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雲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懵了下, 然後又在這種熟悉的語調裏習慣性被激起一點戰意。

……

他是衣架麽。

說挂就挂。

嫌麻煩你戴什麽圍巾。

“你懶得拿,”雲詞下巴被圍巾遮住,說話聲有點悶, “挂我脖子上?”

“那不然呢。”

虞尋垂下眼, 掃過雲詞的手:“你一只手拎蛋糕, 另一只手插兜裏,我該挂哪兒?”

“……”

“自己拎着。”

虞尋很欠地“哦”了一下:“說了麻煩, 不想拎。”

他又接着說:“天氣那麽冷,我手露在外面凍着怎麽辦。”

聽到這,雲詞腦子裏自動浮現下一句:畢竟我這手長得不錯。

果然。

虞尋下一句:“畢竟我這手長得還不錯——上回留的疤才剛恢複好, 不能再凍着了。”

“……”

行。

你手好看。你金貴。

雲詞脖頸裏挂着的圍巾很軟。

纏得嚴嚴實實。體溫逐漸上升, 連鼻尖都暖了起來。

只是圍圍巾這個突然且容易讓人多想的舉動, 在虞尋三言兩語間, 又變回以往的樣子,再無半點異樣。

等紅燈的時間格外漫長。

他們一群人站在路邊,說話聲不斷。

前面羅四方凍得發抖, 邊抖邊說:“早知道多穿點了……不過第二局,我覺得壯哥,你中間配合的速度還可以再提高些, 好幾次差個人就能打。”

王壯也在抖:“我也冷,沒料到晚上還會降溫……但有一說一, 我中間那波也是有我自己的思路的……”

彭意遠:“是很冷。但你倆有必要這樣說話嗎,兩個話題能不能分開說?”

“……”

只有格格不入的虞尋, 為了證明自己很熱, 還把外套拉鏈拉開了。

羅四方回頭想找他們隊伍另外兩個人一起複盤, 剛好看到這一幕:“?”

虞尋面不改色, 敞着衣服, 他裏面穿了件黑色毛衣,毛衣領口也不高,嶙峋的鎖骨露在寒風裏。乍一看,以為他在故意凹造型耍帥。

他回視羅四方,輕飄飄地解釋:“我們這種身體太好的人是這樣的。穿多了,熱。”

羅四方:“牛逼。”

當然這句話也可以用來暗示其他人身體不好,或者沒他好。

于是羅四方作為寝室長,很快警鈴大作:“詞哥!千萬冷靜詞哥!”

“?”

羅四方:“千萬不要上頭,不要跟他較勁,不要覺得自己身體比他更好,也能把外套直接脫了,直接穿裏面那件毛衣過馬路回寝室都不帶顫一下的!”

雲詞:“……”

羅四方以為自己已經深谙他們死對頭之間的行事風格:“你身體也很好,你倆在這塊是旗鼓相當的——”

他輸出完,看到雲詞脖子裏裹着的那條圍巾。

羅四方話題猛地一轉:“哎這不是……”

他沒記錯的話,這條圍巾不是虞尋來的時候圍的嗎。

他話說一半,聲音又低,沒人注意到,于是直接被紅綠燈打斷。

“綠燈了綠燈了。”

“趕緊走,四方。”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路口紅綠燈這麽漫長。”

“……”

雲詞越過羅四方,往馬路對面走,擦肩而過的瞬間,還是展露出了獨屬于死對頭的那份較勁,只是較勁方式和他想的不同,帶着七分嘲諷和三分理智:“你看我像有病的樣子嗎。”

……

-

雲詞圍着虞尋那條圍巾回寝室,路上想摘,但一直沒機會,被綠燈催着走,再加上虞尋雙手插兜根本不給他機會。

他總不能把圍巾摘下來扔地上。

于是這麽一路圍着,他們一夥人掐着點擠進寝室樓的時候,齊刷刷對上搬着板凳早早坐在宿舍門口的大爺。

虞尋摁了下手機亮屏鍵,俯身給大爺看時間:“整時整點,分秒不差,您看看。大爺,我們這回可沒遲到。”

宿管大爺穿了一身厚實的綠色軍大衣,往那一坐,無懼風雨,面如寒霜:“你們前五個确實沒遲到,但最後一個——”他伸手一指,“你雖然左腳邁進來了,但右腳還在外面!你!過來!”

走在最後,被點名的彭意遠:“……”

王壯走在他前面,聞言扭頭,面露難色:“彭少,你怎麽回事,就差一只腳。”

彭意遠也想卧槽:“我怎麽知道,這難道不算進來了麽。”

羅四方商議:“大爺,能四舍五入一下算他整個人進來了嗎?”

“您看,”虞尋也湊過去,侃侃而談,“其實這位同學,他主要的重量都集中在邁進來的左腳上。”

雲詞難得地附和他,冷着臉說:“按照慣性,他的右腳其實……”

沒有座椅扶手,宿管大爺憤怒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打斷道:“——什麽重量不重量的,我不管什麽慣性,能算那只右腳不是他的嗎?抓到就得扣分!”

