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店裏, 上次店慶的裝扮還沒撤走。
雲詞明明很少來,但是對整家店都有種異常的熟悉感,因為虞尋幾乎每天都會跟他報備。
店裏所有陳設, 新擺的擺件, 門口的“吉祥物”, 都在照片裏出現過。
這種時候,越避而不提越是尴尬, 雲詞幹脆直接說:“那個學長。”
虞尋挑了下眉:“怎麽?”
雲詞:“他這幾天,找你就因為這個?”
“嗯,”虞尋看似有點困擾, 實則自吹自擂地說, “沒辦法, 我可能太适合演公主了——有表演天賦在身上, 他看了一眼成片,就想找我去演出。”
“……”
這算什麽,公主天賦?
說着, 虞尋去櫥窗拿蛋糕,雲詞在前臺站着,順道幫忙看店。
還真有顧客進來, 見他站在前臺,問他:“這個怎麽賣的?”
雲詞掃了眼标簽:“十五。”
顧客:“好吃嗎?”
雲詞:“買了就知道了。”
“你新來的?”顧客看了他一眼。
“……”半晌, 雲詞調整好情緒,把剛才的尴尬壓下去, 說, “算是吧。”
顧客問了幾句就出去了, 沒買什麽。這時, 虞尋仔仔細細地在小蛋糕包裝上打了個蝴蝶結, 放進塑料袋裏遞給他。
雲詞注意到周圍的樣品包裝和這個不一樣,別的包裝上都沒有黑色絲帶,接過時随口問:“換包裝了嗎。”
“不是,”虞尋收回手,說,“這是特供,只有你有。”
他有點困倦地走回收銀臺後面,半趴下時補充,“別人買我懶得給他們系。”
雲詞手指勾着塑料袋,他看着盒子上的黑色絲帶,來之前那種心突然被揪起來的感受一點點被熨平了。
“……”
虞尋看起來是要補覺,又說:“錢不用給,我有員工價。”
這人把所有話都說了,雲詞說了句謝謝。
“你的王子,”雲詞回去之前,虞尋支着下巴認真說,“演得也很好。”
虞尋:“是他沒品味,公主演得固然出彩,但王子也同樣優秀。“
雲詞:“……”
要怎麽說,他不是在計較這個。
但虞尋以為他過來是來計較這個,也沒毛病,他平時确實這麽計較。
只是這麽一來,有些話更難順理成章說出口了。
雲詞提着蛋糕回寝室。
他看着那塊蛋糕,想起從網吧那次尴尬試探,到生日蛋糕,再到現在,幾次都沒離開過這個蛋糕。
寝室裏只有彭意遠在,他正躺在床上玩手機。
彭意遠提前敷衍完期末作業,繼續輕松躺平,他躺着躺着覺得不太對勁,半爬起來問雲詞:“考試壓力很大嗎?你盯着這塊蛋糕快半小時了。”
“……”
雲詞只能默認:“嗯,壓力很大。”
彭意遠安慰:“你平時這麽卷,期末考肯定沒事的。”
雲詞轉移了話題,他忽然提及彭意遠說的某句話:“你之前說……你那個,喜歡的人,沒給過你回應。”
彭意遠:“啊?”
彭意遠不知道他為什麽提起這個,但還是說,“是啊,我送的情書她都沒看,帶的早飯都給她朋友吃了,平時在網上找她聊天,也不怎麽回複。”
過了會兒。
雲詞自言自語似的說:“如果她也喜歡你的話,應該會先回應。”說着,他不知道是在問誰,吐出兩個字,“……是吧。”
彭意遠:“是的吧。”
……
回應。
雲詞把這兩個字反複在心底念了幾遍。
回應很重要,所以他應該先回應。
先讓虞尋感覺到自己喜歡他再說。
雲詞想通後,情緒忽然順暢了不少,他拍了下彭意遠的肩:“我知道了,謝了。”
“?”
彭意遠懵逼。
知道什麽,他幹什麽了,為什麽要謝他。
但雲詞已經結束談話,沒再有繼續和他往下聊的意思,他低下頭,拿出手機不知道給誰發消息去了。
yc:[/照片]
他拍了一張蛋糕擺在寝室桌上的照片,然後又補了句:[到寝室了。]
雲詞發完,對着自己這兩條消息琢磨:夠明顯了吧,這回應。
他發完之後,想得很多。
一下想照片不小心拍到了教材,虞尋會不會以為他只是為了顯示自己在複習。
一下想虞尋也可能覺得他只是在禮貌客氣,畢竟這蛋糕是他請的。
過了會兒。
他又想,照片拍的好像不好看,背景太亂了。
……
喜歡一個人會整天想那麽多嗎。
雲詞煩躁起來,想幹脆把兩條消息撤回算了。
聊天框上方,對方的輸入顯示亮了很久,果然黑色頭像把注意力放在了教材上,回複過來一句:[嗯,複習吧。]
雲詞翻了幾頁書,又拿起手機:[你幾點回寝室。]
yx:[八點]
yx:[有事麽?]
