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包

第39章 紅包

視頻結束後, 不到二十分鐘,溫柚收到雲深發的短信, 說他到她家門外了。

客廳的電視開着,溫柚穿上雪地靴跑出玄關,依稀聽見天氣預報說,容城今年年節前後可能迎來雨雪天氣。

室外陰雲低垂,空氣濕寒,溫柚呼出一團白氣, 緩緩打開院門,走出去。

“汪!”

狗吠聲從身側傳來,湯圓認得溫柚,一見到她就搖起了尾巴, 作勢要往前沖。

雲深拽着牽引繩,沒讓它撲上去。

他穿着件簡約挺括的黑色沖鋒衣, 一手牽繩一手抄兜,站在溫黃的壁燈前面,高高的個子投下長而直的影子,從腳下一直延伸到對面的牆上。

溫柚記得, 他上一次來她家,還是2016年她奶奶去世的時候。

雲深把她從北城一路送到家裏, 陪着她一起去靈堂祭拜。

一晃八年過去了。

方才視頻拍不清晰, 直到這時, 溫柚才看見他臉上貼了個薄薄的創可貼, 頭發像是洗過之後拿毛巾随便擦了一下就不管了, 看起來刺刺的, 略顯淩亂,莫名透出幾分少年氣。

像讀書時候的樣子, 帥得很随意,又朝氣蓬勃。

溫柚怔了下,唇角止不住上揚。

湯圓四爪刨地,看起來很着急,雲深總算松了松牽引繩,帶着它朝溫柚那邊走去。

狗子蹿得很快,牽引繩拉到最長,剛好夠它沖到溫柚面前,擡起前爪興奮地就要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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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子還沒碰到溫柚,雲深便拽緊繩子把它扯回到地上,用極低的聲音冷哼了聲:“輪得到你?”

湯圓委屈地“嗷”了一聲,不敢造次,乖乖坐在地上了。

撲人是不好的習慣,它以前經常被訓,自己也知道犯錯了。

“湯圓乖。”溫柚彎下腰摸它的頭,手感松軟順滑,雪白厚實的毛絨散發着淡淡的香波氣味,應該是前兩天剛洗過澡。

摸了一會兒頭,溫柚不盡興,幹脆蹲下來抱着狗子撸。

湯圓舒服得嘤嘤撒嬌,腦袋鑽進溫柚懷裏,溫柚順勢抱住它脖子,兩只手在它蓬松的大圍巾裏頭搓來搓去。

“寶寶你好香啊。”溫柚的聲音透着隐隐的興奮,甚至有些變态,“姨姨親親抱抱,好想把你一口吃掉。”

雲深:……

五分鐘過去了。

“咳咳。”站在一旁的男人清了清嗓,聲音透着絲不耐煩。

溫柚這才想起旁邊還杵着個人。

她意猶未盡地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狗毛,本想問雲深要不要帶狗子去她家坐坐,轉念一想,她家那些老古董家具可經不起狗子造,只得話鋒一轉,問:“哥,去這附近遛遛嗎?”

雲深點頭。

兩人一狗并肩走出巷口,溫柚左右看了眼,道:“我想想去哪兒遛比較好。”

“往對面走吧,那邊有個小公園。”雲深說道,“我對這一片還挺熟的。”

溫柚下意識問:“為什麽?”

雲深淡淡道:“小時候家裏在這附近開店開了幾年。”

兩人恰好走到馬路邊,雲深觀察了下路況,帶着狗快步經過,溫柚跟在他身後,輕輕吸了口冷空氣,揣在口袋裏的手不由得攥了起來。

穿過馬路,雲深腳步放慢,接着對溫柚道:“這附近有條東二路,你知道嗎?”

溫柚緩緩答:“知道。”

雲深:“我們家以前就在那兒開店。”

溫柚心裏忍不住想:這話你在十九年前,已經和我說過一遍了。

轉個彎就進入小公園,參差的路燈投下一團團光暈,溫柚的手攥得更緊,指尖微涼,說出口的話也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意:

“哥,我讀小學的時候,這附近有一夥小孩,挺煩的,天天成群結隊地欺負人,你知道嗎?”

“有嗎?”雲深眨了眨眼,想了一陣才道,“好像是有那麽一群小鬼,經常蹲在路邊拿石頭砸人。”

溫柚:“你還記得……他們以前砸過誰嗎?”

雲深扯唇:“他們砸的人多了。我教訓過他們好幾次。”

……

溫柚長長呼出一口氣。

原來他教訓過他們很多次,而她只是其中一次,他随手拯救的人,在他眼裏沒有性別,沒有名字,沒有樣貌,是誰都可以。

他果然是。

一點點都不記得她了。

不知為何,想明白這點之後,溫柚沒有難過,心裏反而開闊了不少。

雖然他不記得了,但是十九年過去,現在的她還能和他一起并肩走在兒時熟稔的小路上,她真的很開心,很感謝命運的厚待。

男人信步走在鵝卵石小徑上,餘光瞥了眼身旁的女孩,漫不經心道:“傻樂什麽?”

溫柚“啊”了聲,手揣在兜裏往前一步,側身看他,笑眼彎彎道:“因為快過年了!”

前面一片是空曠的草地,今天天氣不好,公園裏沒什麽人,雲深便把牽引繩解開,讓湯圓去草地上自己撒歡。

兩人停在一條長廊前,頭頂上有紫藤蘿架,幹枯的枝條上冒出許多細小的冬芽,像動物毛茸茸的尾巴,從高處交織着垂下來。

雲深:“過年有什麽好開心的?”

