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等小侍女離開,望舒盤點着丹藥的種類。還元丹、火還丹、護脈丹……
還真是齊全,望舒感慨,翻到最後一瓶時,臉上的微笑頓住:九轉靈魄丹,專門用于凝神固魄的丹藥。
自重生回來,她魂魄一直就不穩,特別是夜晚,噩夢連連,就沒睡過整覺。
這是巧合嗎?望舒心中有一絲不安,也有一絲困惑。前世君昭在自己臨死前的所為讓她着實不解。
前世她對君昭一直陌生而畏懼,只知道他近乎無情的名聲。
他常年深居簡出,只在關系九荒四海安穩的要事上出席,事情一解決完,這位尊貴的神祇便會回到那常年冰雪覆蓋的鴻蒙宮過他那苦修的生活,從無改變。
望舒和他偶然碰見過幾次,每一次這位尊神都只用他那不悲不喜的眼神從自己身上淡淡掃過,連話都不舍得多說幾句。
如果說仙族的那幾位當權者是視妖凡二族為蝼蟻,那麽這位就是視萬事萬物皆為蝼蟻。又或者更準确的講,在君昭的眼中,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十三重天上那四處可見轉瞬即逝的流雲。
單就這一點,望舒其實還挺欣賞君昭的,君昭不歧視某一族,他是直白地平等地看不起每一個,這可比仙族的那一群老僞君子強多了。
望舒感慨完,打開瓶蓋毫不猶豫地吞服了一顆。
她不怕君昭在此事上算計她。第一,憑君昭的實力,要她的命大可直接取,無需這麽多彎彎繞繞。第二,如果她不幸着道了,那就當還前世君昭給端恒的那一劍了。
望舒想得很開,吃完就開始打坐練功。
*
日子一天天過去,瓊華妖尊看着已經積滿了數缸的朝露水,心裏最後一絲怒火也散盡了。
“你明天不用去采朝露了。”瓊華妖尊搖曳着她那把浮雲流火扇道。
望舒聞言,眼中露出難抑的欣喜和期待。
“放心,不會讓你有機會躲懶。”瓊華妖尊勾唇冷笑:“我不過是暫時給你個機會,你若沒接住,從哪來滾哪去。”
“明天同樣的時辰,到這裏等着。”瓊華妖尊抄着手道。
望舒忙拱手行禮。
“這點小事就讓你這麽激動?真是沒眼看。”瓊華妖尊心裏滿意,面上卻還傲着,斜了望舒一眼便搖曳生姿地回房。
*
第二日,望舒依約而來。
瓊華妖尊引她到了一方浴桶旁,裏面裝滿了還冒煙的冷沁沁的透明液體。
望舒不明所以地看向瓊華妖尊。
“你收集的朝露水,不認識了?”瓊華妖尊從一旁的架子上掏出一個個瓶子,挨個揭開蓋子倒進去。
水的顏色沒有絲毫變化。
但望舒莫名有些怵。
“愣着做什麽?脫!”瓊華妖尊道。
望舒依言照做,腳趾剛碰到水面,鑽心的疼痛瞬間傳來。她下意識收回腳。
瓊華妖尊卻将她整個人都按了下去,聲音平淡冷靜,帶着一種奇異的力量:“你不是想變強嗎?這點痛不過是開始,你只有忍受、再忍受,千錘百煉,才能成為這九荒四海的至強者。”
前世種種頓時浮現于腦海,鮮血淋漓,足夠望舒從疼痛中清醒,她咬緊牙關,将水中藥力運轉于周身血肉經脈,哪怕這疼痛像是要把她整個撕裂也未停歇。
“很好。”瓊華妖尊放開手,欣慰地看着望舒吸收妖力,語氣緩和了些:“九尾狐妖身強悍,但筋脈細弱,要想修得大道必先洗精伐髓,拓展筋絡。”
待數個時辰過去,望舒精疲力盡地從浴桶裏爬出來,瓊華妖尊扔過來一本修煉秘籍道:“泡完藥浴是修煉秘法的最佳時機,你回去抓緊時間照着練。還有,記得明天繼續過來泡。”
“好。”望舒輕啓幹燥起皮的嘴唇。
瓊華妖尊遞了張幹巾過去,嘆息:“狐後過來了。就在外間。”
望舒一出去,狐後便急行過來擡起望舒的臂膀,察看她臉色,眸中滿是心疼。但沒有再細究原因,只是輕輕撫摸着她的頭,旋即掏出兩瓶丹藥道:“吃了會好受些。”
孩子終究有自己的路要走,做長輩的再不舍,也唯有支持。
“嗯。”望舒沒再多言,接受了狐後好意。
回房後,望舒強忍劇痛練習秘籍上所載之術法,初行時只覺得晦澀,複行數周,才驚覺其玄妙萬千。
