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環游是無趣
第20章 環游是無趣
下午變了天。
我們在島上的農家樂吃了頓飯,有很新鮮的白灼蝦,蝦肉又甜又緊實,我們點了兩份還意猶未盡。
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太陽躲在了雲的後面。海面的顏色也跟着暗了點,光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吧。”舒悅站路邊兒上看了看方向,精神抖擻地出發。
張塵涵在後面急道:“反了!反了!那是我們來的時候走的路。”
舒悅一下子又掉頭回來,我和楊舟圍觀了全過程,都忍不住看熱鬧似的笑起來。
張塵涵看了我們一眼,補了一刀:“你們也沒好到哪裏去。”
“……”
在走到這個島上最北的地方時,我們發現了隐藏在樹林之間的棧道,這些木頭做的棧道被漆刷成了紅色,只不過天天這麽風吹日曬,棧道已經看起來顯得有些陳舊,很多扶手處都斑駁起來。
我們依次走上棧道,在蜿蜒曲折中繼續行進。我忽然停住腳步,走在我後面的楊舟一個沒注意撞了上來。
“哎!”楊舟剎車剎得很為難,雙手扶住我的肩膀很快就松開手,“怎麽突然停了?”
“你走我前面吧。”我回過頭對他笑道。
他傻了眼,問:“為什麽?”
“不為什麽。”
“為什麽?”
“不為什麽。”
“……”
我繞到他的身後,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舟有些無奈地笑道:“謝然,你幾歲啊。”
“二十了啊。”我算了算,“二十零八個多月吧。”
楊舟只能走在我的前面,邊走邊說:“那我……我是二十零三個多月吧。”
“原來你比我小。”我又發現了一件關于他的事,“不過你沒身份證,怎麽證明?”
“比你小還要證明?我得喊你哥。”楊舟說。
“那你喊一聲。”我順勢接道,“喊吧,叫我一聲哥。”
這個時候他又倔強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麽死活不喊。
我們磨磨蹭蹭的時候,前面的舒悅和張塵涵已經老早走完了棧道,一瞬間竟從我和楊舟的眼前消失不見。楊舟左右看了看都沒有找到他倆,頓時擔心地喊了起來:“舒悅!張塵涵!你們人呢!”
他在紅色的棧道上加快了腳步,最終跑了起來。眼前的景色開闊起來,我跟在他的後面,我們一路跑出了森林,發現棧道的盡頭是巨大的白色石頭群,寂靜無聲地伫立在海邊。
“小羊!”我在他身後跟着大喊,但是內容卻天差地別,“為什麽不叫我哥?”
楊舟急死了,他皺起眉頭說:“這個時候你在說什麽!他們人呢?別是掉進海裏了吧。”
我還是忍不住笑,最近我笑得有點多,不知道為什麽。
“別急啊,你叫我哥,我就帶你找到他們。”我一本正經地說。
楊舟瞪大眼睛看我,妥協下來,小聲道:“哥。”
“行。”我說,“哥帶你去找人。”
我動作靈敏地攀上了那些白色石頭群,有一塊特別大,甚至有點兒像是另一座小島了。我不知道這些白色的是什麽石頭,遠遠地看挺好看,但是走近了看卻也并不全是白色,有的地方很難下腳。
楊舟又開始急了,他一看我不走棧道就很急,在那兒喊我:“謝然!”
“你別摔着了……我靠,這石頭全是刺啊。”他絮絮叨叨。
我不理他。
海風從我的正前方吹來,把我的頭發吹得到處亂飛,我走到石頭的最前方與最邊緣,低下頭,果真看見舒悅和張塵涵正坐在我們下方的石頭上。
舒悅看見是我,原先打算興致勃勃地吓人,這時候也萎靡不振了起來,“什麽嘛,原來是謝然。”
捉迷藏,我和舒悅玩了十幾年,現在已經完全對這個無聊的游戲脫敏了。
只有楊舟剛剛是真的慌張。
楊舟走了過來,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埋怨道:“我喊你們怎麽不理我!我多擔心啊!”
舒悅認錯道:“哎呀小楊,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是跟你玩兒嘛。”
“跟你玩兒嘛。”我說。
張塵涵把自己眼鏡摘下來,用襯衫的一角擦了擦,試探着說:“我們能上去了嗎?我感覺這裏蟲子好多……”
舒悅斬釘截鐵地說:“不能。”
“謝然,你下來,我們看會兒海。”她又對我說。
我說行,然後便想直接跳下去,吓得楊舟趕緊拉住我。他說,這邊有小路,你走這不好嗎?我說,跳下去是最快的。他說,別跳,你跟我走。
最後他拉着我的手,從另一塊石頭的邊緣踩着往下,才慢慢繞到了舒悅和張塵涵身邊。我和他也學着舒悅和張塵涵的樣子,在石頭上坐了下來,雙腿垂落着,面前就是再無遮攔的大海。
這是我們在島上能找到最靠近海的地方。
大概是“人工痕跡”也不想來的地方,不然的話,棧道可以直接延伸到這兒。
這塊石頭坐的并不怎麽舒服,一看就是很少有人來坐,所以它的表面上保留了很原始的粗犷顆粒。我把手撐在上面,能感覺到一種歲月的堅硬。但很快,楊舟的手碰到了我,我的心在剎那間軟了下來。
我阻隔了舒悅和張塵涵,楊舟坐在最外側,他與我并肩,溫熱的掌心覆蓋在我的手背上,臉上卻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是安靜地看着大海。
我側過臉看他,他才轉過臉來,問我:“怎麽了,謝然?”
