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穿他的衛衣

第10章 穿他的衛衣

我已經對周森的故事失去了興趣,也不想知道他為什麽要單獨找我說後續。

我倆面對面站着,我仰着頭看了他幾眼,沒什麽表情。我說不想聽,走了。經過他旁邊的時候,周森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呼吸噴在了我的耳邊,他說,不用緊張,只有我們兩個。

去他媽的不用緊張。

我不緊張,但我覺得渾身難受。我一下子甩開了周森的手,氣氛變得緊張起來,他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尴尬地笑了兩下,随後臉色也不太好看。我說就當我什麽也沒聽過,不要再跟我說話。我語氣裏的鄙夷好像猛地刺激到了周森,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比我先一步重新走回酒吧。

我以為這就完了。他先回去我就在外面再待一會兒。我又繼續盯着街對面的那些小攤販看,周森留下的煙頭還在地上,我把它踢到牆角邊。

舒悅的表哥居然是個同性戀。我和舒悅談論gay,但直到今天,我都沒有見過真的。以前我倆讀高中的時候認識過一些朋友,有的女生之間會互相喊老婆和老公,但過了幾年她們全都分開了,很快速地交了男朋友。我知道她們不是真的,那周森呢?

他最後一個看向我的眼神裏帶着冷意,不像開玩笑的。我依然站在酒吧門口,在想着他對我說的那些帶有暗示性的話。特別難受,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舒服。我到底給了他怎樣的印象?又或者是舒悅跟他說了什麽?

就在我打算回去的時候,一個比我矮一頭的小孩兒經過我,做了一件令我非常意外的事情,他拿了桶水潑了我一身,然後跟只猴一樣飛快地跑走了。

“我操!”除了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身體本能讓我從震驚裏迅速脫離,然後胸口燃起一陣怒火,我幾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那一刻街對面的小攤販們都在看我,路過我的行人也在看我,我在他背後吼:“你他媽給我站住!”

他跑得是真的很快,而且專挑那種犄角旮旯的道走,不過可能是第一次做這事,給我追到一半的時候就慌了神。我換了條路抄他前面,在個轉彎口的地方終于給我逮到了他。那小子看起來才十二三歲,一臉稚氣未脫,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問他為什麽要潑我一身水他也不說,只是搖頭。

後來我攥着那小孩兒的衣領晃他,假裝吓唬他,不小心把他褲子口袋裏的十美元給晃掉了出來,一共兩張。我松開了他,他撿起錢,一溜煙地又跑走了。

我知道是誰了,只是沒想到這“美國人”心眼能小的跟針一樣。我看了看四周,找準了方向,卻已經不想再回,幹脆坐在路邊的石臺階上給舒悅打電話。我告訴她我喝醉了想提前回去,舒悅在那邊說可你喝的是西瓜汁啊,張塵涵才是醉的那一個,他現在已經神志不清了。

她的聲音依然顯得很快樂。

我笑了笑,我說真的,我先回家了。舒悅說,一個兩個都這樣,楊舟也不見了,你倆不會是背着我偷偷去約會了吧?我說才不是,神經病才跟他約會。

我挂了電話,在路邊把T恤脫了下來,想把水擰幹一點。這路邊還有綠化帶,我感覺我站這挺好的,就當給植物澆水了。擰着擰着,我看見了楊舟。他把他衛衣的帽子戴了起來,他臉型很适合戴帽子,瘦窄的臉,戴帽子不顯臉大。

他又跟着我。

楊舟在我附近停下,沖我笑道:“我發現你的确不怎麽喜歡穿衣服。”

我頭發還是濕的,擡眼瞥了他一眼說:“滾。”

“你怎麽了?”他走近了一點,我能聞到他說話時的淡淡酒味,是那杯“貴婦”,不知道基酒到底是什麽,但反正有點兒甜。

滴着水的T恤已經被我擰得大差不差,我用它當毛巾,胡亂擦着我的腦袋和上半身,擦完又濕了,我嘆了口氣,繼續擰。楊舟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擡起胳膊,把他那件黑色衛衣脫了下來,對我說:“穿我的。”

我轉頭看他,他裏面還有一件T恤,倒也不是光着上身,但我還是挺震驚的:“馬上都要放暑假了,你穿兩件,不熱?”

“不熱,我虛。”他說。

“……”

有總比沒有好,我穿了他的衛衣,有些大,我把袖子卷起來了一些,我問他:“你這衣服到底哪兒來的?”

