭滿腦子是工作,還會動這個歪心思?上次吃飯完之後,雖然雙方互加了聯系方式,但他們的對話框裏面連一條簡訊也沒有,壓根兒是轉頭就把自己忘掉了吧。再說他還是大哥的下屬,也不知敵還是友呢,李伯年紀大了真是糊塗了,李羨瑜擺好枕頭,準備再睡個午覺。
這時電話嘟嘟響起來。
“小叔!”電話那頭侄子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比這倒黴天氣還喪氣。
李羨瑜懶洋洋地回應:“怎麽了?”
李仲言嚷嚷:“小叔,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
李羨瑜捏着手機,聽侄子在那邊鬼哭狼嚎,原來是他中意的小女朋友好不容易追到手,就被自己精明的老媽發現了。
葉柏黎最看重兒子交往對象的家世,見兒子支支吾吾不肯說,就自己派人打聽,把小女朋友的家庭背景調查了一遍。這女孩子跟李家壓根兒不是一個圈層的,她自然十分不滿意,于是霸道地命令李仲言馬上跟人家分手。可是李仲言好不容易追上人家,手還沒捂熱,怎麽肯聽話。他不知道怎麽搞定自己老媽,所以打電話來找李羨瑜求救。
李羨瑜幸災樂禍:“你還是放過你那小女朋友吧,招惹上你媽,是她倒黴。”
李仲言:“小叔,我離不開她。她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李羨瑜撫額,你的缪斯女神可真多。
李仲言說:“我媽那是沒見過真人,才會有偏見,讓她見一見,保準她也會喜歡她的。”
李羨瑜心想,你可真了解你親媽,“那你要我怎麽幫?”
“小叔,我聽說你要做宋家的乘龍快婿了,我還沒見過未來的嫂子呢……我是想,用你的名義組個局,大家聚一聚,我也把女朋友帶過來,順便讓我媽媽看看。”
李羨瑜笑着說:“你倒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小叔,求你了。”
李羨瑜聽不下去侄子膩膩歪歪的軟磨硬泡,為了速速挂掉電話他只好應下了。
一覺醒來,天徹底暗下去,外面的狂風暴雨已經停歇,李伯适時敲開李羨瑜的房門,“唐少在樓下。”
李羨瑜洗漱完出來,唐風眠正抱着他的游戲機左突右擊。
唐風眠見他下樓,丢下游戲機站起來:“啧啧,李公子的命真好,大白天睡大覺,不像我們這種打工仔,這種鬼天氣還要去公司開會。”
李羨瑜嘲諷他:“打工仔?我還沒見過穿着幾萬塊西裝帶着幾百萬手表的打工仔。”
唐風眠轉了轉手上的腕表,朝李羨瑜跟前一亮,洋洋得意:“新買的,好看吧?”
李羨瑜很捧場地點了個贊。
唐風眠心情大好,又笑嘻嘻地問:“話說,你家老頭子怎麽會放任你游手好閑?”
李羨瑜喝完李伯遞來的純淨水,聳聳肩:“家裏不缺一個幹活的。”
唐風眠羨慕地說:“人丁興旺也有好處。我還想多玩幾年呢。”
李羨瑜懶得理會他的抱怨,這人明明做總裁興致正濃,便問:“晚上有什麽樂子,非得這種天氣出來”
唐風眠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李羨瑜坐在邁凱倫的副駕,他調侃唐風眠換車的速度比換妹子的速度還快。車子一路朝南駕駛,繁華夜色從車窗飛速倒退,不一會兒窗外的景色就只剩慘淡的路燈了,李羨瑜沒了開玩笑的心情,問他到底要去哪兒,但這家夥仍然神神秘秘,鐵了心不透露半點行蹤,李羨瑜的額角突突跳,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最後唐風眠在南區深水碼頭停了下來。
與不遠處轟隆作響,燈火通明的忙碌景象不同,這裏相當人煙罕至,空曠又荒蕪,宛如一片廢墟,只有海風在獵獵地狂響。
沒想到唐風眠這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有膽子來這種地方,李羨瑜很納悶,“大晚上的,我們來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玩捉迷藏啊?”
唐風眠輕笑道:“比捉迷藏還好玩兒。” 他的表情裏面有一絲玩世不恭,還有一點冷酷,李羨瑜感覺自己從未認識過唐風眠。
一輛面包車打着雙閃在他們面前停下來,有人迅速朝這裏跑過來,然後畢恭畢敬地打開邁凱倫的車門, “唐少,請。”
李羨瑜也不知道唐風眠賣什麽關子,原本想抽根煙解解悶,摸了摸口袋發現忘帶了,他只好信手插在褲兜裏,倚在車子邊上,等着看唐風眠說的好戲。
唐風眠打了個響指,面包車後座的車門“嘩”地被拉開,三個戴着面罩的人被狠狠地踢下車,他們身上捆着麻繩,嘴巴顯然被塞了東西,只發出嗚嗚地告饒聲。
李羨瑜開玩笑說:“唐少,你什麽時候做起人口買賣的生意?”
