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連續一個星期的雨，地板和瓷磚鋪的牆壁上挂滿水珠，細細密密。
醫院的日子很單調，每天吃飯，醫生護士來查房，睡覺。
陳盞沒來多久，二月份也走了進來。
蘇城這時候，像是進入第五個季節——有春天的潮濕，冬天的凜冽，時而雨夾着雪花，落在地上沒多久便化了。
下午，外面還在飛雨，冷意似乎直直地刺在每一寸骨頭上。
時梨坐在床上翻日歷，紙張之間的摩擦聲很輕，卻有些刺耳。
“九號除夕了。”她望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陳盞躺在床上，時梨以為他睡了，其實人還醒着。
他淡淡道“是啊，我應該回不去，你回家嗎？”還有兩三天的樣子除夕，陳盞對回去過年不抱希望，也不想回去。
沒想到有人會接話，時梨愣了下，轉頭看他“我也回不了。”
時梨是很南方的長相，即使病了，看着也水靈。
或許是住院太久，沒怎麽出去曬太陽，皮膚很白，擡手的時候可以看見手腕和手背淺藍色的血管。
當病友差不多一星期，陳盞對時梨大致了解了些。
他不找她說話，小姑娘就看書，看景，發呆，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坐在那；他找她說話，時梨也回答，而且絲毫不敷衍，每次都笑盈盈的。
和她相處起來，是陳盞從未有過的随性和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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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倆湊合過？”陳盞笑着看她，眼中明媚。
“嗯。”時梨答應着，睫毛壓下來“我有點困了。”
“行，睡吧，吃飯我叫你。”陳盞掖了掖自己的被角“有點冷，你別着涼。”
時梨沒有回答，病房重新安靜下來。
空氣進入鼻腔，濕答答的，劃入胸腔後，有些粘膩，陳盞感覺悶悶的。
手機開着，停留在微信界面，
父親：回來過年嗎？我讓小林接你。
他嘴角稍稍勾了勾，嘲諷地笑，回去有什麽意義，一個不被重視的，前妻的兒子。
茶盞：不回，難受。
對方沒再回話，他退出聊天，看到小林的頭像。
茶盞：林，小女生過年喜歡玩什麽你知道嗎？
茶盞：我今年不回去了。我病友也是。
還想要解釋些什麽，小林的回複已經彈過來了。
小林：仙女棒了解下，手持禮花了解下。你們那層有個天臺，上去的話最好戴個帽子。
茶盞：[OK]
小林：已下單，除夕到，送早餐，記得拿。
茶盞：好，麻煩你了。
似乎是被小林一段一段的說話方式觸碰到笑點，陳盞躺在床上，頭一回笑出聲來。
時梨是自己醒的，起來想拿手機點外賣的時候，發現桌面上放着一碗雞蛋羹，還有一個保溫壺。
“醒了啊，看你平時吃雞蛋羹，給你點了一份。保溫壺裏有幾個小混沌，你看有沒有胃口吃，雖然我們吃東西挺難受，但總吃雞蛋羹也不是辦法。”陳盞正對着她的反向，盤腿坐在枕頭邊，俯身喝調羹裏的湯。
看着雞蛋羹和保溫壺上升起的白氣，被凍僵的臉靠近，似乎暖和些，她有些想哭的意味。
“謝謝，”時梨點點頭，“......陳盞，多少錢，我轉你吧。”過意不去，她不想欠他人情。
“別啊，”陳盞拜拜手，看着她想了想“如果你真想表達感謝的話，除夕陪我出逃一小時。”
她沒說話，呆看着那碗雞蛋羹。
過了陣，時梨點頭“好。”
陳盞撐着臉，看她呆呆的樣子，醫院的燈光在他眼睛裏融化成一汪春水，盡顯溫柔。
近幾天，時梨發現陳盞有些神神秘秘的，不怎麽在床上躺着。
她問他，他就笑笑，扯各種理由打着趣換到另一個話題。
九號這天上午，時梨醒來八點多，桌子上放着保溫盒，蓋子上有張搖搖欲墜的便利貼。
心裏詫異，她坐起身拿過，上面一行秀氣的小字：
給你的早飯，記得吃，我等會回來。--盞
擡手打開保溫盒，是雞蛋羹和大米粥。
時梨笑笑，從裏面找到調羹，舀了一小口雞蛋羹放到嘴裏，鹹鹹的醬油味，咽下去卻覺得甜。
可能是除夕，心理作用，時梨頭一回光盤。
窗外天已經放晴，再回首，陽光懶懶地躺在她的床上，背後也被照得暖暖的。
身上暖，吃飽了，心情也挺好。時梨拿着保溫盒走到洗碗的地方，一邊哼歌，一邊擦拭保溫盒，暖水穿過指尖，感覺安詳又恬淡。
回到房間，陳盞站在床尾整理着一小袋東西，用紅色的毛絨袋子裝着，有些喜慶。
看到時梨進來，他有些慌亂，慌不擇路地将袋子一把塞進被子裏。
“早......你回來啦，”看到時梨手上的飯盒，他幾步走過去接過來，“以為你還沒吃完，接過連餐盒都洗了。”
“順手的事。”時梨走回自己的床邊，脫完鞋子坐在上面曬太陽。
“今天太陽很好，護士站貼了春聯，除夕快樂。”時梨眯着眼，臉朝着光，感覺前所未有的放松。
“你上次答應我的......還算數嗎？”陳盞試探性的問她。
“出逃嗎？嗯。”時梨躺下了，眼睛裏卻盈滿光，杏色的瞳孔很溫和，像春天森林裏的小鹿。
後來時梨睡着了，夢很暖。
吃過晚飯，陳盞出去了一陣，回來喘着氣，“時梨，走，穿好衣服。”
她颔首，披上連帽的披風，便走到門口。
他拉着她，警惕地查看四周有沒有護士。二人偷偷摸摸乘電梯到最高樓，轉身拐到樓梯間，又上去一層。
“噓，你跟在我後面。”陳盞一步三回頭地，惹得時梨想發笑。
天臺的木門被拉開一條小縫，他們蹑手蹑腳地走着，生怕驚動了聲控燈引來護士。
陳盞一只手虛護着時梨，另一只手輕輕拉開那道縫隙，緩慢移動，屏息凝神地側身閃進去，随後将時梨拉進來。
門口放着一個袋子，時梨正想問是什麽。
陳盞将袋子提起來，從裏面拿出好幾捆東西遞給她“你看，給你的仙女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