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章成坐在車裏, 餘光裏老板的臉色越來越沉，唇角緊抿着，有一種暴風雨欲來的感覺。
他偏頭假裝欣賞起窗外的風景，通往機場的高速路上, 大片的荒地。
偶爾閃過幾塊高聳的廣告牌, 有種蒼涼的感覺。但……也總比和心情不好的老板對視來得好啊！
章成呼吸都盡量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壓縮成空氣, 變成透明。
可前座的高主管, 眼見着老板挂了電話，覺得終于可以說話了。
這趟出差還是航線的問題, 航空公司那邊态度強硬，之前走的幾個溝通方案，都無效。
淩玿決定親自去一趟。
從公司出發到這一路上, 他都在看過去幾年合作的資料和數據，想找到突破口，至少證明它們過去的合作是雙贏的局面。
現在去打破這種局面，很不明智。
剛剛他給沈蓉打電話，是想到這趟出差還沒給她報備，也不知道會去幾天, 談判得順利也許很快回來。
如果不順利變成拉鋸戰, 他就得多待上幾天了。
他想關照她晚上早點休息，想叮囑她多穿點衣服，想提醒她三餐要按時吃, 可事情似乎朝着另外的方向發展了……
被挂了電話, 他現在的心情糟糕到難以形容, 連視線都是虛空的，可是耳邊嗡嗡嗡。
高主管往後扭着身體, 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真煩。
淩玿看向他，那凜冽的眼神，像把刀子一樣射向他，高主管吓得瞬間收聲，怎麽了嗎？
他是哪裏說錯了嗎？
高主管求助地看向章秘書，章成心想，大兄弟，你色弱啊？
沒看見老板的臉色比煤炭還黑了嗎？
這會說什麽都是錯的！
保住腦袋啊！
直到空姐走過來一排排提醒乘客們關機，淩玿盯着手機屏幕還在猶豫，要不要補發一條告知他出差的信息？
可是剛剛被挂電話了哎，這會面子得挂住吧？
一猶豫，空姐就走到了面前，只好在她的禮貌微笑下關了機。
沈蓉坐在座位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Home鍵，屏幕跟着一會亮一會暗，她人是在發愣。
她忽然想起，大學畢業後的那幾年，她和淩玿的關系從冷戰轉變為水火不容。
只要見面，都是在吵架，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在對方心底刷存在感。
兩人針鋒相對，甚至偶爾還氣急敗壞，互相嘲笑。
高中畢業填志願的時候，他背着淩伯伯改了志願，跑去念服裝設計，還整天穿得花裏胡哨，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裏。
她還笑他是只花孔雀。後來他被強行送到瑞士去學管理，沒念多久，又逃了回來。
最後，淩伯伯幹脆送他到希安哥身邊學習。
而他，對于出生醫學世家的她，卻跑去念警校這件事，也一直認為浮誇又矯情。
那幾年，說出的互相傷害的話，可以用籮筐來裝。
明知這樣是不對的，可又忍不住，去刺激對方。
邱聞回到會議室時，看她盯着手機，以為她在思考，問了句：“你去嗎？”
沈蓉：“什麽？”
“沒看群裏？”
沈蓉打開微信，發現未讀消息已經達到上千條了，手指往上翻了幾頁，話題已經到敘舊了，但不難猜建群的目的。
沈蓉邊往上翻，邊問：“是要聚會嗎？”
“嗯。”
沈蓉看了眼群人數，這哪是班級聚會，這是要搞校慶吧？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有人在讨論淩玿的專訪，沒看過的紛紛要求上視頻鏈接，還真有人在網上找到了鏈接發過來。
這個采訪的視頻，沈蓉沒看過。
那天錄制的時候，兩人在電視臺擦肩而過，他直接當她是空氣。
後來出電梯，還被葉昕強行老同學聚會吃了頓毫無營養的飯，她哪裏還會捧場去看他的專訪？
後來，是完全忘了這回事。
這會，被衆人重新提起，觀後感裏夾雜着一排的溢美之詞，比如郎才女貌，比如行走的荷爾蒙之類……
後面還有一大堆阿特當事人，要求葉昕出來說說合作的感受，要求淩玿出來說說，怎麽一回國就上葉昕的節目？
兩人是不是有什麽情況？
總之，滿屏的言語裏充斥着輕浮，輕佻和起哄。
可兩位當事人，像是在外太空似得，完全接收不到這裏的頻道。從始至終，沒出來說一個字。
倒是觀衆沈蓉，看得差點呼吸不暢。
葉昕當然看到了聊天記錄，但如果自己出來說一句。
萬一她和淩玿沒成，就會變成以後打臉的證據，那些胡言亂語就當是助攻好了。
而淩玿，是真的沒看群裏，因為沒空。
沈蓉翻記錄翻得心煩意亂，幹脆不看了，擡頭問邱聞：“你要去嗎？”
邱聞聳肩：“看時間吧。”
兩人就活動細節再讨論了一會，結束時邱聞擡手看了眼時間，說：“食堂應該收工了，去外面吃點？”
沈蓉整理好材料，起身：“下次吧，我媽今天喊我回家吃飯。”
邱聞點點頭，表示理解。
沈蓉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停了腳步，在原地站了幾秒鐘，深吸了一口氣，才拿鑰匙開門。
