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宿青樓
第59章 夜宿青樓
“謝小玉不在, 她身邊那個婢女呢?我記得叫仙仙吧!把她給老子喊來!”
“小衙內,仙仙她并未挂牌……”
“廢話什麽!”
當時王先令距離梁聿只有半米的距離了,而他的腳步十分快, 眼瞅着下一秒就要拐彎和梁聿撞上了。
梁聿轉身就跑, 就算這樣, 還是被王先令看到了一個急匆匆的背影。
王先令皺出一條川紋, “怎麽這麽眼熟?”這個背影,這身衣裳,還有這一頭焦黃稀毛,這個小子他在哪裏見過?
揪住旁邊的龜公:“剛跑走的是誰?”
龜公顯然認出了梁聿, 但小畫師可是他們宜春樓的貴客, 徐娘多次叮囑要好好招待的金疙瘩!
他怎麽會把小畫師身份漏給王先令, 不過一個刺史的兒子罷了, 徐娘可是說過就算王公大臣親來了也不許透露小畫師的身份。
要是讓她知道小畫師的身份從他們嘴裏漏出去, 那就等着她活撕了他們的皮!
龜公迎來送往, 那張嘴也是能說會道的很, 随意拉了個身份給小畫師安上。
“我瞅着穿的那破衣裳,估計是樓裏倒夜香的小厮吧, 衣裝不整的, 怕污了衙內您的眼,這才沒來給衙內您請安。”
果然王先令一聽倒夜香, 眉頭一鎖, 臉色更陰沉了些,他揮揮袖子,仿佛真聞到了空氣中的夜香味。
“真是晦氣!”但他卻也沒追究這人是誰了。
這條路王先令都不願意走了, 轉身就走,但顯然還不願意放棄找麻煩, 他要繞路直接闖到謝小玉招待客人的宴會。
這一茬拖延了一點時間,龜公緊忙使了一個眼色給同伴,讓人過去找徐娘來處理這個棘手的小衙內。
徐娘得到通知時,彼時她正在自己屋中欣賞小畫師才送來的兩張新畫,聽見這消息好心情都打了折扣。
王先令這般人,她掌管宜春樓這麽多年也不是沒有遇見過。
“我知道了。”不悅點點頭。
“剛才那王衙內差點撞上小畫師,還和我們打聽小畫師的身份。”小厮想着在徐娘面前表現表現,多提了這麽一句。
這算是說到徐娘真正關心的了。
“他問起小畫師了?”徐娘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瞧見小畫師了?”急切詢問。
“小畫師機靈,估計是拐角聽到那王衙內不好惹,直接就跑了,王衙內他只瞧見了小畫師的背影。”見着徐娘關心,又細細把當時情景與她道來:“那王衙內還說小畫師眼熟,問起是何人,還好小畫師今日穿的破……普通,我們說是倒夜香的,那王衙內就嫌棄懶得問了。”
“做的很好,你叫什麽名?”徐娘滿意點點頭,這人倒是機靈。
小厮如何欣喜把自己的名字說與徐娘且不說,梁聿這邊在宜春樓裏左拐右拐,竟然迷了路。
此時雖還未完全天黑,但也已是華燈初升。
宜春樓裏的造景一個月不來,再來就已經完全陌生了,梁聿從前雖然為了給花娘畫小像也經常出入宜春樓,但最近他也已經快近兩個月的時間沒有來過宜春樓了。
院子裏的假山造景全是從前沒有見過的,這麽在花園裏一轉,天就徹底黑下來了,偏偏這處連個燈都沒有,也沒有人路過,梁聿更加難找到出口了。
唯一熟悉的地方是前方燈火通明的石舫,但是梁聿不能過去。
湖面飄來石舫處嘈嘈切切、大珠小珠,聲聲絲竹伴着燕語莺聲的吳侬軟語不絕于耳。
那是花娘和客人飲酒作樂的地方,梁聿不能過去。
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已經快到宵禁的時間了,他就算現在出去,也趕不及出城了。
只能慶幸團圓知道他的去處,應該能幫他在阿娘面前打圓場,倒是不用怕阿娘擔心。
梁聿只能摸着黑,希望能夠找到出口。
“啊——”一聲嬌喝伴随着重物墜地的聲音。
梁聿因為從前都沒有吃什麽十分有營養的東西,如今日子過好也沒有多少時間,他是有輕微夜盲症的,所以天完全黑了之後,他在花園裏都是小心摸着周圍的物體前進的。
