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學
上學
從那以後,他們倆人的隊伍變成了三人的隊伍,安卯蘭也在其中。而兔唇早已經有了更多的玩伴,全都是智力正常的孩子。
為此,每次他見到安子墨三人走在一起都會不屑的冷哼一聲,陰陽怪氣的丢下一句,“一個智障,一個殘疾,一個醜八怪,你們仨還挺配!”
每次這個時候安卯蘭便會不甘示弱的怼回去,“幸好,至少我們嘴巴能合上!”
兔唇每次聽到這句話氣的上嘴唇裂的更大,露出一嘴的牙龈。他躍躍欲試的想動手又礙于安辰深上次的拳頭。跟傻子打架,他不知道輕重,沒準運氣不好就交代在福利院了。更可氣的是,傻子還不用負責,因為他是個傻子!
他短暫的衡量了一番利弊還是選擇虛張聲勢的罵了幾句髒話來解自己心頭的不悅。
那段時間,他們三成天形影不離。不論是在食堂吃飯,還是院子裏玩耍,又或者是接待一群來福利院做義工的外來人員。他們仨都整整齊齊的挨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超過兩米遠。
他對安卯蘭裙子裏面的機器再也沒了好奇。因為她那個機器經常出故障,有時候袋子沒有和洞口完全貼合,她漂亮的裙子就會遭殃。有時候玩着玩着她的裙子會突然被小便浸濕。這時候她都是不慌不忙的去卧室換裙子。
但有時候也會令她崩潰大哭,因為她的裙子裏面會散發出惡臭,接着就是裙子粘上了大便。往往這個時候她都會哭的撕心裂肺。起初,安子墨以為她是因為疼痛才哭,後來無意間被安卯蘭告知她是因為弄髒了漂亮裙子而哭。因為她的裙子幾乎全都是白色的,一點污漬就很難清洗。為此,那些護工沒少埋怨她的固執,紛紛勸她下次買其他顏色的裙子但都被她拒絕。
她覺得白色很好看,像醫院的床單。只有穿上白色的裙子她才會安心,會忘記裙子下面自己不堪入目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就是她在醫院給挽救回來的。她對醫院有着深深的執念。
她總是滿懷憧憬的和他們說着她以後長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名醫生。她喜歡醫院的白大褂,喜歡白色的床單,甚至喜歡聞醫院的消毒水味。她覺得她天生就是适合當醫生的。她每次說起醫院時眼裏都泛着光,純淨的透過她黑色的眼眸都能看到別人的影子。
當她突然把話鋒轉到他們頭上時,她會好奇的問安子墨和安辰深以後長大了想幹什麽。
安子墨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福利院,他希望被一雙堅定的手牽回家。但他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他只是浮誇的說自己想開飛機,他想看看高處的天空是不是和在地面上看到的一樣藍。他想看看天上的雲是不是真的像棉花糖一樣柔軟。
他擡頭看着天空說的如癡如醉,一旁的倆人聽着都信以為真的向往不已。此時,天空中一架如玩具飛機般大小的飛機從雲層穿過,留下了長長的白色軌道一直劃破天際。她們張着誇張的嘴巴,仰着頭,仿佛此時的安子墨正在天上朝他們招手。安辰深更是流下了激動的口水。
“你呢!”安卯蘭想起來還有安辰深,她饒有興趣的看着他,“你長大想做什麽?”
他若有所思的搖搖頭,“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安卯蘭煞有介事的轉過身面對着他,“教師,消防員,警察,軍人,還有很多很多的職業,難道就沒有你喜歡的?”
他沉默了。那一瞬間,安子墨好像明白了他的沉默。他是個智障,就算積極治療最可觀也只能到10歲的智商。這社會上的許多職業不會有任何一種職業是為了智障專門設立的。他的一生或許不會和院裏的巨嬰一樣一躺就是40年,但他永遠沒辦法融入社會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安辰深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容光煥發的擡起頭拉着安子墨的胳膊,興奮的說,“我喜歡和哥哥在一起算不算職業?”
安卯蘭和安子墨都愣住了,随即她笑着輕輕推了一把安辰深,“那我呢?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安辰深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這問題就好像大人問孩子,你喜歡爸爸還是媽媽?他要是說兩個都喜歡,大人還是不死心,非要追究他到底更喜歡哪一個。
安子墨有些緊張的等着他的回答,他猶豫了很久。其實他只要說兩個都喜歡的話這個問題就能過去。但他不懂得圓滑的回答問題,他像是認真的思考了很久才搖了搖頭,“也喜歡和你在一起,但是更想和哥哥在一起。”
聽到這個回答,安子墨心裏升起一陣小驕傲,他沒想到安辰深這麽喜歡他,別人或許會說謊,但他不會。
安卯蘭撅着嘴,有些失望的斜了他一眼。并且從那天起,安辰深去找她時,她都會冷嘲熱諷的問他,“你怎麽不去找你哥哥,找我幹嘛?”
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安卯蘭因為他那天對安子墨的偏愛有了小情緒。他甚至還笑嘻嘻的說,“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啊!”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安卯蘭更加不痛快了。
“真不去了?”
