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機器人
機器人
院長劉瑤是個50多歲的單身老女人。她信基督教,她的辦公室牆上挂着一個長長的紅色十字架。十字架的左右兩邊分別是“神愛世人”的幾個鮮紅的大字。她的辦公桌上有兩本破舊不堪的書。一本是黑色外殼的聖經,然而黑色外殼已經消失不見,只有泛黃的扉頁在最前面脆弱的抵抗辦公室的灰塵。
還有一本是酒紅色的贊美詩,也就是她每周日去教堂做禮拜必唱的贊美主耶稣的歌。這本書的外殼雖然缺了一個角,但所幸外殼還在。她說這兩本書是她的精神支柱。每年看到福利院的孩子逐年增多她都會替這些孩子,還有因為各種願意抛棄孩子的父母禱告。希望主能原諒他們身上的罪惡,并且把好運帶給院子裏的這些孩子。
安子墨覺得,要麽是她禱告的不夠誠懇,要麽就是上帝根本聽不見。不然為什麽福利院被遺棄的孩子越來越多,有的甚至連臍帶都沒有剪掉就像個垃圾一樣被扔進了垃圾桶。如果這些孩子不是帶着他們的期盼來到這個世界的,當初又為什麽不管好自己?
安辰深沒能如願和安子墨住在一起使他的情緒低落了好幾天,那是他第一次發現安辰深除了傻笑以外的其他表情。這讓那時候的他有些得意,他覺得安辰深被他收服了。那個人見人愛的漂亮混血男孩對他言聽計從。一向在福利院沒什麽關注的安子墨第一次體會到被人重視的感覺,雖然這人是個智障。
很快,他們在福利院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但安辰深說他們是家人。因為院長經常挂在嘴邊的那一句,“你們在這個院子裏都是一家人,永遠的一家人。”他便記住了這句。每次安子墨說他們是好朋友他都會執意改成家人。
還真就是個智障,他們是最沒有資格稱之為家人的,只不過是院長善意的謊言罷了,也就只有那棟樓的智障才會把這句話當成信條。
當然,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安辰深認真起來的藍色眼眸格外迷人。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從小到大有多少次迷失在他的藍色瞳仁裏,一度忘了他是個智障的事實。直到今天,他都能毫不猶豫的說,安辰深的眼睛是他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安辰深,這個智障,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他們結伴在午後的院子裏玩了好幾個春秋,直到有一天一個紮着麻花辮穿着裙子的女孩子出現在他倆面前,他和安辰深之間的友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這個女孩子叫安卯蘭,和安辰深是一棟樓,不同的是,她不是智障,是個殘疾。她美麗可人的外表下是一種被人嫌棄的殘缺。她鮮豔的蕾絲裙裏面其實是一種恐怖的黑洞。她是一個先天無“綱”門的女孩子。
安子墨至今還清晰的記得院長說起第一次見到安卯蘭時的表情。她像是在說鬼故事,整個人都是神經兮兮的。一會怒目圓睜,一會熱淚盈眶。直到他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他像是被鬼附身似地,驚谔了半天。
安卯蘭被發現時下半身血肉模糊,沒有皮膚。只能隐隐約約看到身下有一根類似于生殖器的管子露出來。起初,大家都以為她是個男孩子。但她每次不管是大便還是小便都會哭的撕心裂肺。院長帶她去醫院檢查時才發現她是女生,CT掃描到了子宮,露出來的不是生殖器而是一段腸子。
說到這的時候,院長低下頭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淚水。她用慘不忍睹和可憐來行容當時的安卯蘭。這種憐憫的字眼,院長從來不說,她不僅自己不說,還不讓福利院的所有人說。
她一直強調福利院的孩子雖然沒有小家,但是他們有大家,整個福利院都是他們的家。他們和正常孩子沒什麽不一樣,不要帶着有色的眼光看他們。可見當時的安卯蘭是有多恐怖。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做了幾次手術後差點沒有活過來,連醫生都搖頭嘆息,下了多次的病危通知書。
可能她想活着,她挺過來了,并且裝上了人造“綱”門。以至于後來的每一天,他對安卯蘭的人造“綱”門很是好奇。但是男女有別,他一次也沒見過什麽是人造“綱”門。
安卯蘭很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拿捏住安子墨的好奇。每次都是占着秋千不下來的時候就會向他透漏出關于人造“綱”門的信息,來霸占秋千。她得意洋洋的說自己是一半人類一半機械,也就是現在很厲害的機器人。但她卻有着人類的大腦,所以他比機器人聰明。
每每一到這個時候,安子墨就會被她吊足了胃口,好奇的張着嘴,目不斜視的等着她接下來關于她體內機器的詳細描述。可每次她都是語焉不詳的說到關鍵的時候就不說了。怎麽問都不說,這讓安子墨的好奇心越來越重,恨不得掀開她的裙子看看那個機器到底長什麽樣,是不是像他說的那般神奇。
但他神奇的發現安辰深并不好奇,他甚至一次都沒有問過安卯蘭關于人造“綱”門的事情。每次他們談論的時候他都是走的遠遠的,這讓他很疑惑。
于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伴晚,他煞有介事的問起了安辰深是不是已經偷看過安卯蘭的人造“綱”門。只見他極力的否認,生怕安子墨不相信。
“你真的不好奇她身體裏的機器長什麽樣的?”