沒想到居然撞到了人,那人個子比他高些,聽那一聲叫聲,可以确定是女孩子。
“誰呀!在這裏鬼鬼祟祟的!”熟悉的聲音。
“仙仙姐?”讓梁聿确定了被自己撞倒的人是誰。
“小畫師?”會叫自己仙仙姐的人也只有幫阿姊畫美人屏風的小畫師一人了,仙仙聽到是他,連語氣都變的不一樣了,原本還有七分怒火的聲音此刻完全不見生氣模樣。
她利索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塵,宜春樓裏長大的姑娘,摔一下就算是疼,也沒辦法和誰嬌氣。
“仙仙姐,你沒受傷吧?”黑暗中,梁聿隐約能看到仙仙的行動。
他記得之前是聽到了噗通一聲,剛才仙仙的聲音也是從稍矮一點的地方傳來。
“沒有。”有人關心,倒是讓仙仙本不覺得有什麽的破皮掌心熱辣地疼了起來,但她卻下意識把手藏到了裙子後面。
“你在這裏幹什麽?”她問起梁聿為何黑燈瞎火的一個人藏在這花園裏。
“我……”梁聿把自己在前面拐角遇見王先令,不想被他發現然後慌不擇路躲進了這花園,結果發現自己迷路了的事情告訴了仙仙。
梁聿語氣充滿郁悶,嘀咕道:“我才多久沒來,這花園就變了個樣……”
“哈哈哈。”仙仙嬌笑,“那你剛才沒看見我嗎?我這麽大個人走過來,你還能直愣愣不閃不躲,小小一個人倒是敦實,反倒把我撞摔倒在地上。”
說起這個,梁聿還有些窘迫,“眼睛不好,夜裏看不太清東西,這裏太黑了。”
“啊!原來是這樣。”仙仙了然,她從前剛入樓的時候,夜裏也看不清東西,後來大了才漸漸沒了這個病,她不知道出現這病的原因,不過她曾得過,但現在好了,便安慰梁聿:“你別擔心,這或許是小兒病,我小時候也看不清,現在便能看清了。”
梁聿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夜盲症的,不過他沒有與仙仙解釋什麽叫缺乏維生素a而引起的夜盲症,而是笑着接受了仙仙溫柔的安慰。
随即他反應過來自己隐在黑暗中,仙仙或許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慢半拍的回複仙仙。
“謝謝仙仙姐。”
仙仙倒是被他這麽客氣弄的不好意思起來。
“你謝我做什麽,我帶你出去吧?趁着還沒宵禁,你趕緊回家。”說完這話,仙仙又想起來梁聿現在應該是看不到的,把自己臂彎搭着的披帛甩到了梁聿身上,“你看不見吧,我也沒帶個燈籠,拽着我披帛,我帶你走。”
“謝謝仙仙姐,可幫小子大忙了。”梁聿撓撓臉,拽住了仙仙甩過來的披帛,随着披帛另一頭傳來的力道,跟在仙仙身後一步一步離開。
跟在仙仙身後,梁聿走路都踏實了許多,一安心就想起逃跑之前,聽到王先令說的話。
“仙仙姐,你待會兒還要去哪裏?”梁聿有些擔憂開口。
仙仙也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情緒,微微側頭:“怎麽了?”
梁聿把方才自己在花廊裏聽見的對話與仙仙這麽一說。
仙仙聽後沉默良久,她步履依舊,因為天黑,梁聿看不見仙仙的表情,也不能從而猜測到她如今是何等情緒。
“謝謝你。”終于到了亮光的地方,仙仙轉過身來,把自己的披帛從梁聿手中抽走,她面上表情已經如常,似乎一點都看不出擔心模樣。
不過在她看見梁聿之後,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震驚表情。
“你是小畫師?!”如果不是聲音的話,現在叫仙仙一下見到如今的梁聿或許一時都不敢認。
她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見過梁聿了,她記憶裏的小畫師是那個矮矮瘦瘦,還不及她肩膀高的小孩,怎麽這才幾日功夫,個子都已經趕上她了!
