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随便剪剪頭發
第13章 随便剪剪頭發
夏天一場暴雨還沒下,這不正常。
每當我覺得不正常的時候,這世界就會變得正常。
七月底我醒過來的時候暑假已經過去了一半,暴雨也快來了。早上我便感覺到了一陣很明顯的低氣壓,中午我吃了飯挂着qq和舒悅聊天,這才知道不僅天氣不太好,舒悅這個人也不太好。
她信心滿滿地去參加集訓隊考核,很快被集訓隊淘汰了,據說成績是最後一名。舒悅在qq上表現出來的很崩潰,給我發了很長一段文字,我還沒來得及看完呢,她那邊又是接着一條。
最後我給她打了電話。
“那什麽隊,能走後門嗎?”我是真的很嚴肅地在問。
舒悅幹嚎了一聲,絕望地說:“不能,主任都盯着呢,帶隊的老師也不敢啊。”
接下來她開始說那天選拔考核的內容,全部模拟正式比賽時候的流程,而她完全沒有辦法在三個小時的時間裏做完試卷上的東西。我說這有什麽意義,她說我也不知道有什麽意義,但是有人可以做到,做到的人就贏了。
安慰人一向不是我的強項,甚至很爛,因為我來來回回重複的幾句差不多是……沒事的,會好的,去他媽的,別管了。舒悅跟我倒了一陣苦水,終于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她在那頭擤了下鼻涕,問我小楊呢?
我都笑了,我說小羊真是你兒子啊,你是不是母性的光輝太閃耀了一些。舒悅還在吸鼻子,她說你不懂啊,你懂個屁。我想來想去,最後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我說,出來上網吧,舒悅,出來玩勁舞團。舒悅終于不哭了。
舒悅在網吧裏大殺四方,我真怕把鍵盤玩壞了還得賠。她在報亭那兒買了不少充值卡,往勁舞團裏充錢,買了好幾套新衣服,換來換去,心情終于好了一些。我什麽游戲也沒玩,只是戴着耳機窩在椅子裏看電影。
舒悅接了個電話,沒說兩句就搖了搖我的胳膊,我轉頭問她怎麽了,她說要請我和楊舟吃馄饨。我說行。
舒悅笑起來:“你有沒有覺得經過一個暑假,小楊變成我們的朋友了?”
我漫不經心地說:“首先,暑假沒有過完。其次,我們有很多朋友。”
舒悅說:“那不一樣。”
我說:“也許。”
她說的“不一樣”我也覺察到了一些,我猜舒悅是想說,更加親密一點的朋友,就像我和她。但我認識舒悅十幾年,認識楊舟才多久?我們還需要時間,了解他的時間。直到現在我們也完全無法通過任何現代通訊手段聯系上楊舟,因為他沒有手機,所以全靠運氣。
運氣很好,他還在老地方。
張叔早就習慣了我們經常來找他,他從沒懷疑舒悅給楊舟虛構出的“貧困生”身份,因為他真的蠻窮的。
“你這頭發。”舒悅大老遠地就看見了楊舟,“你能不能剪剪。”
楊舟正在給超市裏的酸奶櫃上貨,他轉過身來,看見我們笑了笑,說:“沒剪頭的預算啊。”
舒悅說:“很長了,都能紮小辮兒了。”
楊舟說:“沒事,你給我個皮筋我紮個小辮兒。”
舒悅說:“你不想去理發店,可以讓謝然幫你剪頭。”
楊舟說:“沒事,我……等下,謝然會剪頭?”
我有點兒莫名其妙,說:“會。”
楊舟的笑容放大了一些,看了我一眼,又轉過身小聲說:“那我要剪。”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說:“我剪也要錢的,五塊。”
楊舟還是很堅持:“五塊就五塊。”
我覺得他被舒悅坑了。
他轉過身的時候舒悅在偷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我們等楊舟擺好酸奶,和張叔打了個招呼,便一起走去我和舒悅喜歡去的那家馄饨店。
楊舟坐下來吃了第一口,說我知道,我吃過。舒悅很驚訝,你什麽時候吃過?楊舟說,是謝然請我吃的。
那差不多是被詐騙走的。我不承認是請的。
舒悅拉長了聲音,說道:“哦——是這樣哦?謝然最喜歡這家的馄饨。”
“嘿嘿。”楊舟看起來很得意。
我說:“吃飯都堵不了你倆的嘴。”
舒悅和楊舟就一起傻笑。
三人在一起玩兒,和兩個人在一起玩兒,的确不太一樣。 三角是最穩定的結構。
我看着舒悅和楊舟,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到他們兩人如果在一起了,變成了情侶,那我會去哪兒?我會同樣遇上什麽人嗎?還是會繼續獨自在家看電影?
這場暴雨終于傾盆而下,在我回家之後。
楊舟把我送到家,我叫住他說:“哎別走,不是剪頭發?”
他想也沒想,迅速走了進來,點頭如搗蒜:“好的。”
動作快如閃電!
我都沒看清他是怎麽進來的。
我讓他随便坐,在一樓玩會兒。楊舟說好的。他在屋子裏轉了轉,笑着說:“這裏什麽也沒變,你電腦還亮着,沒關嗎?”