下午應女士給她打電話，說她哥今天出差回來，請她晚上務必回家吃飯。那慎重的語氣，讓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所以，她還特意加了會班，磨磨蹭蹭的才到家。
打開門，就見客廳裏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沈聿身旁坐了一個女孩子，對面是沈氏夫婦，笑容滿面的樣子。
沈蓉一怔，他哥在相親？
應玥見沈蓉進門，立刻起身招呼，對女孩子說了聲抱歉，沈聿的妹妹因為加班回來晚了，女孩子笑着回沒關系。
因為職業的關系，醫院裏總有意想不到的突發狀況，或臨時加的手術，所以他們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回家晚點一個小時內，是不打電話催問的。
沈聿起身，鄭重介紹：“覃淺。”
“這是我妹妹，沈蓉。”
這是沈蓉長這麽大，他哥第一次向她介紹女孩子，并且地點是在家裏。
沈蓉看着對面校花級別漂亮的覃淺，心裏只有一句話，她家鐵樹終于開花啦！
開飯後，沈蓉溜進廚房幫忙，完全沒了回家前以為他哥要問她罪的緊張感，湊到應女士身邊八卦，問：“我哥不是去出差的嗎？這是上哪兒出的差，還能帶個女朋友回來？”
應玥拍了拍她肩：“你去問下你哥，回頭也給我帶個女婿回來。”
沈蓉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飯後，應玥和沈敬和收拾廚房，沈蓉陪着兩人在客廳看電視。
電視沒什麽可看的，倒是旁邊這對，完全是大型虐狗現場。
看個電視還牽着手，她哥這是怕校花姐姐變成蝴蝶飛走嗎？
一會，沈聿又從水果盤裏挑了個橘子，問覃淺吃不吃？
覃淺搖頭，低聲說了句什麽，然後沈蓉就見她哥開始剝橘子，剝完又将瓣上的絲絡挑的幹幹淨淨，再剝下一瓣來遞到校花姐姐唇邊。
沈蓉捂住胸口，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她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很想吃橘子，可是她不想剝的滿指甲都是橘子的味道，于是她跟沈聿講不會剝，可不可以請他幫忙？
沈聿一本正經地和她講，有一種零食叫陳皮，就是用這個做的，所以橘子的皮也很有營養的。
掰着兩條小辮子的沈蓉，信以為真，傻乎乎地真的啃了一口，然後哇哇地哭着吐了出來。
最後還是在一旁玩玩具的淩玿，聞聲跑過來替她剝了一只，可她已經不想吃了。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沈蓉趁她哥哄老婆的時候，逃回了公寓。
打開門，一室黑暗。
淩玿還沒回，沈蓉從包裏拿出手機查看，沒有信息，那應該是還在加班吧？
畢竟淩氏那麽大個集團要管理，電視裏的霸道總裁們不是都很忙的嗎？
像希安哥也是，整天就是開會或者視頻會議，分分鐘幾百億上下的。
大概是之前，他老在她眼前晃，所以沒意識到這點。
可能是被沈聿和覃淺的甜蜜氣氛給感染了，剛剛和他吵架的情緒沖淡了些，她放下包，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漱。
洗完澡，頭發用幹發帽包裹着，跑到客廳，按了按手機屏幕，還是沒信息，她看了眼時間，尚早，那就再做個面膜好了。
做完面膜，吹好頭，收拾好浴室，再去客廳看了眼時間，十點了，是還在開會嗎？
她家商賈可真辛苦！
沈蓉坐在沙發上，刷了會朋友圈，忽然想起那個視頻，剛剛邱聞在，她沒好意思點開看，群裏各路人馬還在敘舊，翻了好一會記錄，才找到視頻的鏈接。
點開，兩人相對而坐，采訪方式采取的是一問一答，但是問了什麽答了什麽，沈蓉沒細聽，因為她光顧着看淩玿了。
她的合法丈夫試用期男朋友全程面容沉靜，眼神禮貌而疏離，穿着黑色的正裝西服，雙腿自然交疊，眉宇間透着股英氣。
別說坐在他對面的葉昕，就是隔着屏幕的自己，都被吸得挪不開眼。
可他們說的這是什麽話？兩個人坐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
那他們倆住一起還是天仙配呢！
她是天仙！
沈蓉關掉視頻，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水，喝一口，壓壓驚！
窗外，夜色濃重。
對面的樓層，還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亮着燈，遠遠地這麽瞧過去，小小的窗口，亮着橘色的光，孤獨又溫暖。
那她的這個窗口，在世人眼底，是不是也這樣寂寞又溫暖，像海上的燈塔。
在等一個夜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