“仙仙姐。”臉上憨笑還是同從前一樣。
周圍一成不變的人,讓困在樓裏的仙仙覺得她的世界仿佛永遠都會那樣,而梁聿的出現卻讓她感受到了時光的流逝。
“你臉上怎麽了?”她看到梁聿臉頰上有一道淡淡血痕。
梁聿經過仙仙提醒才伸手去摸,絲絲疼痛傳來,應該是和仙仙撞到的時候,被她頭上的發釵滑到了。
“我和仙仙姐差不多高了。”他也是到了光亮的地方才發現,原來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他就長高了這麽多。
他說他最近看九郎,怎麽覺得越來越矮了,還以為是九郎在他面前老是喜歡低着頭的緣故,原來是他自己長高了。
“手上也有傷,你怎麽弄的呀?”仙仙見他擡手,又看到了他手掌肚上都是細碎滑傷,有幾道深一些的口子還不時溢出幾絲淡紅色的血。
梁聿又低頭看自己的手,“應該是剛才在花園那邊的時候弄的,我摸到了一叢帶刺的植物……”瞧到自己手上的血跡,梁聿記起自己剛剛一直拉着仙仙的披帛,“對不起啊仙仙姐,我沒給你披帛弄上血跡吧?我賠你一件!”
仙仙瞪他一眼,“你多關心關心自己吧!這麽毛躁,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還關心我的衣裳,我這舊衣裳能值幾個錢!你這多金貴的手,媽媽要是知道你的手受傷了,花園裏伺候花的那小厮估計都得拉出來被她罵一頓。”
“有這麽嚴重?”梁聿握了握拳,不過掌心破個皮而已,一點都不影響他畫畫的。
“我給你處理一下。”仙仙嘆息,沒見過這麽不愛惜自己的。
二人坐在花廊燈下,仙仙給梁聿把掌心的刺挑出來。
正巧徐娘處理完了王先令的事,路過。
“你兩個怎麽在這裏?小畫師手怎麽了?”徐娘一見梁聿手受傷了,立馬驚呼,又對着旁邊婢女道:“還不去把我房裏上好的雲南白藥拿來!”
梁聿想到前頭仙仙
和自己說的,尴尬笑笑:“就是抹黑不小心摔了一跤。”
“這些下人,沒一個用心的,我早就和他們說了,天一黑就把燈點上,免得客人看不清路!真要好好罵罵他們。”
她接過仙仙的位置,親自給梁聿處理傷口,又轉頭對仙仙說:“你回房去吧,這幾日別出來了,王衙內這幾日都住樓裏,我說你摔了腿,你要是叫他撞見便不好了。”
“是。”仙仙聽聞徐娘話語,低眉順眼,同她福了福身便離開了。
“謝謝徐大家。”比起仙仙,梁聿和徐娘倒是更熟悉一些,徐娘給自己處理,他倒是覺得比起仙仙更加讓他覺得自在。
“你這手不妨事畫畫吧?”徐娘心疼看着她視為金疙瘩的手。
“不妨事。”梁聿在她眼皮子底下,動了動自己的手,讓徐娘看自己的手還靈活的很。
“等你出去估計也宵禁了,今夜在這裏歇着吧!我給你早準備了一間房保準沒人打擾你。”徐娘這般說着,還不等梁聿說拒絕的話,又用審視的目光瞧了一眼梁聿,“我也不問你與那王衙內是什麽關系,不過如今他可是派了人在宜春樓前門後門都守着,我聽他說什麽醜驢主子,應當是你吧!”
梁聿沉默,王先令認出他了?
“趁着那王衙內沒反應過來,你那驢子我也叫人安排了,你且安心住下吧,我吩咐了下人,半夜給那守門的安排一桌席面,給他們喂點酒,他們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天亮你就能騎你那頭小毛驢回家了。”
“多謝徐大家。”梁聿也明白徐娘為他安排的這些事的辛苦,起身鄭重作揖。
徐娘也未受他全禮,梁聿腰還沒彎下去,就被她拽了起來。
“也不用同我客氣,你給我出的那主意,後日我還不知要賺多少銀錢,宜春樓的名字也要再次聞名揚州,今日揚州城哪個樓子都別想要比上我們宜春樓。這點小事,我也不過張張嘴罷了,你記得姐姐的好便是了。”
徐娘笑着拉了梁聿去了專門為他準備的畫室,她特地在宜春樓裏開了一個幽清避人的院子。
知道梁聿不喜歡丫鬟伺候,還特地點了兩個小厮過去,其中一個還是和梁聿熟識的鑲金。
宜春樓燈火是不缺的,特別是他住的這件屋子,高低錯落的燈架,燈油全部點上,梁聿恍然還覺得在白日,比起現代的白熾燈都不差什麽了。
梁聿再瞧着滿屋子的畫畫用具——他怎麽覺得徐娘把他領到這樣一件屋子裏來,是別有用心呢?
算了!
那就畫吧。
梁聿心想自己也睡不着,幹脆叫鑲金出去提了水,他開始研墨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