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進了廚房, 應玥将廚房的移門悄悄關上，才道：“你讓着他點。”
沈蓉聽出應玥的語氣，放軟了，又輕又柔, 根本沒生氣的樣子。
可她還是不想接話, 低着頭，不應聲。
他是精貴的瓷娃娃嗎？說兩句話還得讓着他！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沒少吵過架, 平日裏鬧得再兇，應玥都沒去插手過他們的事, 可現在……
應玥看了眼還在情緒裏的沈蓉，想了想，還是說了：“韓悅的情況不太好, 目前在美國治療。”
沈蓉震驚地擡頭：“你說什麽？”
韓悅是淩峥的妻子，淩玿的嫂子，在法律層面上來說，應該也算是她的嫂子。
“風濕性心髒瓣膜，前不久查出來的，當時醫院直接建議手術治療……”
沈蓉張了張嘴, 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轉頭朝門外看過去，那人正安靜地坐着，垂眸, 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 淩玿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 忽地擡頭看向她。
先是驚疑地微挑了下眉，随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唇角微勾，笑得燦爛。
餐桌上方吊着一盞琉璃燈，那些細碎的光影映照下來，那雙眼眸裏，似有星光。
話點到為止，應玥輕撫了下沈蓉的肩：“乖一點。”
沈蓉收回視線，擠出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點頭輕聲“嗯”了一下。
接下來這頓飯的氣氛祥和，三個人各懷心思，但話題找得還算輕松，愉快地度過了用餐時刻。
收了碗筷，淩玿想留在廚房幫忙，這次真的被應玥趕了出來。
沈蓉從茶幾上拿了杯子倒水，餘光瞥見他從臺階上走下來，剛想問喝水還是喝茶？
他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接起，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最後只說了句我馬上回來。
淩玿收了手機腳步折回去，準備去和應玥打招呼，沒留意沈蓉将手裏的杯子放回去。
再下來時他走到沈蓉面前，說：“我要回趟公司，等會如果要回去的話，我再來接你。”
沈蓉擡頭看他，直搖頭：“不用，我今晚住這邊了。”
雖然應玥沒開口留她，但她知道，她現在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她親媽是絕對不會放她走的。
淩玿點頭，也好，住在這邊起碼有人照顧她三餐。
轉身剛要走，沈蓉突然問：“你怎麽走？”
剛才來的時候，開的是應玥的車。
淩玿一怔，随即唇角勾了起來，笑意直達眼底，說道：“不用擔心，章成來接我。”
因為應玥的關照，從走出廚房門的那刻起，她就将身上的刺都收了起來。
人一旦心懷柔軟，敏感度就會降低，這會也沒覺得什麽不對，直到他走到門口，又特意轉身關照道：“早點睡。”
沈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門關上，她才回過神來，這場景和對話真是像極了新婚夫婦回娘家……
晚上艱難地洗了澡，再陪應玥看了會電視，然後母女倆各自回房。
可連睡了二十多個小時，這會兒哪裏還睡得着？
因為手，不太能翻身，可平躺又難受，她慢慢爬起身，靠坐在床頭。
夜深了，窗外一片幽黑寂靜。
萬籁俱寂的夜裏，沉寂的心緒很容易被激活，應玥剛才的話，不停地在腦海裏轉。
忽地，她想到了那日，為了發布會的場地，她打給淩峥大哥，他說淩玿接手了國內業務。
那時候她沒多想，只以為是淩氏的內部調整。
所以他走了三年，突然回國，是因為淩峥大哥必須在美國照顧悅姐……
沈蓉搖了搖頭，揮掉腦海裏的這些思緒，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
