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抱抱你
第26章 想抱抱你
2011年秋天時,我和楊舟已經談了差不多一年的戀愛。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但是到頭來又仿佛什麽也沒變。青年人變化莫測的二十歲,是一種很短暫的漫長。
不過回到2010年,那個秋天最開始的一個月裏,這件事情還是一個秘密。舒悅是等放了國慶假期之後才知道的,再接着是張塵涵。好在等他們知道的時候,這兩人都沒我想象中的不能接受。
然而等又過了兩天,我下課後舒悅來找我,說想跟我單獨聊兩句。她難得一臉嚴肅,并且只有我們兩個,我心裏忍不住叫了一聲不好。
我們去了學校對面的一個砂鍋店裏吃砂鍋,小小的二樓幾乎沒有人,舒悅從包裏拿了煙出來,問我要不要來一根。
我大吃一驚,問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她淡淡地說,也就這個學期吧,總感覺這個學期一開學,向着成年人的生活又邁進了一步。我說,你算了吧,女孩子抽煙不好。舒悅把煙收了起來,只是笑笑。
她問我是不是真的和楊舟在談戀愛,我說是的。她皺着眉,說那你真的成同性戀啦。我想了想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總之就是談戀愛吧,也沒什麽。
砂鍋上來了之後我倆不說話了。
舒悅不吃裏面的鹌鹑蛋,總是喜歡先把裏面的鹌鹑蛋挑出來給我。我感覺她心裏有事,愁的不行,挑鹌鹑蛋的時候能把蛋挑的稀碎。我問她,你操心什麽呢?她把筷子一放,憋着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謝然。
我吓死了。對不起我,從何談起啊?
在我的再三追問之下,舒悅才跟我說實話,她覺得我變成同性戀這件事有她的責任,大概是因為她以前讓我看了那些珍藏的BL小說……我聽了這話,實在忍不住為她驚人的想象力鼓掌。
舒悅頭發長長了不少,現在已經不用戴帽子了,不過發型和一般女孩子比還是有些另類。她坐在我面對,砂鍋的熱氣上升着,在秋天裏透着一股溫暖。
我說,真不是啊,你別多想,我怎麽可能是因為這個。她睜大眼睛,說那就是你一直都是啊,天生如此?這麽多年我一直猜對了?我想了想,仿佛覺得這個措辭也沒那麽嚴謹,但還是比起看小說把自己看彎了要正常些。
“總之不關你的事。”我總結道。
“好吧。”舒悅頓時放心了下來。
“但你歷盡千辛萬苦,還是間接地給我促成了個對象。”我笑道,“不過以前介紹的都是你的小姐妹,最終成了的是個男的。”
舒悅愣了幾秒,思索片刻,老神在在地說:“對哦,如果沒有我……那什麽,我也算是紅娘之一!”
“嗯嗯嗯,是是是。”我說,“你功德增加了。”
“那你能給我說說具體怎麽成的細節嗎?”我們重新開始吃砂鍋,舒悅這時候心裏面已經沒負擔了,開始了她的精準八卦。
“細節啊……我想想。”
我想了半天,卻只能依稀想起一點。
那個雨天,我和楊舟“散步”散出去八公裏多,穿越了一座橋,最終在我問出那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時,我們的夏天算是徹底結束了。
我們是坐公交車回來的,再走回家的話我寧願死在原地。
不過幸運的是橋這邊走幾步剛好有個公交車站,我投了幣,帶着渾身濕透并且失去思考能力的楊舟回了家。回家之後我倆也沒說幾句話,太困了直接倒頭就睡。
一直睡一直睡。
旅途結束本該好好休息,結果不僅通宵一晚上,第二天又繼續運動,到将近晚上才回家。
我他媽不是過暑假,我像是去參加鐵人三項。
那一覺我整整睡了十六個小時,後來睡得頭疼了才起來。我下樓去的時候楊舟也醒了,他頂着睡得亂糟糟的雞窩頭站我冰箱面前,整個人都有些懵懵的。
“你在幹什麽。”我蹑手蹑腳地走到他背後,往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氣。
他吓得把冰箱門“砰”的一聲關上,轉過來看到是我之後還是一臉驚悚,說:“你走路怎麽沒聲音。”
“讓開。”我面無表情地說,“你別把我家冰箱門搞壞了。”
他像只大型犬一般小步挪開,但是說什麽都不願意走到更遠的地方,狗皮膏藥般貼着我。
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我想給你做點東西吃的。”楊舟說,“我一覺睡醒,不知今夕何夕,但我覺得你肯定餓了,所以想先做點東西給你吃。”
我說:“嗯,別背詩,聽不懂。你怎麽不來喊我一聲?”
他笑着說:“你不是不讓我去二樓嗎?我不敢。”
我洗了個手,然後轉過身,壞心眼地把手上的水珠全甩他臉上。
“哎!”他擋了一下,“謝然!你幼稚不!”