只是聊天而已,雲詞莫名心跳很快。
他抿着唇,不知該怎麽回。
yc:[沒事不能問?]
yx:[能。]
雲詞放下手機,覺得自己今天這個回應的指标暫時完成的還不錯,剩下的等虞尋回來再說。
他放下手機之前,對着聊天框看了幾眼。
這看一黑一白的頭像。
還挺順眼。
……
傍晚。雲詞複習得差不多了,他洗漱後看了眼時間,快八點。
于是他溜出去,在寝室長廊盡頭、靠樓梯拐角的地方邊刷手機邊等人。
虞尋剛順着樓梯臺階走上來,就看見拐角處倚着個人。
一個這麽多年來,他就算不用看臉,看大致身形輪廓都能分辨出來的人。
少年穿得很單薄,樓道裏開了暖氣,他穿了件T恤,身形清瘦,頭發微濕、有點淩亂,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看着有點冷,往那一站好像誰惹了他在堵人一樣。
——他也确實在堵人。
雲詞聽見腳步聲,擡起眼,對上虞尋的視線。
“蛋糕,”雲詞把人堵在樓梯口,沒等虞尋開口,不太自然地說,“很好吃。”
“……”
接着,雲詞又吸了口氣問:“你什麽時候有空?”
“作為回禮,明天請你吃飯。”
虞尋垂着眼看他,一時間沒有回答。
拐角處燈光有些昏暗,雲詞澄澈的瞳孔還是很亮,但眼神裏的緊張和別扭看得一清二楚。
虞尋卻不敢去判斷這種緊張和別扭代表什麽。
他這個人追歸追,什麽話都敢說,但似乎沒真的想過兩人之間的事情,準确說是沒想過雲詞會喜歡他。
眼前這個人,他偷偷喜歡很久了。
從來沒奢求過什麽。
他怔在原地,不敢去想某個可能。
盡管實在很像。
“明天嗎。”半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自覺的繃緊了。
雲詞:“嗯。”
虞尋最後說:“有空,一整天都有空。”
雲詞堵人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約到人之後,他往後退兩步,把拐角的路騰出來,但虞尋卻沒有要回寝室的意思了。
兩個人各自無措着。
虞尋:“我去找流子,有點事。”
雲詞把手揣進兜裏,“哦”了一聲。
流子寝室裏一片混亂,寝室裏幹什麽的都有,甚至還有人做直播,大喊:“一百個深蹲是吧老鐵!我立馬,我現在就蹲!”
流子今天沒去店裏,忙着臨時抱佛腳,擡頭見到虞尋從門口進來,猛地吓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店裏有事?”他問。
“沒有。”虞尋說。
“那就是找我有事?”
流子坐正了:“說吧,要多少個人,去哪兒打?雲詞那邊幾個人?什麽戰術?”
“……”
虞尋在他邊上坐下,随手翻了下他的專業書,然後他手腕擡起,用書敲了下流子的頭:“說了幾次,別打架。”
見沒架可打,流子坐正的身體又癱回去了:“我覺得我期末要挂科。”
虞尋:“補考加油。”
“……”流子內心卧槽,“謝謝。”
流子翻着書,覺得書上每個字都讓人頭疼,他突然想起以前的往事:“說起來要不是你,我可能都不會考上南大。”
他典型的不愛學習,高中一度成績很差。
但是在燒烤攤那會兒,虞尋除了在打架的時候從路邊偷別人摩托車挺身而出,更多的時候,會帶着他一起抽空寫作業。
那時候的虞尋把作業本按在他面前:“不考大學,畢業之後幹什麽?繼續在這串烤串麽。”
“……”
流子追憶往昔,還有幾分感動,看面前的教科書都順眼了起來,只是他兄弟并沒有和他一樣的心情。
兄弟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一個人,特意問你明天有沒有時間,要請你吃飯,”虞尋手裏捏着手機,完全失去應有的判斷力,問他,“算是有好感的表現麽。”
流子:“……也可能單純吃飯吧。”
虞尋:“那主動給你發消息呢。”
流子:“主動給你發消息的人不多了去了,發個消息而已,也不算什麽,你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
“……”
但發消息,請吃飯的人是雲詞。
一切普通就都成了不普通。
虞尋輸入一串幾年沒變過的手機密碼,劃開手機,點開置頂的聊天框,再次去看雲詞今天給他拍的照片,幾次放大,把照片上的所有細節都一一看過去。
宿舍的長桌,角落的課本,蛋糕,還有無意間拍到的、雲詞的手。
他看了很久,最後按下收藏。
【圖片已收藏】
-
次日。
雲詞在手機上看了一圈學校附近的餐廳,甚至在起床前就琢磨穿什麽衣服。
他衣服大多都很相似,想挑件不一樣的也很難。
要不問王壯借件衣服。
……
他在床上緩了會兒,清醒一點後把這個離譜的選項排除在外了。
雲詞下去洗漱的時候,虞尋也剛好起來,他手拽着睡衣下擺,正要換衣服——在毫無遮蔽的環境下,他隐約看見半截精瘦的腰。
“早。”虞尋早起,聲音有點啞。
“……”雲詞有點僵,移開眼,說,“早。”
虞尋又說:“去哪兒吃飯,定了嗎。”
雲詞還沒回答,對面床位,彭意遠聽見後,大聲地說:“什麽,你們怎麽知道我今天要請你們吃飯——!”