她拿出手機，開始在網上搜索應玥說得那個病症，雖說她出生醫學世家，可從小對學醫沒什麽興趣，念了四年警校以後，只對包紮挺在行的。
查完百度百科，又把網友關于自己病症的提問一個個看過去，什麽樣的回答都有，好的壞的，輕微的，嚴重的。
每個人的病症不一樣，對應的治療肯定也不一樣。
可她越看心越煩，幹脆扔了手機，剛想下床去找應玥問問清楚，瞬間又頓住，萬一問多了，她媽察覺出什麽怎麽辦？
這會還是別給他家添亂了！
沈蓉忽然靈光一閃，坐回去，撈回手機，想了又想，猶猶豫豫地點開了沈聿的微信頭像：“哥，你睡了嗎？”
沈聿：“睡了。”
“……”
沈蓉想了想措辭，硬着頭皮在對話框裏打字，才打到第三個，屏幕突然跳了，是沈聿的來電。
沈蓉懵着沒反應過來，手上的動作是慣性運動，慌亂間已經按了接聽鍵。
電話是秒接的，但沒聲音，那邊問：“什麽事？”
沈蓉忙将手機貼在耳邊，吸了口氣，才問道：“哥，悅姐的事你知道嗎？”
沈聿那邊明顯一頓，才說道：“淩玿跟你說了？”
“不是，是媽媽。”
沈聿：“手術排在下周一。”
醫院一出檢查結果，淩峥第一時間去找了沈聿，看完報告他也同意主任提出的治療方案，美國那邊的醫院和醫生也是他聯系的。
沈蓉很想問這麽大的事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可轉念一想，她和淩玿私自領證這事也沒通知過誰一聲……
最後她只問了句：“手術風險大嗎？”
雖然應玥的話已經給了她心理準備，但還是想再确認一下。
沈聿側頭看了眼身旁，歪倒在沙發上已經熟睡了的女孩，對着手機說了句等會，然後起身去房間拿了條毛毯給她蓋上，掖好，這才拿起手機走到陽臺上。
開放式陽臺，沒有門隔開，他目光盯着熟睡的人，聲音放得很低，從手術中會遇到的狀況開始講，到術後恢複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大概講了十來分鐘，最後他說：“任何手術都會有風險的存在，我們只能做最好的準備，最壞的打算。”
沈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沙發上的人突然動了下，眼看着就要掉下來，沈聿說了聲挂了，立即跑過去。
剛彎身人就滾到了他懷裏，幹脆将人抱了起來走向房間。
電話斷了，沈蓉才後知後覺，今晚的沈聿和平時好像有些不一樣，但具體又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不過很快這個念頭就被她抛之腦後了。
手機回到微信界面，她随意往下翻，突然看到淩玿的頭像，點進去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好幾天前。
忽然想到他的行李箱還在她公寓裏，也沒多想，就給他發了一句，發完才想起他剛接電話時的神色，那邊應該很忙，于是又急忙撤回。
過了一分鐘，淩玿問：“剛發了什麽？”
“沒什麽，按錯了。”
淩玿：“還沒睡？”
沈蓉下意識地打完“睡不着”三個字，一愣，随即又立馬删掉。
這句話歧義太嚴重了，會有種給人“你不在我睡不着”的錯覺。
結果那邊又來一條信息，問：“睡不着？”
沈蓉一抖，立馬回：“沒，準備睡了。”
“嗯，晚安。”
沈蓉看到晚安兩個字立刻關了機，漫漫長夜地害怕等會泛出個什麽情緒來，會再發點什麽過去。
這邊淩玿已經在飛機上了，南平市的酒店突然有客人食物中毒，雖然及時送入醫院，人沒什麽大礙了，但網上已經出現了相關新聞。
公關部第一時間将熱搜撤了，但酒店食品安全的問題必須要及時處理好。
機艙裏空姐一路走來叮囑道：“飛機即将起飛，請各位乘客關機。”
事出突然，章成只訂到了經濟艙，座位間距狹窄，淩玿的長腿根本伸不開。
但他似乎沒在意，眼睛盯着手機屏幕，想了想，在表情頁面裏找了顆紅色的小心心發過去。
發完，關機。
上一次沈蓉發燒回家小住了幾天，最後胖了一斤回去。這次，沈蓉連續三頓都在飯桌上看到骨頭湯後，就知道應玥發力了。
這回，臉和腰不圓個一圈，她走不出這個家門。
到了第三日，有老友約應玥喝下午茶，沈蓉趁她猶豫之際，立刻幫忙提包将人送出了門，并再三叮囑一定要吃完晚飯再回家。
沈蓉擺手送走骨頭湯，剛松口氣，她的手機響了，是電視臺的記者。
下周一也就是明早的發布會，需要對下流程和稿子，沈蓉病假後主任有安排其他同事對接。
