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醒酒
第16章 醒酒
朱意雯和杜景澄進門後, 直到現在還站在玄關,手足無措的。
“你們別理他。”溫柚把他們迎進來, 直接掠過雲深,轉進餐廳。
事已至此,溫柚想對雲深禮貌點、在外人面前維持疏離的合租關系,已經辦不到了。
就這樣吧,順其自然吧。
朱意雯他們怎麽想,她也管不着了。
從老板面前經過, 杜景澄畢恭畢敬地打了個招呼。雲深擡了擡眼皮,反應不大。
室外,風雨聲愈發劇烈,帶着摧枯拉朽的勢頭。
溫柚從餐廳走出來, 過了會兒又折返回去,對朱意雯道:“電磁爐和鍋都在廚房, 你們先弄一下可以嗎?我要去陽臺搬東西。”
朱意雯:“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你這兒了。你去吧。”
片刻後,溫柚穿過客廳。
沙發上,雲深大喇喇坐着,見她走過, 眼神都沒晃一下。
溫柚也把他當空氣,目不斜視。
來到陽臺上, 已經有不少雨絲飄進來, 将地面染濕。
溫柚費勁地折起一把躺椅, 就在這時, 頭頂上方忽然罩過來一道陰影。
“放着。”雲深停在溫柚身旁, 沒什麽語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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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柚沒推辭, 從善如流地放下椅子,站直。
雲深目光淡淡地掃過她。
淺米色短款家居服, 露出的胳膊腿細細白白的,剛掰了幾下椅子,手臂上就被硌出一道明顯的紅印。
溫柚退開一步,就見他彎下腰,輕輕松松地把另一張躺椅也折好,一手拎一個,帶進室內。
很快折回來,雲深徑自走向目測最沉的那個盆栽。
溫柚跟過去,想搭把手。
有細小的雨絲落到她睫毛上,在客廳燈光映照下,閃爍着剔透的微光。
雲深瞥了她一眼,沒讓她動手,兀自抱起盆栽,穩穩當當地搬進客廳。
連續來回幾次,很快,只剩下最後一株龜背竹。
雲深彎腰的時候,聽到溫柚小小聲說了句:“學長辛苦了。”
這個盆栽并不重,雲深搬起來後并沒有直接走人,而是停頓了一下,漫不經心地提起溫柚剛才說過的話:“聽說,家裏的活都是你一個人幹?”
溫柚:……
她噎了下,這一茬真說不過他,她直接略過,提起另一茬事:“學長,等會兒一起吃火鍋,你可別再說怪話了。”
雲深:“我不是一直順着你的話說嗎?”
“你明明是在挖苦我。”溫柚不慣着他,語氣強硬了些,“我勸你安分守己一點,別再惹事。”
雲深愣了下,明顯感覺到她在他面前,說話是越來越大膽了。
他瞅着溫柚,混不吝道:“怎麽回事,變這麽兇?”
“我本來就這麽兇。”溫柚直視他,“學長怕了嗎?”
“怕?”雲深哂笑,拽得不行,“怕這個字怎麽寫,我都不知道。”
溫柚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豎心旁,右邊一個白字。”
雲深:“……”
溫柚:“現在知道怎麽寫了嗎?”
雲深:“……”
離開陽臺,溫柚神清氣爽,快步走到餐廳。
目光瞟向前方,她突然急剎車。
透過半敞的推拉門,她看到朱意雯站在廚房水槽邊,咬着一顆剛洗完的草莓,嘴對嘴喂給了杜景澄。
小杜在老板家裏顯然放不太開,半推半就地銜住草莓,他下意識扭頭看門口,正對上溫柚呆滞的視線。
一道清冷緊勁的聲音在溫柚頭頂響起:“杵這兒幹嘛……”
溫柚轉過身,目光落在餐桌上,淡定道:“我在看今晚都有什麽菜。”
話音落下,身旁那人的氣息卻沒有離開。
反而更靠近了些。
雲深微微低頭,納悶地問溫柚:“他倆是一對?”