“是你哥。”我糾正道。
“我生日可能記錯了,畢竟我好久沒看到自己的身份證。”他挑了下眉,說。
我笑道:“胡說。”
楊舟的眼睛裏仿佛也有一片海,他輕聲說:“就叫你謝然。”
“行吧。”我轉過了頭,不再和他說話。
我們還是沒在白色的石頭上坐太久,即使是這樣,起來的時候屁股也有點兒痛。回去的路上我們又再一次踏上了紅色的棧道,走下棧道後,環島之行還在繼續。
旅行的時機很重要。
大概很少有人會像我們四個這樣,在夏天裏漫無目的地環游一座不知名的小島。
但是,這個瞬間裏,我們的确這麽做了。
我們繞過了島的最北面,沒再看到棧道,但是找到了一個無人的海水浴場。我們之前在城市裏也看到過海水浴場,但是這裏一個外來者也沒有,只有一個在賣礦泉水和烤腸的阿婆。
阿婆的烤腸賣出了四根,礦泉水也賣出了四瓶,我們帶着的補給消耗了一半,現在又靠着這些恢複了活力。
再接着,我們看見了一個很小的碼頭,幾艘快艇停靠在岸邊,有個皮膚黝黑的大叔熱情地上來問我們想不想坐快艇。舒悅問了價格,完全坐不起,我們只好跟着大叔唠嗑,顧左右而言他。
他問我們是從哪裏來的,我們說了地方,他說他從來沒去過,就連這個小島他也很少離開。張塵涵問他,有沒有一輩子都住在島上的人,大叔想了想,說也許是有的,可他沒有見過。
舒悅一臉認真地問:“島上有幽靈嗎?”
大叔沒聽清:“啥?”
“幽靈。”舒悅說,“鬼。”
大叔笑了起來,他缺了個門牙,但是其他的牙齒白得很晃眼:“沒鬼,從沒見過。”
“那大叔你最常見的是什麽?”我擰開水瓶喝了口水,很自然地問道。
“我啊……海啊,每天都見,也就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和快艇大叔說了再見。
接下來的一段路又什麽也看不見了。沒有人,只有被無限延長的海岸線。走到後半段的時候,舒悅不出意外地走不動了,我們又四處尋找可以休息的地方。
“那裏怎麽樣?”楊舟站在一塊石頭上,對我們指了指高處,“那邊是不是有寫了個’茶’字。”
“哪兒?”舒悅喘着氣。
楊舟說:“謝然,你站過來,站這裏看一下。”
那塊可憐的石頭哪有這麽多地方站兩個人。可我站上去之後,楊舟也不下來。偏偏我倆離得很近,都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熱量,還很不好控制平衡。
“看見了嗎?”他問。
他說話時像羽毛那麽輕,我的耳廓也因為羽毛的觸摸而癢了起來。
我連忙說:“看見了。”
我很快跳下石頭,回過頭卻看見楊舟像是個勝利者一般笑了起來。
舒悅在我們的鼓勵下又走了一段,那邊的高處的确有個“茶”字,但無法跟那些優雅的茶館聯系起來,只是一個大雨棚,然後底下擺了幾張塑料桌和塑料椅。
老板招呼我們,我們說來點喝的,他給我們上了一壺茶。
誰也不懂茶,反正喝不出來,但是這個時候卻意外的很解渴。
這個老板沒有上個快艇大叔那麽喜歡說話,只是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抽着煙,一根接一根,海風吹散得很快,我們連煙味都聞不到。
舒悅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又行了,站起來在這附近走來走去。
“這裏是這個島最高的地方嗎?”她去主動問了老板。
老板淡淡地笑了笑,說:“不算,但差不多。”
我把杯子裏最後一點茶喝完,靠在躺椅子上望着天空,想要去尋找太陽現在的位置。
“謝然。”楊舟在我旁邊叫我的名字。
“嗯?”
“我覺得現在這個時刻很美好,但又會有一絲懷疑……”
我側過頭看他,發現他把舒悅的墨鏡戴在了臉上,放松地翹着二郎腿,有些像雜志上那些去度假的電影明星。
“懷疑什麽?”
“懷疑這個島是假的,這幾天都是我的幻想。”
我停頓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問:“那我呢?你每天跟我睡,覺得我也是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