“不好奇!”安辰深靠在走廊的護欄上,看着院子裏濕漉漉的秋千和游樂設施淡淡的說,“那個機器肯定讓她很疼,”他說着轉過臉面對着安子墨,藍色的瞳仁晶瑩剔透,像是盛滿了一彎清澈的海水,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他機械式的張着嘴巴一張一合,“我見過她每次去廁所都會哭。”
安子墨一時間語塞,那一刻,他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智障。他想,安卯蘭之所以喜歡和安辰深玩或許是因為他從來不好奇她的不同,在他面前,她像個正常人。
但看着本來形影不離的安辰深不再圍着他一個人轉,他心裏升起了嫉妒。他潛意識裏覺得安辰深只能和他一個人玩。于是,他決定不理安辰深。假裝和正常區另一個唇腭裂的男生很要好。
不出意外,就算是智障的安辰深也知道他的刻意疏遠。換做別人可能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照樣不理自己。但他是安辰深,他不知道自尊心為何物。他只是眼巴巴的跟在安子墨身後讨要說法,求自己和他玩。
安子墨發現看着安辰深低三下四像個傻子一樣求着自己的時候他覺得很自豪,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看着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自己很開心。于是,他不打算和好,他毫不留情的讓他滾。
他不僅沒滾,還歪着腦袋問他為什麽?
“因為我不和智障玩!”
平常安辰深聽到這種侮辱的詞時會不以為意,但那天,他眉頭皺了一下,用他楚楚可憐的藍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安子墨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每次都能在安辰深眼裏看到醜陋低劣的自己,這讓他很不安,也很讨厭。他瞪了安辰深一眼頭也沒回的離開了。
回到房間後他就後悔了,因為平日裏安辰深會不要臉的追過來,但這次他沒有。安子墨躲在門後鬼鬼祟祟的朝走廊探出頭,連他的人影都不見了。
他有點失落,安辰深這是生氣了?他明明從來不生氣的,即使他說過再過分的話他都只是傻乎乎的笑笑,從來沒有當真過,哪怕他說的就是真話,他就是覺得安辰深是傻子,是智障。但他一直都不信,他每次燦爛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證明。
安辰深從那以後也沒再來找他,即使在院子裏看到了他也只是瞥一眼,并沒有對着他笑,也沒有來找他說話。他假裝沒看見安辰深,拉着兔唇的男生故意走到他身邊坐下,裝作和他玩的很開心的模樣,甚至把自己存了好幾天都舍不得吃的餅幹也給了他。
那是安辰深最愛吃的餅幹,每次安辰深想問他要都被他無情的拒絕了,他甚至小氣的都不讓他摸餅幹的袋子。生怕他偷吃一樣。但看到兔唇的男生吃一半從上唇掉一半讓他很心疼,他自己可是一口都沒有吃到。他看着地上掉的餅幹碎一陣懊悔。
他回過頭注意到安辰深正在看着他們,對上他的視線時安辰深有些賭氣的扭過臉去,留下一個不爽的後腦勺對着他。
就在這時,安卯蘭如約而至。她每天都圍着安辰深轉,還總是跟朵太陽花似地圍着他笑,安辰深也對着她笑。乍一看真像倆個智障在傻笑,他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開始說就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原來,他對別人都是這麽笑的。曾經,那個第一次說話的午後,他對着自己笑露白牙的笑容,他固執的以為這個笑容是他的專屬。
那是安子墨第一次意識到,他雖然是個智障,但是,他很擅長籠絡人心,甚至是欺騙他的感情。這些全拜他的藍眼睛和漂亮的外表所賜。他發誓,再也不和安辰深說一句話。
唇腭裂的男生比他還好奇安卯蘭體內的機器長什麽樣,就像別人好奇他的兔唇一樣,盡管他不喜歡別人盯着他的兔唇看,但并不影響他喜歡盯着安卯蘭的屁股看。好像他有透視眼,隔着裙子能看見什麽似的。
當他知道安子墨也有這種想法時,他像是得到了鼓舞,找到了雙份的膽量。他咧着分開兩半的上唇。同樣是笑,安辰深的笑容簡直就是天使。兔唇的男生像個怪物,他的笑容連着讓安子墨做了好幾天的噩夢。他現在像是理解了那些說他臉上的胎記是怪物而疏遠他的人,他們只是恐懼事實而已。
“你想不想知道她裙子下面的秘密?”兔唇男生狡黠的說。
他當然想,他每天都在好奇安卯蘭體內的機器。于是他有些激動的點點頭。
兔唇的男生揚起一邊得意的嘴角,這個表情讓他的笑容更加陰森恐怖了幾分。只見他二話沒說,大搖大擺的走到安卯蘭面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的裙子已經被兔唇男生掀的一覽無餘。
她的驚聲尖叫引來了護工和院長,還有安辰深砸在兔唇身上冷靜的拳頭。院子裏頃刻間陷入一片混亂。安子墨看着一向溫順的安辰深不顧一切的推倒比他高一個頭的兔唇男生,他害怕的躲在了滑滑梯的後面。
安卯蘭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還回蕩在院子裏,兔唇和安辰深被護工們拎着衣領拖進了院長辦公室。他在心裏祈禱兔唇別亂說話,至少別提到他的名字。就在他戰戰兢兢的躲在滑滑梯後面時,院長冷漠的聲音響起。
“安子墨!你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