唐風眠盯着前方三個人,神色淩厲,但是對着李羨瑜,他又是一貫的溫柔:“錯了,我不是買賣人口,我是要滅口。”
李羨瑜轉身就想走,“那我先避一避。”
唐風眠一把攔住他:“阿羨,你真不夠意思。你不看看他們是誰?”
随即他打了個響指,馬上有人揭開地上三個人的面罩和貼在嘴上的膠帶。
李羨瑜定了定神,瞬間想起發生在馬來拳擊俱樂部停車場的事情。他沒想到唐風眠為了給自己出氣特意把這三個人挖出來。從他們臉上的傷痕來看,來這裏之前就已經被狠狠修理過一頓。
李羨瑜不禁想起自己和唐風眠的初次相遇。
那會兒他剛去紐約,莊雅芸費了不少資金和人脈把他硬塞到紐約大學。他自然沒好好讀書,成天和一群纨绔子弟在曼哈頓揮金如土。
有天晚上他被灌得太多差點要吐出來,好不容易才從人群堆裏擠出來。他推開酒吧的門,清亮的月光灑在沒有燈的後巷,一擡頭就看見一個亞裔被兩個黑人圍着。
這在紐約的小巷子不少見,一般給點錢,最多再挨一拳他們就會走開。
果然他聽到一陣吃痛的叫聲,還聽見幾句咒罵。
他百無聊賴地在心裏倒計時,計算還有幾秒這兩個混蛋會扭頭走開。
沒想到拳打腳踢的聲音一下一下不斷傳過來,借着月光,他猛然間瞥見一把冰冷又晃眼的刀閃過。
他顧不得那麽多,撿起身邊垃圾桶裏的酒瓶子,對着那個黑人猛地砸過去。
酒瓶不偏不倚打中黑人的後腦勺,惹得兩個黑人暴跳如雷。
“我操,我流血了。”被砸中的黑人摸着汩汩流出的鮮血。
“是哪個不要命的在搗蛋?”另一個嚷嚷起來。
這時附近的警車已經響起呼呼的鳴笛聲。
兩個黑人見勢不妙,也管不得那麽多,一溜煙跑了。
李羨瑜走到那個挨揍的人跟前,這個可憐的家夥全身蜷曲着,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喂,你沒事吧?” 李羨瑜蹲下來。
眼前的男人明顯被吓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李羨瑜的聲音比往常溫柔了一些:“喂,沒事了。試着站起來?我扶着你。”
對方還是不答,李羨瑜嘗試着輕輕拉了他的衣角,對方沒有明顯的抗拒,于是他便一把撈起他。人還沒站穩,對方就一把抱住了他,李羨瑜這才感受到了他的驚恐。
他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了,那倆混蛋跑了。”
唐風眠從小橫着走,第一次被人欺負就差點丢掉性命,好在李羨瑜及時出現他才撿回一條命。從此之後唐風眠便粘着李羨瑜,天天跟着他轉。即便後來唐家死對頭的女兒嫁入李家,成了李羨瑜的嫂子,也沒影響唐風眠對李羨瑜的交情。
李羨瑜沒想到斯文風流的唐風眠也有這麽狠厲的一面。
傳說唐家的信耀銀行最早是做高利貸生意的,唐風眠的祖輩是華人圈子裏讓人聞風喪膽的狠角色,看來唐家的基因還流淌在唐風眠的血液裏。
“謝謝兄弟。這幫人确實該揍一頓。不過人都揍了,該給的教訓都給了,你還能做什麽?”
“我要把他們扔到海裏喂魚。”唐風眠的語氣聽着不像開玩笑。
李羨瑜點點頭,附和道:“好主意。”
三個跪在地上的人聽完瑟瑟發抖,顫顫巍巍地告饒。
唐風眠朝他們踢了一地的碎石,“你們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這就是你們的下場。”說完他指示手下的人把他們拎回車上。
李羨瑜環顧四周,不遠處就是岸口,“你打算給哪片海裏的魚投食?”
唐風眠揚揚脖子,朝前方一指,“這片兒是塊廢地,往前邊一扔完事兒。”
李羨瑜:“我聽說這片地最近剛出售,馬上就要上工程整頓,最近新聞記者盯很緊,在這裏鬧點事,風險大。”
“那怎麽搞?”
“要我說,用船運到深海,在深海裏一抛,神不知鬼不覺。”
唐風眠認真想了想,說:“這破天氣,船根本出不了海。”
李羨瑜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交給我,我來處理。”
唐風眠本來就是為李羨瑜出氣的,自然樂意把人交給他。
李羨瑜心裏嘆了口氣,這小子真是好心辦壞事,差點在自己剛買的地上鬧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