溫柚:……
大哥,你不會現在才看出來吧?
溫柚仰頭,對上他視線,淡笑道:“你眼力真好,我都沒看出來呢。”
雲深聽出她在說反話。
他冷冷地勾唇,語氣不帶一絲人情味:“在別人家廚房親嘴,怎麽想的。”
他說話直白,溫柚聽罷,捏了捏耳垂,道:“礙着您什麽事兒了?”
兩人離得很近,雲深剛才貼近她耳邊說話,還未完全站直。
就見女孩仰着臉看他,挺翹的鼻尖幾乎能擦到他下颌,兩瓣唇形狀飽滿,顏色水紅,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櫻桃,叫人瞧一眼,便充滿食欲。
男人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閑閑散散道:“我餓了,想早點吃飯。”
話雖這麽說,真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坐下不到半小時,就因為公事離席,關書房裏打電話去了。
電話那頭是他的秘書楊哲,正在彙報公司算法實驗室針對三維交互項目的工作進展。
半個小時後,技術類工作彙報完,楊哲又提起一項商務工作:“老板,你上周讓我整理的合同數據資料我整理完了,紙質版的比較全,我現在給您送過去吧。”
雲深:“改天吧。”
楊哲:“您之前不是要得急?現在風還不算大,我開車過去,只要二十分鐘……”
雲深:“我不在家。”
楊哲:“好的。”
頓了頓,楊哲忍不住關心道:“新聞說晚點可能會下暴雨,您還是盡早回家吧。”
雲深揉了揉太陽穴:“我在東港區的房子裏。”
楊哲聞言一愣。
東港區分公司最近并沒有什麽事要老板處理的,況且臺風明天即将登陸,東港區臨海,是最危險的地方,他不太明白老板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去東港區。
可能有別的事吧。
楊哲自然不會多問,這通電話就此結束。
雲深回到餐廳,杜景澄見他回來,連忙把電磁爐火力調大,問雲深想吃什麽。
桌上還有很多菜,雲深下了點魚片,不用杜景澄幫忙。
這時,他聽到身旁傳來輕輕的吸鼻子聲音。
溫柚手裏攥着紙巾,望着前方幕布上播放的電影,眼眶發紅,極力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至于坐在對面的朱意雯,臉上已經挂滿淚痕,泣不成聲。
因為明天是七夕節,女生們便挑了部愛情電影看。
影片正播放到身患殘疾的男主角即将安樂死,與深愛的女人訣別的片段。
雲深瞥了眼電影畫面,吐槽的話湧到喉間,被他強行壓了下去,沒說出來找打。
溫柚抓起面前的啤酒罐,發現沒酒了,只得放下。
朱意雯的啤酒罐也早空了。他們今天只帶了三罐酒過來,根本不夠喝。
雲深淡淡道:“你們想喝酒嗎?”
溫柚扭頭看他:“家裏哪有酒?”
“去年園區開發商好像送了我一箱。”雲深懶懶地起身,走進廚房,從某個不常用的櫃子裏,搬出了一箱酒。
其餘人定睛看去,只見箱子上印着顯眼的标識——
飛天茅臺。
溫柚酒量不佳,沉默了。
朱意雯有點興奮:“我想嘗嘗,謝謝大佬。”
杜景澄附和,他主要是想敬老板幾杯,白酒比啤酒有誠意。
他們用的都是正常酒杯,溫柚有自知之明,拿了個一口杯出來用。
她誰也沒敬,自己看着電影,默默地喝了三杯。
茅臺辣口,穿過喉嚨卻很順滑,溫柚覺得自己應該還能再喝幾杯,好在理智戰勝了沖動,她可不想在雲深面前喝醉。
這一頓漫長的晚餐,直到深夜才結束。
朱意雯和杜景澄幫忙收拾好殘局才走。他們離開後,家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溫柚回房間洗了個澡,頭發吹到半濕,酒勁後知後覺地沖上腦門。
她扶了扶暈乎的腦袋,走出卧室,想去廚房拿瓶冰水喝。
廚房裏亮着燈,溫柚走進去,看到竈臺火開着,一口小鍋放在火上煨,從中飄出淡淡的桂花清香。
溫柚還沒湊到近處,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某人欠了吧唧的嗓音飄來,帶着一貫的不懷好意:“哪來的賊?”