“……”

608寝室頭一次被扣分,居然是因為這種離譜的理由。

上樓梯的時候,寝室長羅四方悶頭走在最前面。

其他人還以為他是在生氣,畢竟羅四方上任後,對寝室榮譽、衛生、和諧各方面展現出了十足的在意,這扣的一分,估計扣得他心裏不好受。

但又走上了兩級臺階後,羅四方肩膀開始抖,緊接着抖得更厲害了,最後他大笑出聲:“我操,彭少,你這一腳扣得,離譜。”

他笑之後,跟在後面一連串人都忍不住樂了:“誰知道大爺一只腳都不放過啊。”

“這可是能連夜砌牆的人,”王壯也笑着說,“……他扛着磚頭和水泥,砌完牆之後,我們虞哥每天都被迫按時回寝室了。”

一群人的笑聲格外有感染力。

雲詞走在後面,也忍不住勾唇。

從樓梯上去,走到寝室門口後,他看到走在最後同樣在笑的虞尋。

他和虞尋之間鮮少有這種時刻。

因為參與某間共同的事情,産生互相鏈接般的相同反應,比如此刻同寝被扣分。

他倚着牆,笑得肆意,在等羅四方開寝室門,鎖骨處被寒風吹過的裸露的地方略微泛紅,他膚色其實很白,所以沾上點其他顏色後就異常顯眼。

虞尋注意到他,也看了過來,雲詞發現他眼尾那一小塊皮膚好像也被風吹得有點紅,看着跟抹了眼影一樣,那顆痣都被暈得不太明顯了。

“看我幹什麽。”他說。

“哦,”雲詞随口嘲諷說,“沒見過身體這麽好的。”

虞尋:“那多看幾眼,不收你門票費。”

“……”

雲詞敗下陣來:“嘲諷你聽不出?”

虞尋又說:“只要我聽不出,就不算嘲諷。”

“…………”

玩“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這套人生哲學是吧。

雲詞移開眼,不再多說。

反正論臉皮厚度和心理素質他永遠比不過面前這人。

他進門前,把圍巾解下來:“自己拿着。”

虞尋伸手接過,圍巾上沾染着的對方身上的體溫還沒散,整條圍巾都是溫熱的。

雲詞遞給他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也暗自注意到這點,就像之前那件外套一樣。他遞出去的手頓了下,但虞尋沒有絲毫停頓,把圍巾從他手中抽走,仔細攥在手心。

-

快十一點。

雲詞簡單洗漱過,摸着黑坐在下面長桌邊上等被弄濕的幾撮頭發幹透。

從在網吧外面給虞尋打那通電話後,他就一直沒怎麽看過手機。

結果再點開微信,看到一串李言發來的留言。

李言:[你們寝室沒人?]

李言:[我爸給我寄了箱水果,特地叮囑我給你分半箱,我都扛着水果過來了,結果你們寝室門都鎖了。]

李言:[不多說,你明天自己過來拿。]

過半小時,李言沒等到回信,憋不住,又吃醋似的發來一條。

[你們寝室今天團建啊?虞尋那小子也在的那種?搞什麽,上大學分寝室之後,你和虞尋相處的時間都比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長了。]

雲詞盯着有關虞尋的那行字看了幾秒,回了個“剛回寝室,沒看消息”。

李言秒回:[我還是你最好的兄弟嗎。]

yc:[……]

李言又繼續問:[到底什麽時候把姓虞的打出寝室。]

這明明是一句他以前看了不會有任何反應的話。

以前的他甚至會想都不想地回過去一句“争取讓他活不過今晚”。

但他看着那塊進門後就被他擱在書桌上的黑色蛋糕,手指觸在屏幕上,很難再打出以前那種帶有深厚敵意的話了。

以前少年時,他肆意地、不顧一切地處處和虞尋作對。

同寝後那份敵意微妙地開始變化。

……盡管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欠。

最後他略過這句話,只轉移話題問他“什麽水果”。

李言:[橙子什麽的,說天氣降溫提高抵抗力,補充點維C。]

yc:[知道了。]

雲詞手指頓了下,還是打下兩句。

yc:[別滿腦子打架]

yc:[沒事幹就去抄點滿分作文]

李言:[?]

李言:[我有病啊!]

兩人随便聊了幾句,李言撤退,雲詞抓了把額前的碎發,确認幹了之後正打算回上鋪睡覺,手機又震了下。

黑色頭像:[吃了麽]

黑色頭像:[蛋糕]

“……”

大晚上的,吃了容易膩。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詞覺得隔着網絡,不對着虞尋那張臉後,思維更容易發散,這兩句話五個字的語氣很像送出禮物後,期待對方別把禮物扔了一樣。

已經熄燈。

寝室漆黑一片,他看不見下鋪,大家互相都看不太清彼此。

雲詞在想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繼而想到他确實扔過——高中那時候,那份被他們全班轟轟烈烈趕出去的雞腿。

不知道實情還好,但去過虞尋家,又知道了雞腿的來龍去脈,他不吃這塊蛋糕顯得很不禮貌。

于是雲詞摸黑把塑料袋拆了,然後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吃完。

不是很膩。

甜的巧克力味兒。

這份遲來的謝禮,因為他和虞尋之間時刻充滿硝煙的關系,過了幾年,才終于被收下。

五六分鐘後。

虞尋床位邊上的爬梯傳來一陣悉悉索索聲,然後是上鋪拉扯被子的聲音。

黑暗裏,直至這些所有聲音都平息後,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聊天框裏多了兩個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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