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使福利院

天使福利院

別人談論起童年都有爸爸媽媽的身影,安子墨其實也有,還不止一個。每天大呼小叫的護工阿姨自稱是他們的媽媽,連食堂做飯的男人都是他們的爸爸。但安子墨從來沒有這麽稱呼過他們。

倒是安辰深從來不吝啬他的嘴甜,是個女的都叫媽媽,是個男的都叫爸爸。以至于後來每次和他說話談論到福利院工作人員時,他都要仔細推敲安辰深口中的爸爸媽媽具體是哪個。

他長的不好看,嘴還不甜,性格更是悶悶的不說話,一臉別人欠他幾百萬的苦大仇深,除了安辰深這個傻子沒人會自讨沒趣的和他套近乎。

他第一次和安辰深說話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院子裏的枇杷樹上停滿了叫嚣的夏蟬,聲音此起彼伏,猶如盛夏的熱浪一樣搖晃着福利院的走廊,讓人煩躁眩暈。

一整棟樓午睡醒來的孤兒們開始加入到蟬鳴的隊伍裏,其中當屬隔壁一棟不正常的孤兒聲音最為響亮。他們扯着嗓子哭,扯着嗓子叫,為了能引起護工們的注意他們無所不用其極。最後哭到嗓子沙啞僅僅是為了能在護工的懷裏得到片刻的擁抱,像媽媽一樣溫暖的擁抱。

這一招随着護工人員的不斷減少而變的失去了效果,最終哭到實在擠不出眼淚了也沒能等來那個擁抱。他們只能目光呆滞的看着筋疲力盡的護工對着他們大呼小叫,命令他們安靜。

安子墨每次午睡醒來都是第一個到樓下院子裏玩的,趁着他們哭鬧求擁抱的時間他已經把院子裏所有的游樂設施玩了一遍。等着他們從護工的溫柔鄉裏離開,魚貫而出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回去房間看書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第一被打破,他跑到院子時滑滑梯旁邊唯一一個秋千上坐着一個孤獨的身影。從他短袖露出的手臂皮膚上看,安子墨已經知道是誰了。福利院除了安辰深沒有第二個人的皮膚會白的發光。就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潔白無暇,在陽光下閃着刺眼的亮光。

他沒有走近,而是在離秋千不遠的滑滑梯上坐了下來,正好被大枇杷樹的枝葉擋住了刺眼的陽光,只有星星點點的光斑在安子墨身上随着微風輕輕擺動。

安辰深注意到他時先是愣了一下,随後露出換牙期殘缺的牙齒,沖着他笑的燦爛。

那個午後,在一群煩躁的蟬鳴和沒完沒了的哭鬧聲中,安辰深那個友善的微笑讓他煩躁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寧靜。像夏日的晚風,清涼,惬意。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看着他的臉,他甚至從安辰深清澈的藍眼睛裏同時看到了藍天和大海。而他蕩起的笑容就像藍天中軟綿綿的雲朵和大海上追逐海浪的海鷗。他好看的像是一個精心打造的玩偶,讓人很想捧在手心裏擁有。

“你今天來晚了。”安辰深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他輕輕蕩着雙腳目不斜視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安子墨的回複。

看來不止他一個人不願意加入哭鬧的隊伍,安辰深注意他很久了,每次,他都是一個人玩,不說話,也不加入他們一起玩的隊伍。雖然倆人在不同的樓層,安辰深每次都能留意到他形單影只的身影。

安子墨沒想到他會突然跟自己說話,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蹦出個敷衍了是的“嗯!”字。他發現自己挺沒出息的,居然在一個智障面前露怯,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腳,生怕他發現自己臉上的胎記。或許他早就發現了。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一天,是安辰深被收養的家庭第一次退回來。之後還有很多次,他都像個被收養家庭用完就丢棄的流浪貓一樣,頻繁給與希望又将其打破。

每一次有收養家庭來挑選孩子時,安辰深都是第一個被看上的。這自然得益于他有着能蠱惑人心的外表,于是對于他智力低下的不足便也能很好的接受。當然,這僅僅限于短時間的相處。

可他們即将要面對的是這麽漂亮的外表下,會時不時的要清理他拉在褲子上的排洩物。即使你耐着性子教他幾百次都未必能讓他明白你的意思。

他們還要面對着這麽漂亮的人永遠只有低齡兒童的智商,他不會獨自乘車,不會獨自上學,他永遠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哪怕他的生理年齡已經七老八十了,他的心智永遠停留在天真無邪的無知裏。

顯然,那些收養他的家庭缺乏耐心,他們最後還是醒悟過來,僅僅是因為好看就要承擔日複一日這麽多的繁瑣,他們顯然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但,安子墨每次看見他能牽着名義上的爸爸媽媽坐上小轎車離開大鐵門的時候心裏別提有多嫉妒。他連一次都沒有牽過那兩雙手。