“不去!”
“哦……”安辰深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那我去找哥哥了。”他說完跟只兔子一樣一蹦一跳的離開了走廊,迫不及待的往另外一棟樓跑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安卯蘭已經氣的在原地直跺腳。
安卯蘭雖然心裏不甘心,但看到倆人在一起玩的嘻嘻哈哈的她又忍不住慢慢的走到倆人身邊。這時候安辰深總會熱情的拉着她一起加入,她心裏開心極了,但臉上卻表現的心不甘情不願的。
他們仨形影不離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安卯蘭和安子墨要去福利院附近的小學上學了。安辰深卻留了下來,他的特殊,學校不收。
能上學的消息讓安子墨和安卯蘭都暗自興奮了好幾天。他們也不出去玩了。而是天天在一起研究着他們的新書包和新文具。安辰深好幾次拉着他們去院子裏玩都被他們不耐煩的拒絕了。比起去院子裏玩,他們更想抱着他們的書包睡一整天。然後幻想着學校的一切事情,他們會認識新朋友,會認識老師。僅僅只是能每天離開福利院的大門這一點都能讓他們開心很久。
院長見安辰深黯然的一個人在院子裏蕩秋千,眼睛時不時的盯着二樓的走廊,他多希望安子墨和安卯蘭能趕緊下來跟他一起玩。
“辰深?今天怎麽一個人?你的哥哥姐姐呢”院長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使自己和他保持着同樣的高度。
他有些傷心的低着頭,“他們喜歡和書包玩。”
院長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笑了笑和安辰深坐上了一個秋千,兩只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你想要書包嗎?你想要的話明天媽媽給你買一個。”
“不想!”安辰深斬釘截鐵的說,“我想讓他們跟我一起玩,和從前一樣。”
安子墨那時只顧着投入到即将要上學的興奮中,根本無暇顧及安辰深。他不知道安辰深每天獨自一人坐在院子的大鐵門後面等着他放學。就像安子墨曾經在鐵門後看着別的小孩子被大人牽着手一蹦一跳的經過時那樣。
他再一次想起安辰深時是他在學校被孤立的時候。他由于太高興而忘乎所以,直到看見學校的每個人從他身邊經過時都會忍不住回頭指指點點,他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的醜陋被他們發現了。
有些膽子比較大的男同學會把他圍起來,圍成一個圈,然後笑着問他,“你這臉上是什麽?”
“胎記……”
“能洗掉嗎?”他們好奇的問。
安子墨急于和他們打成一片,他覺得自己臉上的醜陋或許能激起他們的同情而因此跟他做朋友。他故作傷心的搖搖頭,“洗不掉。”
他們愣了幾秒,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堂大笑,他們的笑聲如此的刺耳,從四面八方把他團團圍住。直到他耳朵已經不堪噪音的負荷想捂住耳朵時,随着戲谑的笑聲接踵而來的就是,“那你豈不是永遠都是醜八怪了!” “是怪物吧!” “你說要是跟他坐一桌會不會被他的臉吓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那一刻開始,他在學校裏找到了以前在福利院孤獨的自己。可學校裏沒有安辰深。從那以後,他的名字在學校變成了“醜八怪” “兇神惡煞” “豬八戒” “怪物”等等和醜陋的形象挂鈎的外號。至于具體叫哪一個就要看他們的心情,又或者他們匮乏的記憶力。往往都是想到什麽叫什麽。
當然也有忘記的時候,畢竟沒人跟他一樣幸運的同時擁有很多的外號。有時候連起外號的人自己都忘了。他們在學校裏看到安子墨都會先大聲的叫一聲,“喂!那個誰?”
“他叫什麽來着”
“怪物!”
“醜八怪!”
“豬八戒!”
“這麽多?那今天就叫怪物好了!”
“喂!怪物!我們叫你呢!”
安子墨打從心裏讨厭這些外號,但他每次都會乖乖的回過頭,默認了這些他讨厭的外號。而那些叫他的人見他聽話的回頭就會發出一陣得意的哄笑。那時候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院長不讓安辰深來學校上學。
在全都是正常人的學校裏,智障比醜八怪要更有趣的多。他能想象,如果今天站在學校的是安辰深,他們不僅會給他起外號,還會逗他,或者讓他學狗叫,讓他舔鞋子。他們會像對待一個智商低下的動物一樣對待他。他們不會拿他當人看。
這些,院長肯定都預測到了,所以她不舍得讓安辰深經歷這些遭遇,而是讓他這個正常的醜八怪來遭遇這些。他想到了安卯蘭,他不敢想象,如果她肚子裏的機器一直出故障怎麽辦?如果上課的時候她的裙子被尿濕了怎麽辦?如果同學看到她潔白的裙子上都是惡臭的大便怎麽辦?
他不敢想象,或許他作為醜八怪的特征融入人群中比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人所經歷的惡意都要輕松。他只是多了幾個外號而已,而他們倆可能會被所有好奇的目光淩辱,他們每個人都是當時的兔唇,他們也許都會對安卯蘭做兔唇當時對她做的事情。
想到這,他慶幸安辰深沒有離開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