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出

第17章 日出

話雖如此,我在酒店浴室洗澡的時候有些清醒過來了。

為什麽不讓楊舟睡地板?他本來就應該睡地板!難道他只是裝裝可憐,就能讓我一再退步?

我開始懷疑起自己。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是不是太放縱他了?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好像拿他沒有辦法?

我站在花灑下面,任憑熱水澆了我一身,這裏的沐浴露和洗發水都是栀子味的,太香了我湊近聞還打了個噴嚏,洗完澡出去的時候我又打了個噴嚏。

那種對楊舟的奇妙感覺轉瞬即逝,最後連我自己都找不到這是什麽。

“你去吧。”我走出來對他說。

楊舟還維持着趴在床上臉埋在手臂裏的動作,我過去輕輕踢了他一下,說:“你不會睡着了吧?”

“沒有沒有。”他甕聲甕氣地回道,“我這就起來洗。”

他洗得比我還慢。

也不知道在裏面玩水還是怎麽樣。

我聽見浴室裏面吹風機的聲音開了一會兒,然後他走了出來,呆愣地看着床上的“楚河漢界”。

他說:“枕頭在中間,我倆一人一半?”

我說:“啊,那不然呢。”

他低頭嘟囔了一句:“嗯,也行。”

“不是也行……什麽時候跟你商量了!”我都快氣笑了。

楊舟在我身邊躺了下來,這張雙人床足夠大,我們劃分了“三八線”也能舒舒服服地各自睡。我擡手關了屋裏的臺燈,但是卻沒拉窗簾。酒店外邊不知道哪裏還亮着一絲微弱的光,也有可能是我們不久前吃飯的那條街。

人生中第一次去新的城市,第一次在夏天出來玩兒,比我想的要簡單許多。

“你睡了嗎?”過了一會兒,楊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他壓低了聲音,竟顯得有些沙啞。

我閉着眼睛,說:“沒呢。”

“那我睡了。我明天還得叫你起床。”他笑了笑。

“嗯,你睡吧。”

楊舟在離我咫尺之間的地方,但我看不見他。

我放緩了呼吸,想讓自己快點兒睡着。大概是睡了一會兒的,甚至隐約還做了個很混亂的夢。再次醒來後外面還是黑的,我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四點四十五,也差不多到了起床出發的點。

枕頭那一邊沒人,我伸手摸了一下床還是溫熱的,再接着我聽見了浴室裏傳來了水聲。

我又閉上了眼睛。

過了片刻,楊舟出來了,他的腳步很輕,我聽見了衣物摩擦的聲音,應該是他在穿褲子。接着,我感覺他朝我走了過來,我等待着他把我叫醒,他卻很長時間都沒有動作。搞什麽鬼?

直到……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然後指尖又觸碰到我的眉毛。我心裏迷惑起來,不知道楊舟想要做什麽,只好繼續裝睡着。最後的最後,他的指尖蹭過了我的嘴唇,黑暗中他的呼吸恍若亂了一瞬。

幾秒鐘後,楊舟若無其事地叫了我的名字:“謝然,起床了。”

他推了推我的胳膊,然後把房間裏的燈打開,我便順勢睜開了眼睛,啞着聲音問:“幾點了。”

楊舟笑道:“我猜快五點了,你看下你的手機。”

我摸到手機看了一眼,仍然在床上躺着,手臂橫在臉上遮擋頭頂的光。

楊舟過了一會兒說:“你今天起床氣好像還好啊,但是真的要起來了。”

“嗯。”我匆忙應了一聲。

我起床收拾其實很快,在浴室裏刷牙,酒店的一次性牙刷硬的像是石頭,一刷我的牙龈就很容易出血。我面無表情地吐了水,然後胡亂地洗了臉。冷水讓我徹底清醒了過來,但是卻無法驅散掉沒開燈前的一切。

像個夢。

我難不成還在做夢?

時間掐得剛剛好,我和楊舟都收拾好之後,舒悅和張塵涵也來了。我打開門一看,舒悅不僅換上了連衣裙,還特地吹了頭發。我說你到底睡沒睡覺,她說睡了。張塵涵是最累的,我看了他一眼,感覺他眼眶底下好像出現了黑眼圈。

我們四個人在酒店的走廊裏穿梭,什麽人也沒遇上,坐電梯下去,前臺還在睡覺。

舒悅精神抖擻地說:“現在去海邊。”

我點點頭說:“那走吧。”

舒悅又說:“海邊在哪兒?”

我無語了:“我靠,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們派了張塵涵去問一下前臺,張塵涵看起來也不想去,但是沒辦法只好去把人家睡覺的搖醒了。我感覺他還是對之前的事情有點愧疚,于是現在只能陪着我們出來旅游做補償。

海邊離這裏不遠,張塵涵得到了一個方向,回來對我們說:“一直往前走就行,看到海之後,再繼續往南邊走,那邊有個海水浴場。”

楊舟問:“南邊是哪兒?”

