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要去海邊了!

第16章 要去海邊了!

這是一個很驚悚的問題。

我完全不敢搭話,因為已經意識到了這小子腦袋裏肯定在打什麽奇怪的主意。沒事找事做他最一流。

“有沒有?”楊舟又問了我一次。

是這樣的。他也完全不會看人臉色,一點兒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

我硬邦邦地說:“沒有。我不寫日記,也不想寫日記,再見,你自己玩兒去吧。”

楊舟抱着那個空掉的玻璃罐子,扯下了一張便利貼,低頭在上面寫了些什麽,然後将它對折放進了罐子裏。

他說:“這裏面有我的一個秘密。”

“所以?”

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又說:“如果你想看,可以打開直接看,不過你每拿走我的一個秘密,都要用你的來交換。”

“我的秘密?”

“也不一定,可以是……你想聊的任何事情。”

“但是,我怎麽知道你寫的是不是真的秘密。”我很嚴謹地問。

楊舟嘆了口氣,偏着頭說:“如果你覺得不是真的,那也可以拿不是真的來和我交換。”

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對他說:“你要不去上學吧,上學了可能會累一點,這樣你的腦袋瓜裏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秘密交換罐被放在了我倆吃飯的桌子上,楊舟每天都會往裏面煞有介事地寫點東西。有時候寫一張,有時候寫四五張。沒過多久罐子的底部就裝滿了……他的秘密。

我說:“你這讓我想起了舒悅以前做過的一件事。”

楊舟說:“什麽?”

我說:“你知道以前小女生都喜歡折千紙鶴或者疊幸運星嗎?每到一個固定的數字,可以許願之類的。舒悅也有好些這樣的玻璃罐子。”

楊舟點點頭,說:“然後呢?”

我說:“這根本不科學,一看就是賣東西的人編出來騙人的,但是舒悅真的很信。有一陣子她很執着,一定要在某個日期之前許願。快到那個日期了她還是差很多,就給我錢,讓我幫她折。”

楊舟聽得有些入迷,手裏拿着的可樂都忘記喝,他問:“然後呢?”

“我幫她折了,終于趕在了那個日期前有了足夠的數量。”

“願望實現了嗎?”

“沒有。”我搖了搖頭。

他說:“是什麽樣的願望?”

我說:“是她的生日,她希望生日那天她爸在新華書店給她買一套百科全書,但是她爸那天把她生日給忘了。”

那一套百科全書要大概兩百多塊錢,對于舒悅來說,根本不值錢。她想要的不過是父親的一點關愛,可惜那時候我們都不明白,有些東西不僅買不來,也求不來。

後來有一年她過生日,我送了她那套百科全書,精裝版的,比她當時喜歡的那套還要好。

楊舟聽完了把玻璃罐子打開,讓我伸手去拿。

“怎麽?”我看向他。

“我說了啊,你可以用你想聊的任何事情跟我交換。”他說。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說:“你這有個問題你發現沒?我知道很多其他人的事情,我可以說很多別人的事情,然後無限和你交換,就跟打游戲時候碰上的外挂一樣。”

楊舟笑了笑,說:“那也得是你參與其中的。還有……就像是……”

“就像是汽水飲料常玩兒的’再來一瓶’,所有解釋權都歸主辦方。”

我微微聳聳肩,表示知道了。在他期盼的眼神之下,還是伸手去他的玻璃罐子裏拿了一張便利貼,打開來一看,上面寫着:“謝然,你真的不想去海邊嗎?海邊特好看,我八歲的時候曾經見過美人魚。”

一眼假。

就這還想讓我信他的鬼話。

但楊舟對這個秘密交換罐有着意想不到的熱情,他經常寫,也經常想讓我主動去拿。可每回我們只是無所事事地聊天,然後他免費送我一個秘密。

比如,他曾經喝可樂喝太多,可樂一下子從他的鼻孔裏噴了出來。

比如,他請過不少家庭教師,每一個都有不同的性格,有個小老頭是最好玩兒的,有次假牙壞了,所以不能給他上課。

再比如,他堅稱自己以前看過飛碟,但是沒看過外星人,那些飛碟會自動飛來飛去。

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

這種情況下,我決定把楊舟的那些秘密全部當做假的。

然而,這個暑假的結尾,我和他還真的去了一趟海邊,原因是舒悅喝汽水中了一等獎,獎金是一萬塊現金。

她打電話給我,在那邊尖叫了半天,一句人類的話都不會說,過了十分鐘才能恢複正常:“一萬塊!我要出去玩兒!嘎嘎嘎!我要去海邊玩兒!謝然你會游泳嗎?”

“不會。”

“沒事,到時候給你買個游泳圈。”

“你真中了一萬?”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舒悅笑道:“我真中了!我都拿到了!你不知道那兌獎的地方在哪兒吧,讓我告訴你,那天……”

“好好好,信了信了,不要再說了,你已經說了最少五遍了。”我也笑了起來。

舒悅已經替我做了決定:“就這樣,明天我們就出發,你能不能讓楊舟也接個電話?”