“哦,舒悅送我的,她說買大了,這其實是女款。”楊舟笑了笑。

“女款還能做這麽大。”我不理解。

楊舟煞有介事地說:“能啊,oversize,叫男友風。”

我說我要回家,他說那我也回吧,咱倆一起走。我們在最近的車站等車,等到了末班車,上車時最後一排全是空的,我坐了左邊靠窗的位置,楊舟坐在右邊靠窗的位置,中間留了三個空位。

他的衛衣殘存着一點溫熱。

我把車窗打開了一些,想讓風再順便吹吹我的頭發。楊舟看見了,坐在另一邊對我說,T恤給我我幫你吹這邊。我把手裏潮濕的衣服遞給他,他也打開窗,提着我的衣服吹。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說神經病。楊舟說,還好吧。

末班車的中途上來了兩個本地阿姨,在談論彼此的孩子誰更厲害,一開始還挺正常,沒想到越聊到後來火氣給聊上來了,兩人聲音越來越大,神情也越來越激動,最後詞窮了,只能向着不文明的方向奔去。

楊舟聽了半天,被八卦吸引住,對我努努嘴。他知道那兩人是在吵架,但又聽不完全方言。他挪了過來,坐到我身邊,小聲問我在吵什麽。我說在吵誰的兒子更厲害,還沒分出高低來,楊舟聽了之後就笑。

直到我們下車,她們還是沒吵完。我對楊舟說,這可能也是這裏特色,方言都這樣,比較兇。楊舟來了興致,問我能不能給他說一句,平常都聽我在說普通話。我看了他一眼,随口說了一句,楊舟說沒聽見,又要我重複了一遍。

一連說了好幾遍,他終于在我對他發火之前見好就收。也是很奇怪,難不成他現在已經能看出來我的耐心極限在哪兒了?

他說:“感覺不兇,你說的不兇。”

我說:“是嗎?”

他說:“和你說普通話差不多,真的。”

我說:“差得遠了。”

我們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到我家門口的時候,我說過兩天把衣服洗了再還給他,楊舟說好,都随你。他把吹了很久的T恤還給我,我摸着還是有些濕。我準備回去,楊舟叫住我,終于躊躇着問我:“你跟周森到底吵了什麽?”

我回過頭看他,他的身影藏在黑暗裏,并不是特別的清晰。我覺得也是,他應該是看到了什麽,他總是喜歡在不遠處看着我。

“沒什麽。”我随口說,“他是個同性戀,感覺他好像誤以為我也是了。”

他說哦,同性戀?我說,嗯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真的。他說還有呢?我說沒了。他說那怎麽會一身濕?我說其實是我倒黴,樓上剛好有個阿姨倒了洗菜水下來。他說這也太巧了吧。我說不就是這麽認識你的嗎?

他被我說服了。

我回家反鎖了門,打開燈,把脫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過了一會兒又把楊舟的那件衣服單獨拿了出來,不準備跟我的一起洗。我推開二樓的窗戶,他那可笑的帳篷黑漆漆的,一動也不動,在荒草之中像是存在了幾千年。

我叫他:“喂,想不想吃點東西?還有兩桶泡面。”

那黑暗裏傳來他悶悶的聲音:“不吃了!明天見!”

他不吃,我只好一個人吃了兩桶。我在電腦上還查到了我的期末考試成績,最低也是60分低空飄過。果真是60分萬歲,多1分浪費。其他的有一門我甚至有78分,我都不知道怎麽做到的,看來這次的佛腳抱得很成功。

那晚的酒局散得有些虎頭蛇尾,舒悅在qq空間裏發說說,張塵涵還真的喝得不省人事,最後是被幾個女孩勉強送回了家,我要是他像這麽丢人得換個城市生活。

夏天在不知不覺中來了,我也不完全是無所事事。姥爺的确給我留了錢,但坐吃山空這種行為太過危險,我很早就有了“賺點錢補貼補貼”的意識,給王醫生幫忙跑腿算一個,攢點空瓶和廢紙盒賣掉算一個,暑假還能在附近打點零工。

我把楊舟的衛衣洗好曬幹,放在了他的帳篷裏。舒悅這個暑假加入了學校的一個什麽比賽團隊,聽說要準備半個月的集訓。我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跷,再三追問她才跟我說老實話,因為集訓隊裏的學長很不錯。

氣溫逐漸升高,我上午在城中村的一家小飯館幫忙,這裏邊專做盒飯,十五塊錢可以打一葷兩素,附近幹活的人都喜歡來吃。下午則去幫忙收租,有些人要租房,我也順便帶着看。

這可以算是姥爺的人脈。從小到大,城中村的人多少認識些,知道我家裏情況,所以大家願意幫幫我。最困難的時候,我姥爺還得帶我去借學費。問這附近一家小賣部的老板借的,借了幾百塊。

夏天也沒什麽特別的。真要說起來,從我把衣服還給楊舟之後,他有段時間都沒有再在我面前晃悠。有時候我在二樓打開窗戶,潮熱的風吹在我的臉上,可是沒人跟我主動聊天了。

一直這麽不鹹不淡地過了兩周,舒悅有天在qq上給我發了一個網址,說這是她新開始寫的博客。我無聊打開看了看,發現她把她之前在空間裏面寫的小說搬了一部分過來,還有幾張自拍。

我說你這不都是以前發過的嗎,還爛尾,為什麽忽然要開始單獨注冊一個博客。她說主要是發現集訓隊的那個學長也寫博客,這叫從對方的興趣出發,找好聊的話題。我說行吧,你加油,這次可得睜大眼睛看看,不能再找一個張塵涵那樣的。舒悅讓我放心。

她又問我:“最近楊舟去哪兒了? 晚上沒空調,他還這麽荒野求生不會中暑吧。”

我說:“不知道,很久沒見到他了。”

舒悅說:“你們吵架?”

我有點兒心煩意亂,說:“放屁,誰會跟他吵架。”

事實是,我感覺到他在躲我,但我不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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