張塵涵用手比劃了一下,說道:“上北下南。那大概就是下邊,地圖的下邊。”

“地圖在哪兒?”

張塵涵放棄了,道:“地圖在腦子裏,算了我知道路,我帶你們走。”

我們就這樣在淩晨的黑暗中一步步向大海走去,走了一會兒之後,我看見了海邊發着光亮的燈塔,然後,海浪的聲音率先傳進了我的耳朵。

嘩——

我第一次聽。

天還是很暗,我們接着看見了大海,大海也是一團黑,好像是和天連在了一起。不過,風裏夾雜了一絲淡淡的海腥味,讓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轉彎了,向南走。”張塵涵指揮道。

我們又全部跟着他轉了彎,然後沿着海邊繼續慢慢地走着。楊舟走在了我的左邊,靠海的那一邊,每一回我想嘗試着去看海的時候,就會看見他側臉的影子。

淩晨的這段時間真是瞬息萬變,我們走着走着,天就沒那麽黑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從哪兒開始亮的,仿佛是整個透過來的。海的模樣漸漸清晰起來,不再是模糊的一團,而是出現了一種深邃的藍。

浪仍然一陣接着一陣,拍打在礁石上。等我們走到那個海水浴場的時候,終于看見了沙灘,天也陡然變亮,萬千光線透着雲層出現。我看了看天空,我問太陽在哪兒,楊舟說,還沒出現,再等等。

“可是好亮。”我說。

“嗯,它在來的路上了。”他說。

一見到沙灘,舒悅立刻脫了鞋。她穿着白裙,赤着腳奔跑在海灘上,幾乎和海風融為了一體。

張塵涵拿着舒悅的鞋,遠遠地看着她笑了起來。我喊了一聲:“哎!你小心點!”

舒悅已經跑到了海水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只是聽見她也對我們的方向喊:“謝然!楊舟!張塵涵!快來!海水……好舒服!”

“要脫鞋嗎?”楊舟問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鞋脫了,對張塵涵說:“舒悅的鞋我幫她拿吧。”

張塵涵說不用,我也懶得再堅持。

踩在沙子裏的第一刻我感到了一種包容的感覺,陷了進去卻又不是特別害怕。我一步步地走着,走到海浪邊緣,海水朝我襲來,淹沒了我的雙腳,然後又褪去。

“謝然,舒服嗎?”舒悅提着裙子,朝我走過來。

我說:“嗯。”

“可以給我拍照嗎?”舒悅問。

我說:“用你的手機,像素比我的好點兒。”

她把她的手機遞給我,在海岸邊我給她拍了幾張照片。過了一會兒,浴場這裏陸陸續續的又來了一些人。有一些跟我們的年紀差不多大,看起來像是這附近的大學生,有一些則是退休阿姨組團來的。

不知道誰在沙灘上畫了一個很大的愛心,就跟偶像劇裏出現的那種橋段一模一樣。

舒悅走到了那個愛心之中,又讓我給她拍照。我們沒帶相機,其實挺可惜。那個時候手機拍照的像素都不高,照片看不出好壞,只能看個大概。

另一個遺憾是沒帶個玩具桶和玩具鏟子,不然很适合四個人在海灘上挖沙子。

人多了起來之後,我們又開始走路,一直走到浴場最邊緣的地方,只剩下我們四個。

楊舟忽然用胳膊碰了碰我,說道:“你看,有螃蟹。”

海風吹亂了楊舟的頭發,我朝他指的地方看過去,果真看見了很小很小的螃蟹,它大半個身體都藏在沙子下面,不知道是死是活。楊舟撿了個貝殼,然後輕輕碰了碰那個小螃蟹。

我一直很仔細地看着,我說:“動了,它活着。”

“是嗎?”他笑了笑。

我們坐在礁石上,天色已經完全亮了,什麽都看的清了。藍色的海看不見盡頭,海鷗成群掠過水面,又結伴上升。太陽還是沒出來,但是卻染紅了某處特定的一片雲。

我一直在等。

慢慢的,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太陽出來的一剎那,我們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它太亮了,超越了所有的一切。或者說,所有的光都是它的投影和化身,它帶來了白晝,穿過雲層那一瞬,我好像看見了一種天地間的永恒。

舒悅說:“哇!好大!好圓!像個溏心蛋!”

我們又一起被她這種接地氣的形容逗得笑了起來。

我回過頭,看見金色的日光照在楊舟的臉上和眼睛裏,他的頭發被海風吹得東倒西歪,唇角微微上揚,帶着一股少年的不羁感。

這一刻我忘記了日出,我心裏想的是,幸好他早上沒有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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