“沒關。”我在樓上找理發的工具箱,随口喊道。
“那我能上下qq嗎?上次張塵涵說要加我!我一直沒上qq,現在我和他還不是好友呢。”
“你上。”我繼續翻東西,心裏有些好笑,張塵涵估計也沒加過這麽久的qq好友,說不定兩人一加上都忘了對方是誰。
我找了半天,終于在櫃子底下找到了印象裏的那盒東西。
那是個周邊掉了漆的餅幹盒,我有些看不出原來裝的是什麽口味了,但在我小時候,這種包裝精致的餅幹盒吃完了都得留下來裝點東西,怎麽也舍不得扔。
我打開餅幹盒,裏面裝着梳子和理發用的剪刀,還有很多黃色皮筋、燙頭發用的塑料卷發棒,現在估計都沒人用了。
這是我媽的東西。
我本來以為我會忘了她,但是一打開這個盒子我就想起來了。小時候她學了理發的手藝,想着有一天能盤下個小店來,賺點兒錢帶我走。
她沒有練手的對象,就給我燙頭發,燙出來照鏡子的那一刻我就哭了,太醜了,真的太醜了。
我早就該意識到,以我媽那燙頭的技術,注定只能丢下我一個人。
我下了樓,外面的雨聲已經越來越大,噼裏啪啦,像是天上破了洞,不過緩解了一天的悶熱與潮濕。
楊舟坐在我的電腦面前上網,看見我下來了說,謝然,你有三個qq號?我說,嗯,有個主號,其他的兩個挂着。楊舟說,挂小太陽嗎?我說,嗯,現在應該都有了吧。他操作着鼠标看了看,說都有了。
我拿了個塑料凳,放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把大門敞開了,還有一層紗門隔着蚊蟲。烏雲遮天蔽日,才四五點鐘的光景便像是世界末日。撲面而來的雨汽混了點泥土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腥。
“請,坐。”我指了指那個塑料凳,翹了翹嘴角說。
楊舟一邊乖乖地坐了過來,一邊笑着說:“我需要鏡子!理發店為什麽沒鏡子!”
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要求還真多你。”
“你把衣服脫了吧。”我左右看了看,又補充了一句。
“什什什麽?”楊舟一下子跳了起來,有些不敢看我。
我不由自主地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才說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
楊舟低着頭,也愣了一會兒,片刻後又樂了起來,說不知道,我腦子抽了。我說,剪頭發碎頭發太多了,別污染你的衣服,你就光着剪吧。他問我,褲子要脫嗎?我一臉嫌棄地說,別脫,脫了我報警。楊舟笑得更放肆了。
他說:“好,只脫上衣。”
楊舟脫了T恤,赤裸着上身,坐在塑料凳上,他坐這個其實挺憋屈的,因為腿長,也沒地方放,伸直一會兒又曲起來。
我給他找了個藍色的窗簾布圍着,他的脊背露在外面,有些局促地低着頭,我把他的頭發全部梳到前面去,他的眼睛被遮住,嘴角卻笑得彎彎的。
“你是不是不打算給我好好剪,謝然。”楊舟輕聲說。
我笑了笑,說:“沒。”
我找了噴壺出來,打濕了楊舟的頭發,他閉着眼睛被我噴了一臉水。為了模拟理發店的氛圍,我又放起了我的那個英文歌單。
楊舟聽了一會兒,他說是披頭士,我說不知道,随便瞎聽。我用梳子梳他的濕發,然後問他想怎麽剪。
楊舟說,随便。我說,你想清楚了,随便是哪一種随便,你的随便和我的随便到底是不是同一種随便。楊舟笑得直打嗝。他說,謝然,你像是在說繞口令,随便太多了我都快暈了。
“還是随便?”我面無表情地問他。
他很痛快地回答:“随便。”
我其實只會最簡單的修剪,問得再多也沒用,楊舟就算想剪不一樣的也沒用。我低着頭,感受到楊舟的頭發糾纏在我的指縫裏時,我才意識到,可能我只是想跟他這麽随便說說話。
暴雨還在下。
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我給楊舟剪好了頭發,這個過程裏,仿佛我一繞到他的面前時,他的心跳就會加速些許,咚咚,咚咚,離近了能聽見。我說閉眼,他才戀戀不舍地閉眼。閉上了之後,再也不睜開。
“好了。”我幫他解下了那塊可笑的藍色窗簾布,“你自己撣一下身上的……算了,你去洗澡吧。”
楊舟還閉着眼睛,坐在原地不動,問:“我現在帥嗎?”
我看了看,實在無法故意貶低自己的手藝,只能如實道:“帥啊。”
哦,還順便附贈了一個贊美的口哨。
我第一次發現我吹口哨挺在行。
不過保險起見只能吹一個,吹多了我懷疑這小子會臉紅起來。
作者有話說:
ps 報亭這種時代眼淚,不知道有多少人記得。
pps 舒悅小姐姐不喜歡他倆任何一個,純純的異性朋友w
ppps 明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