“走開。”我說,“要做飯,油別濺到你身上。”
楊舟勉強同意了,但還是堅持着說:“那我就在旁邊的地方看着你。”
我無奈了,低着頭切菜,嘟囔着說了一句:“有病天天看我。”
他沒聽清,問:“啊?你說什麽?”
我提高了點聲音,說:“你想吃什麽!”
楊舟笑了起來,快樂地道:“随便啊,你做什麽我都吃。”
随便啊,又是随便。
都說了每個人的随便其實是不一樣的。
我彎了彎嘴角,不打算問他了,就做點我自己喜歡的菜。西紅柿炒雞蛋,青椒肉絲……冰箱裏還有一點鹹肉,蒸了吃吃也能湊合。
等到我炒好菜,心裏一驚,忽然發現今天居然犯了個大錯誤。
楊舟看我臉色變了變,立刻緊張地問道:“怎麽了?”
“忘記煮飯了。”我看着空空如也的電飯煲震驚地說,“我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楊舟手捂着胸口,嘴裏喃喃地念道:“謝然你好煩人啊,別拿這個來吓我。”
我把菜都擺上桌,沒有飯就拆了面包和果醬,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麽這麽容易被吓?什麽都能吓你一跳。”
他說:“我現在正處于擔驚受怕的階段。”
我說:“什麽?”
他說:“算了,跟你解釋不清楚。”
“那你吃面包吧。”我笑了笑,“解釋不清楚就算了。”
楊舟鄭重其事地拿起面包,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給自己抹果醬。
我問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楊舟給我的回答是無比堅定的“要”。
也許雨天裏,我們的眼淚都混在了一起,淋濕後接二連三的噴嚏是恰到好處的暫停鍵,讓彼此都有一點喘息的空間。
我沒談過戀愛,但一定看過怎麽談。然而理論畢竟是理論,怎麽把理論轉化為實踐才是關鍵問題。
“在一起”不是什麽魔力開關,不是說了之後,本來的兩個人就能立刻改變相處方式,也無法從另一個人的身上得到什麽證明。
我和楊舟在一起了之後,我承認自己有一點緊張,所以連飯都忘了煮。
不過這小子緊張嗎?
應該……也是有點的吧?
要不怎麽解釋他忽然開始一驚一乍。
我慢吞吞地一邊吃飯,一邊胡思亂想,還是想不到這之後要做點什麽。
“我來幫你洗碗。”楊舟吃得很快,吃完後急匆匆地丢下這一句。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把盤子從我面前奪走,那最後一根搖搖欲墜的肉絲還是沒搶救下來。
叮呤當啷,叮呤當啷。
他洗碗像是在演交響樂,我感覺我的碗筷肯定在承受巨大的壓力。
“你別洗了,我來吧。”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點兒好笑地說道。
他頭也不回地拒絕道:“不,我要洗……啊——靠。”
“……”
“謝、謝然……”
“嗯。”
“你這個碗邊緣缺了個口子,好像是我剛剛手滑了一下給磕的。”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走過去把手伸進那一水池的白色泡泡裏。我摸索着找到他的手,然後從他手裏接過剩下的,對他道:“你走吧,我來。”
楊舟有些局促地舉起滿是泡泡的手,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沒怪你啊,你別借題發揮。”
“嗯。”他頭垂着。
“有些事看你也不會做。”我說,“分工不一樣。”
過了一會兒,我洗好碗,楊舟在洗手間裏喊我:“謝然。”
“怎麽?”
“你有創口貼嗎?”他問。
我一下子沖了過去,道:“手破了?我找找。”
楊舟在洗手間裏沖幹淨手,我在藥箱裏翻出創口貼,他出來的時候,果真左手食指上有道在冒血的小口子。我讓他坐在沙發上,然後低頭幫他貼創口貼。
“我好丢人啊。”楊舟瞬間洩了氣,雙手捂着臉倒在沙發上。
“還行吧。”我笑了笑。
我沒來得及走,楊舟用受傷的那只手攥住了我的衣角,另一只手還遮住眼睛,從指縫後面偷看我。我握住他的手,輕輕地在他貼創口貼的地方摩挲了一會兒。
接着,楊舟用了點力氣,把我拉得彎下腰來。
“哎。”我用手撐住沙發旁邊的小茶幾,免得讓自己真倒在他懷裏,“幹什麽。”
他翹了翹嘴角, 小聲說:“不幹什麽,我只是想抱抱你。”
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覺得還是太膩歪了,這次是他的話把我吓了一跳。然而我越掙紮,他越上頭,最後我倆還是在小沙發上抱了一會兒。楊舟的胳膊緊緊地環住我的背,我說我只能堅持五分鐘,腰已經快斷了。
五分鐘後,他很守時地松開了我,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謝然,我想離開幾天,你能不能在這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