溫柚扭頭看他,忽略那明晃晃的欠揍,問道:“哥,這是醒酒湯嗎?”
她聲音軟軟的,眼神也軟軟的,半濕長發披肩,像只來廚房躲雨的小動物。
雲深“昂”了聲,走到竈臺前,關了火。
溫柚站在他身邊不動,左手捏右手,細聲細氣道:“好香啊。”
雲深睨着她,拖腔帶調地道:“既然你求我,那就分你一點。”
溫柚:……
雖然他耳朵可能有問題,但溫柚也大發慈悲地不計較。
過了會兒,一碗晶瑩剔透的桂花烏梅湯出現在溫柚面前。
她沒用勺子,雙手捧起喝了一口,酸甜溫暖的湯水淌過舌苔,花香氤氲,讓人從心底裏惬意起來。
“謝謝哥。”溫柚對坐在斜對面的男人道,“第一次嘗這種口味的醒酒湯,是你自己發明的嗎?”
“差不多。”雲深面前那碗幾乎沒動,他垂着眼看手機,漫不經心道,“忽然想起來,我第一次下廚,做的好像就是醒酒湯。”
溫柚聞言,腦海中想象出模糊的畫面。
剛過一米高的小男孩,在萬籁俱靜的深夜,笨手笨腳地爬上板凳,憑借記憶裏父母做解酒湯的流程,起鍋,燒水,加料,煮湯,弄出一碗可能很不像樣的東西,小心翼翼地端去醉得不省人事的父親或母親身邊。
他知道,除非萬不得已,父母不會醉成這樣。
他們可能在酒桌上求人借錢,或是拉扯餐館進貨的價格,總之,都是為了撐起這個貧窮的家,讓他和妹妹不至于缺衣少食,風餐露宿。
而他從一碗醒酒湯開始,慢慢地,承擔起了這個家庭的一切。
溫柚抽回思緒,緩緩喝一口湯,好奇地問:“哥,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不是做一個廚子?”
雲深擡起眼,搖頭,淡淡道:“廚子不賺錢。”
溫柚:“那你喜歡下廚嗎?”
雲深:“你問題很多?”
溫柚自問自答:“不喜歡很難做這麽好吃吧?”
雲深挑眉:“我這叫,天賦。”
溫柚沒搭腔,把剩下的醒酒湯一股腦兒喝完。
放下碗,她舔了舔唇,沖雲深笑道:“哥,真的很好喝。”
雲深視線滑過她濕潤的嘴唇,拽了吧唧道:“我知道。”
其實誇他做飯好吃的人很少。
一是因為他做的飯只有少數幾個人吃過,二是因為這些人早就對他的手藝習以為常。
隔着餐桌,對面的女孩喝完湯,正抓着小瓷勺,垂着眼睛,用勺尖攪拌碗底殘餘的桂花瓣。
未幹透的長發披散下來,烏黑柔亮,攏着一張粉白小巧的臉蛋,細密的長睫在眼窩投下淺淺陰影,就連陰影的輪廓,也像丹青手細細描摹過一般的精致。
空氣寂靜了許久。
直到桌面傳來“叩叩”兩聲。
溫柚擡起頭,就見對面的男人擡了擡指節,姿态散漫地瞅着她,道:
“既然你誇了我煮的湯,那我就勉為其難,收回今天傍晚說過的一句話。”
溫柚怔住:“哪句話?”
雲深裝模作樣地想了挺久,吊足了溫柚胃口。
終于,他似是想起來了,撩着眼皮,不緊不慢道:“你長得哪兒好看了?我怎麽沒看出來……”
“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