從那個午後安子墨的搭腔開始,安辰深幾乎每天都會來找他,這讓已經習慣孤獨的他來說很是困擾。他一方面期待着每天在樓下的院子裏見到安辰深,一方面又不想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因為他總是說安子墨臉上的胎記很酷,像恐龍,他喜歡的不得了。

要不是知道他是個智障,安子墨甚至都覺得他是故意諷刺他的胎記,就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對着他的臉好奇一番以後又脫口而出“吓人!”的恐懼,然後都默契的離他遠遠的,好像他臉上的胎記會傳染一樣。

也是那段時間,他發現安辰深也有跟他一模一樣的胎記,只不過他的長在屁股上,在股溝的正上方,這讓他更加嫉妒了。他的胎記不但長的隐秘還好看,像一朵特意紋上去的紅玫瑰,在白皙的肌膚上嬌豔欲滴的綻放。

從那以後,他多希望自己臉上的胎記能和安辰深的交換一下,也許,他就能如願牽着未來父母的手走出這扇大鐵門,而不是坐在裏面望眼欲穿的羨慕一個智障。

安辰深就像個沒有任何煩惱的麻雀,每天除了叽叽喳喳的笑好像沒什麽憂慮的事。安子墨不愛說話,他就一直說個不停,也不管聽的人樂不樂意他始終都是一直喋喋不休。有時候安子墨實在不耐煩會讓他滾。他不但沒滾,還湊的更近,要麽挽着他的胳膊,要麽拉着他衣服的袖子,總知就是各種死纏爛打。

福利院的孩子都是一個姓,全是安,是根據城市的諧音定的。中間的字取古代歷法中的地支,方便護工們記年齡。而後一個字都依次按照《千字文》的順序排列。

安子墨比安辰深大一歲,劉瑤院長又比較注重禮節,凡是院裏的孩子大的都必須叫哥哥,姐姐,小的可以直呼其名。所以,安辰深只會叫哥,全名他記不住,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

也許院長的注重禮節是假,照顧那棟樓的智障是真。畢竟院子裏像安辰深這種孩子不計其數。有的甚至就是低能兒,整日只能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餓了不會說,困了不睡覺,大小便更是随心所欲。除了會哭,其他特征就像是剛出生的無知嬰兒一般,有的甚至還是巨嬰。

院子裏就有一位耳熟能詳的巨嬰,他在那棟不正常孩子住的大樓中一躺就是40年,如今還在躺着。安子墨曾經和安辰深偷偷去他的房間看過一次。如果擋住他的頭,只看身子的話跟一頭豬沒什麽區別。胖的甚至連臉上的五官都快擠在了一起。

安辰深不知為何突然來了一句,“你說,他要是一翻身會不會直接把我們兩個壓死?”

他的語氣是那麽誠懇,藍色瞳仁閃爍着恐懼,好像他今晚就會被分配到和這位巨嬰一起睡似地。安子墨毫不留情的打擊他,“我不會,你不一定!”

“為什麽?”他疑惑的問。

“因為你跟他一樣,是個傻子!”

他從不在安辰深面前刻意回避這些象征他身份的貶義稱呼,盡管心懷慈悲的院長一直強調不能和他們說這些詞,不能歧視他們。安子墨從來都當耳邊風,因為,安辰深是個傻子。他并不會生氣,反而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殷勤的叫哥。

他一廂情願的認為別人說他傻子都是罵他,唯獨安子墨說他傻子是喜歡他。他有時候會被安辰深的盲目樂觀感動,大抵是因為他的智商受損,所以他的快樂總是比自己的要多。

安辰深一廂情願的跟了他一段時間以後要求院長把他調到另外一棟樓,也就是安子墨平常生活的樓層。這邊都是正常的孩子,至少智商和身體都是正常的。正常的孩子也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像他這種從下就被不知名的原因抛棄的孩子。他稱之為“土著居民。”還有一部分是有親生父母,并且還都健在,但卻因為家裏條件艱苦負擔不起,無奈之下只好送來了福利院。因為在這裏只要你會讀書,他們是會一直供你到你不想讀為止。安子墨稱之為“外來物種。”

這種孩子不缺愛,缺物質。他們大多數性格比較高傲,乖張。知道怎麽樣讨成年人的歡心。而這種獨特的能力是他們這些從小缺愛的的土著居民所沒有的。也因此,他們可以在院長和護工的眼皮子底下幹一些壞事,或欺負另一棟樓的智障和殘疾,卻能不被發現。就算是被發現他們也能将事情本末倒置,善用苦肉計讓那些只看表面的成年人信以為真。

在福利院,沒人會關心真相,他們只關心結果,息事寧人的結果。因為沒有家長會找他們讨要說法,他們就是這群孩子的家長。只要不哭鬧,萬事都好說。

很遺憾,安辰深的訴求沒能得到院長的同意,盡管他用着楚楚可憐的藍眼睛看着慈悲為懷的院長也沒能改變福利院創辦以來的嚴格規章制度。

她只是向安辰深擠出慈祥的皺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說,“感謝主,你是個好孩子,聽話,不要為難我,主會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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