我把手機扔給楊舟,楊舟接了起來。他跟舒悅聊了一會兒,一雙眼睛笑得彎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把手機還給我。我說,怎麽樣?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海邊了。

我就知道。

舒悅怎麽能忘了她親愛的小羊。

“再說吧。”我打開電腦看電影,“有可能我不會去。”

楊舟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嘴裏不斷念着:“為什麽啊!你為什麽不去!為什麽不去!”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我天吶,我說的是有可能。”

“別有可能啊。”楊舟輕聲笑道。

我不知道。

怎麽去是個問題,舒悅的一萬塊真的夠花嗎?

還有一件事是,我長到這麽大,沒有離開過我出生的這個城市。從來沒有。我覺得我跟《菊次郎的夏天》裏的小孩一樣,沒人帶我去別的地方玩兒過。我會有點……不知所措。

在這裏我熟悉一切,但如果換個地方,我仿佛已經提前擔心起來了。

但我不是完全不想去。

我猜測我的內心深處的一部分也還是個小孩,渴望得到一些未被滿足的東西。

我沒有糾結很久,便被舒悅直接打斷了這個過程,她居然又找了張塵涵,因為張塵涵有一輛車,而且還有駕照。

他媽的這些有錢人,我真想打他們。

舒悅特地交代了:“小楊,你把帳篷帶着,你要是混不進酒店的話,你就繼續搭帳篷。”

楊舟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張塵涵完全不知道,問道:“為什麽混不進酒店?”

“別問啦。”舒悅打了個馬虎眼,“走吧!出發!”

我和楊舟簡單收拾了東西,坐上了張塵涵的車。我上了車才質問張塵涵駕照拿了多久,車上保險買了多少。張塵涵一邊開車,一邊說,十八歲生日當天就去考了,拿了快兩年,保險很高的,我會開很慢……

舒悅不怕死,她說:“盡管開!”

張塵涵看了看舒悅,頓時開得更慢了。

也許是她的興奮已經令人不安。

我們在車上放歌,從周傑倫的第一張專輯開始聽,聽到《雙節棍》的時候大家都跟着唱起來,然後是《發如雪》。

舒悅在副駕駛回過頭來對我說:“謝然,你記不記得05年我們上學的時候,廣播裏面就放了《發如雪》,當時我們一邊跑步一邊聽這首歌。”

我沒印象了,但我還是點了點頭。舒悅是周傑倫的狂熱粉,她會唱他所有的歌,我如果說不記得,感覺她會再強迫我聽很多遍。

張塵涵車技還是不錯的,盡管看起來沒有那麽靠譜。中途楊舟問要不要換他開,他也會開車。我瞥了他一眼,問你駕照呢?他說,沒有,但是真的會開,敢不敢讓他開。張塵涵和舒悅都說不敢。

我們大概開了六個多小時,在休息區休息了一兩個小時,加上來來回回剩下的那些時間,直到晚上才到達目的地。張塵涵一路把車開到酒店的停車場,舒悅讓楊舟現在車上待着,我們三個人先去酒店辦入住,最後開了三間大床房。

我問:“楊舟住哪兒?”

舒悅想也沒想,對我說:“等會兒跟你偷偷混進去。”

我大吃一驚,說道:“不是,為什麽就跟我混進去,這不還有一個男的嗎?”

張塵涵立刻抗議:“我喜歡一個人睡!”

我一攤手,說:“我也睡不了。”

舒悅怒道:“我是女的!總不能讓我跟他睡吧!”

最後只能由我接收了他。

真的很像那種砸手裏的拖油瓶。

晚飯問題是最先要解決的。這裏已經是另一個城市,大街上的景象跟我們那兒沒什麽區別,我也看不見海在哪裏,只能隐約感受到這裏挺涼快的,風很大。

我們在一條類似于夜市的街上找了家飯店吃飯,點菜也沒菜單,只能去那邊的一個海鮮區域看自己想吃什麽。海鮮種類很多,都養在水缸裏,長得奇形怪狀的。

最後我們選了鱿魚。

鱿魚好像最安全。

吃完飯已經十一點多了,舒悅讓我們快回去睡會兒,等下要起來看日出。我問她日出的時間是幾點,她說大概淩晨五點半,保險起見五點就要起床集合。我又問她能不能不參加這一項活動,她笑眯眯地對我說絕對不可以。

我絕望地回了酒店,絕望地刷了房卡,絕望地癱倒在床上,楊舟大搖大擺地跟着我們進來了,然後又大搖大擺地跟着我進了房間。

下一秒,他也趴到了我的身邊,壓的床往下陷了陷。

我睜開眼睛,看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臉看,然後小聲說:“沒事,我喊你起床,一定能把你喊起來,我不怕你的起床氣。”

“你……”我吞了下口水,喉結滾了滾,“你睡地板。”

“哦。”他說,“知道了,那你打電話給前臺讓他再送一床被子。”

奇怪,我好像真的幻視了他腦袋上有耷拉下來的空氣狗耳朵。

于是我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楊舟的鼻梁,我說:“騙你的。”

他立刻露出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繼續看着我,看着看着,然後突然把臉埋在了手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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