虞尋:“……”
雲詞:“……”
彭意遠:“為了感謝你們幫我完成期末作業,我今天定了餐廳,正打算跟你們說,你們提前猜到了?這就是室友之間的默契嗎,你們太了解我了。”
有沒有可能,這個飯,不是跟你吃。
但雲詞沒說出口。
既然彭意遠已經定好了,他和虞尋的飯之後再說也行。
“嗯,”雲詞面無表情說,“默契。”
虞尋也抓了把頭發,配合說:“特別了解,吃完飯又是去KTV嗎。”
彭意遠:“要不然怎麽說了解我呢!飯後活動都被你猜到了。”
提到KTV,兩個人都有點不自然。
畢竟兩次關于那裏的回憶,都太過意外。
片刻,虞尋說:“你充了卡,錢沒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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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彭意遠請客吃飯。
地點在校外,這次又換了家餐廳,是一家挺有名的火鍋店,請的人有點多,一共三桌,流子和李言帶着朋友過來就湊了兩桌。
608寝室幾個人坐一桌。
牛油火鍋味兒從隔壁桌飄過來,滿屋都是川香,餐桌很大,一桌能坐八九個人。三桌人坐滿了,乍一看跟出來吃席似的。
羅四方忍不住問:“你們為什麽帶這麽多人?”
“哦,”流子給出了解釋,“他說吃火鍋,人多點熱鬧,可以叫點朋友什麽的,我就把我兄弟都叫上了。”
這群兄弟有幾個很眼熟,都是當初出席過東門巷子大戰的選手。
羅四方轉向李言,無聲地詢問同一個問題。
李言也很坦誠:“我聽說他叫了很多人,萬一情況不對,我得做好準備吧,到時候再搖人就來不及了。”
流子聽不得這種話:“我他媽出來和兄弟吃個火鍋,能有什麽情況,我是那種粗俗的人嗎?”
李言:“你不是嗎?”
說着,李言扭頭,提醒自己叫來的兄弟們,“來的時候說過了,記住啊,有情況就摔杯為號!”
“……”
好的。懂了。
總之三桌人就這麽坐下吃飯了。
只是羅四方和王壯他們這頓火鍋吃得有點忐忑,時刻注意隔壁兩桌的動靜,雖然那兩桌的“大哥”都坐在他們桌——而且還挨着坐。
雲詞沒顧得上去看邊上兩桌的情況。
他甚至沒看李言給他發的“作戰”消息。
幾分鐘前落座的時候,他直接坐在虞尋邊上——兩個人挨得很近,火鍋不斷蒸騰的熱氣有點燙臉。
火鍋店裏聲音過分嘈雜,吵得耳朵疼,李言和流子在吵架,兩桌人各說各的,混亂的聲音夾雜在一起。
但是可能因為坐在虞尋身邊的原因,那些其他聲音漸漸被隔離開了,他只注意到虞尋捏起餐前零食碟裏的一顆糖,然後剝開糖紙,吃了顆糖。
……
他喜歡吃這玩意兒嗎。
雲詞垂眼,去看自己碟子裏沒動過的小零食。
每個人面前都有一碟,碟子裏,糖只有一顆。虞尋吃完之後,碟子裏就只剩下其他的東西了,餅幹之類,他也沒再碰。
雲詞想到昨天制定好的計劃。
回應。
流子和李言那邊還在吵。
流子一邊拿着筷子往銅鍋裏涮肉片,一邊說:
“神經病啊,他們搞什麽摔杯為號——”
“我們也摔——時刻留意情況,摔的時候摔出氣勢——”
李言在涮毛肚,一邊在心裏數七上八下,一邊吐槽說:“操,還氣勢,我看他們桌才神經病吧——等等,我毛肚涮幾下了?”
“……”
混亂間。
雲詞捏起碟子裏的糖,把糖攥緊,藏進掌心。
他不知道該怎麽給虞尋,于是手在衣袖裏縮着,一路縮到餐桌下面,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拽了一下虞尋的衣擺。
拽第一下的時候,虞尋沒察覺。
等到那股力道拽了第二下,他餘光才掃下去。
他看見餐桌下,藏在雲詞掌心的一顆糖。
“……”雲詞說話的時候視線看向別處,仿佛不是在和他說話一樣,冷淡的聲線不自然地繃着,“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