但因為突然接手，對于整個工作不太熟悉，時間又緊迫，現場絕不能出任何狀況，記者幹脆直接給沈蓉打電話，麻煩她過來一趟。
兩人在小會議室裏改稿子，确認明日的流程，稿子裏的語氣措辭謹慎着一段段審核過去。
中間記者有別的事被叫走了，沈蓉就單手将改好的稿子，一個個敲文檔，等全部完工，已經華燈初上。
入冬後，天色暗得早，高峰期才開始，好在電視臺附近出租車多。
上了車司機問地址，沈蓉這一下午鑽在文案裏，這會腦袋有些昏沉，司機問第二遍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順口報了一個地名。
車子走走停停，她坐在車門邊，臉朝外眼神空茫地看着。
車窗外一路霓虹閃爍，路人行色匆匆，這些景象如幻燈片一般在她眼底匆匆閃過。
車停，沈蓉付完錢下車，人卻怔住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剛剛似乎報了自己公寓的地址，過家門豈有不入的道理？
何況這會她要再打車折回去，就真的不容易了。
一路走回家，拿出手機給應玥發微信，發完退出，突然看到某個對話框裏，那顆紅豔豔的小心心。
可那之後兩天，他再也沒來過信息。
沈蓉停在家門口，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好一會，直到感應燈滅了。
眼前一片漆黑，她吓了一跳，還未做出任何反應，眼前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屋裏的亮光透出來，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怔，淩玿先反應過來，問：“怎麽回來了？吃晚飯了嗎？”
沒等人回答，淩玿直接将人拉進了屋，将她按坐在餐桌前：“我剛煮好的，你先吃。”
說完，人轉身就進了廚房。
面前是一碗西紅柿雞蛋面，香味随着熱氣撲鼻而來，沈蓉看了眼廚房的方向，拿起筷子，沒再客氣。
不一會，淩玿自己的那碗也煮好了，兩人隔桌而坐，沉默地各自吃着碗裏的面。
出乎沈蓉的意料，面的味道相當好，好到一口氣全吃光了，還喝了兩口湯。
她放下筷子，問道：“你怎麽會這些的？”
以前明明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
淩玿早就瞄到她的動作，但面上依舊風輕雲淡，說：“按着食譜做的，好吃嗎？”
“挺好的。”
又是沉默。
沈蓉怕陷入尴尬，起身收碗筷，淩玿看見立刻說：“你別動。”
沈蓉一愣，随即說：“我不洗，我家有洗碗機的。”
只是從沒用過而已。
淩玿：“……”
放好碗筷去了趟洗手間，路過洗手臺，沈蓉下意識地照了下鏡子，突然發現頭發好油膩。
明天的發布會，她是要到場的，現在這個樣子，儀容儀表是不會太好看了，但起碼洗個頭吧？
淩玿剛将碗筷扔進洗碗機走出來，就見沈蓉在玄關處彎身換鞋，他眉頭微蹙，問：“你去哪裏？”
沈蓉回頭看他：“我出去洗個頭。”
淩玿目光微閃，走過去：“多費錢啊，我給你洗吧。”
沈蓉：“……”
她才不要！
沈蓉立馬直起腰，看着他，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小學六年的時候，她爬樹抓蛐蛐，腳底一滑摔了下來，兩只手臂上都是擦傷，胳膊擡都擡不起，淩玿也是自告奮勇地要替她洗頭。
兩個人準備了半天，小板凳、洗發水、毛巾，結果一上來，淩玿拿着淋浴頭就對着她頭一頓猛沖。
水流直下，一瞬間路過眼睛鼻子和嘴巴，沈蓉低着頭哇哇喊：“淩玿，你到底會不會洗呀？”
淩玿老實回答：“不會啊。”
“……”不會你自告什麽奮勇啊？！
質問還沒發出來，頭上又突然多了一坨洗發液，淩玿伸手揉了兩下。
沒揉開，又拿起淋浴頭對着她頭頂沖了兩下，洗發液秒變白色泡沫，直接流進了她眼裏，瞬間她尖叫起來：“眼睛睜不開啦！”
淩玿還一臉教育道：“誰洗頭還睜着眼啊？快閉上。”
沈蓉氣得原地跺腳：“快給我毛巾！毛巾毛巾！！！我要瞎了啦！”
淩玿還在打趣：“沒事，瞎了我娶你咯。”
沈蓉一腳踩在他腳背上：“我瞎了才嫁給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