反正他挺煩的,回家還不到半天,老姜就和他說了不下十遍“你年過完虛歲三十一了”,不知道在暗示什麽。

溫柚想了想,也說不出所以然:“反正……過年什麽都開心。”

雲深:“喜歡收紅包?”

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說錯話了。溫柚身邊哪有像樣的長輩會給她紅包。

溫柚笑了笑,沒吭聲,四下寂靜片刻,她聽到雲深雲淡風輕地說:“哥哥給你發紅包。”

“哇。”溫柚搓了搓手,眼睛發亮,兩只粉白的掌心在雲深面前攤開,并在一起朝他伸過去。

一副讨飯的樣子。

雲深瞅她一眼,不自覺後退一步。

他給溫柚準備了新年禮物,但是今晚出門倉促,他并沒有帶在身上。

溫柚兩只手仍攤在他面前,剔透的眼睛仰起來看着他。

一陣冷風吹過,雲深卻感到莫名的悶熱。

他視線垂下來,掠過女孩白淨的臉龐,在她掌心頓了頓。

似是不想看她期望落空,雲深喉結咽了咽,微微側過身,擡起右手伸進了沖鋒衣的口袋裏,仿佛要從裏面掏出什麽東西給她。

口袋裏連張紙片都沒有。

雲深記得自己好歹帶了把車鑰匙,可惜并不在這個口袋裏。

男人站着不動,手揣在兜裏,看起來好像只是手冷了,揣進去就不打算拿出來了。

溫柚等了一會兒,心裏雖然有點期待,但也并不太在意。

畢竟今天還沒有正式過年。

她正準備縮回手,忽然看到雲深的胳膊肘動了下。

她眨眨眼,就見雲深慢騰騰地把右手從口袋裏掏出來。

手裏什麽也沒有。

然後。

他臉側過來一點,路燈将他鋒利的側顏輪廓映照得清晰深刻,根根分明的睫毛投下陰影,他漆黑的視線順着長睫垂下來,連帶着那只溫熱的右手一起,輕輕落在溫柚的兩只手掌上。

他把自己的手,交給了她。

溫柚眼睫顫動,指尖不受控地微微蜷起,看着那只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右手搭在她手上,帶着幹燥溫暖的觸感,一下子灼到她的手心。

溫柚心跳加快,下意識地縮了下手。

雲深眼皮動了動,右手追過去,寬大的手掌直接抓住了她的兩只手。

不讓她就這麽撤離。

他指節彎着,不輕不重地抓着她。

溫柚幾乎感覺到有電流從掌心竄出,直通心室。她張了張唇,血色漫上臉頰,視線小心翼翼地往上撩,在他臉上流連,确認他現在很清醒,而不是像上回在車裏那樣,于迷蒙睡夢中無知覺地抓住了她的手指。

兩人掌心相抵,只有一瞬間,卻被數不盡的紛亂思緒無限拉長。

雲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是頭腦一熱,下意識就那麽做了。

也沒考慮她會不會反感這樣。

可能會吧。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

雲深立刻松了手,從左邊口袋裏掏出手機,背過身去接起電話。

溫柚的手臂垂下來,她也轉過身,輕輕喘了幾口氣,兩只手攥起來塞到口袋裏,指尖貼着掌心,一點一點掐進去,直到感受到微微的刺痛。

“我現在……”男人散漫不羁的聲音傳來,“在永輝超市這兒。”

“你怎麽跑那兒去了?”雲嬈抱怨道,“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河邊?我們在棧道上走了大半圈,一直在找你。”

雲深:“噢,我給忘了。”

“……”雲嬈很無語,“你快把湯圓給我帶回來,他剛洗了澡,等會亂跑又弄髒了。”

雲深聞言,轉頭瞥了眼旁邊草地上,正在雜草堆裏瘋狂打滾、沾了一身草和泥的傻狗。

他眼皮抽了下,語氣仍是漫不經心的:“知道了。你們在原地等我二十分鐘。”

雲嬈:“這麽久?從超市走回來最多十分鐘。”

雲深懶洋洋道:“我不太記得路了,這裏好像不是超市?”

“……”

撂了電話,雲深收起手機,把狗子招呼過來,一臉嫌棄地幫它拍掉身上的髒東西。

系好牽引繩,他直起腰,瞅了眼站在跟前悶聲不吭的溫柚。

她臉很紅,表情看起來還算平靜,并沒有明顯的生氣跡象。

“我得走了。”雲深看着她,稍微解釋了下,“剛才呢,就是想和你擊個掌。”

溫柚細聲說:“哪有那樣擊掌的。”

“是不像。”雲深慢條斯理地說,“所以,麻煩你努力一下,往擊掌那方面想象。”

溫柚:“……”

雲深:“當然,你要是沒生氣,往別的方向想象也行。”

溫柚已經往別的方面想象了

收不回來了。

他今天的種種表現太直白,溫柚的感受很清晰,清晰到,她覺得自己這回應該不可能誤會。

溫柚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地說:“我想象不出來。”

“那就慢慢想。”雲深說罷,睨了眼在身側蹦跶的狗子,嘆氣,“我真得走了。”

“至于新年禮物。”他緩緩地說,“今天沒帶,晚點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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