完整運轉過完數次,周身疼痛盡消不說,還傳來難以言說的暢意。她仿佛化成了飄揚雲端的一縷清風,随性恣意,想往何處便可飄往何處。
自己上輩子是錯過了多少好東西啊,望舒收勢後,感慨,練功可比讨男人歡心有成就感多了。
自此,望舒沉迷其間幾乎不可自拔,經常要求加練。
搞得瓊華妖尊欣慰的同時都以為望舒有什麽特別癖好開始隐隐勸誡了。
望舒的修為一日千裏,遠在天庭的端恒終于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望舒的來信了。往日望舒隔三天就會來一封,上面事無巨細什麽都寫。而如今呢?一封都沒有。兩人相隔萬裏,他不得不擔心是否是生了什麽變故。
“舒兒曾托錦越女官帶話,你們怎麽不早報我?”向來溫潤的仙君臉上難得帶了一絲怒氣,看得人想伸手為他撫平額間微隆的眉頭。
侍從們均低頭稱罪,多的卻一句不敢說。
他們瞧不起這位準太子妃,巴不得婚約作廢,怎麽會關心為她帶話此等小事,這話他們侍從間均心有默契,但也知絕不可出口。
不過瞬息,端恒便揣摩出這些仆從內心所想,他強壓住怒火道:“仙族和青丘婚盟已定,倘若因為你們出了岔子,我絕不輕饒!”
“是。”侍從們意識到端恒此次是動了真怒,頭上不自覺冒出一層冷汗。
“都下去吧。”端恒捏着發疼的眉心,揮退侍從。
等人走了,他靠在椅背上,思忖着錦越女官帶的話,聽上去只是女兒家在使性子。
可成事在望,端恒向來謹慎周密,不希望橫生枝節,還是準備親自去青丘走一趟。
*
青丘那楹熟悉的屋舍旁,小侍女正數着樹根爬過的螞蟻唉聲嘆氣。
這些日子,望舒癡迷修煉,好久沒管過她了。這其實還好,關鍵是望舒好像把殿下一并抛之腦後了。兩人身份本就不相配,感情若還不好,小侍女都能想象到回到天庭她被其它侍女欺辱的可憐樣子了。
“舒兒在何處?”
耳畔突然傳來男人如玉擊石的嗓音,小侍女忙回頭去看,下一秒就跪倒在地高呼:“叩見殿下。”
反應了片刻,才遲鈍地回答:“望……公主正在屋內修煉。”
修煉?端恒聞言挑眉,望舒可從來不是什麽刻苦之人。
看端恒擡步就想進去,小侍女下意識攔住,磕磕絆絆道:“公主修煉,不喜人打擾。”
端恒聞言眸中神色變了又變,瞬息了無痕跡,他聲音溫和如常:“沒事,我等着便是。”
時間一點點過去,小侍女只覺得正站在油鍋上,煎熬無比,時不時探頭去看那道禁閉的門,複又看向端坐院中的端恒。
她今日果然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讓仙族太子等着,可她又實在畏懼望舒,且擔心貿然進去望舒會走火入魔。
端恒倒是十分穩得住,單手支額,阖眼坐在那裏,仿佛不是被人冷落,而是在休憩。
直到日暮時分,金烏墜入雲海深處,天光黯淡,那道門才終于有了動靜。
望舒推門出來擡眸就看見那張深入刻骨的臉,心道:“他果然來了……”從她托錦越帶話和刻意冷落他時,她就預料到會有今日。但端恒拖到今日才來,不知是因為他沉得住氣,還是因為他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前世仇恨鋪天蓋地而來,望舒強自壓住,收斂于心海深處,再擡眸,眸中的驚濤駭浪只剩溫存般的幾許漣漪,她雲淡風輕地開口:“是錦越女官傳的話才到嗎?”
端恒聞言站起身,走上前,眸中情意綿綿,他溫聲問:“在氣我這些時日沒來看你?”
雅致如竹的君子,說着那般溫情脈脈的話,沒人能想到這是刻意布下将人敲骨吸髓的天羅地網。
“你說呢?”望舒不看他,卻沒走。
“我的錯。”端恒溫聲細細地讨饒,“實在近期諸事繁雜,絆住了。”
“口說無憑。”
端恒有些困惑,微愣。
“禮物呢?”望舒攤開手掌,輕笑,“我送了你那麽多,不會連個回禮都收不到吧?”
“當然有。”端恒眸中的光微閃,心中很快就有了計較,繼續道:“禮物在路上,我實在等不及見你,明天你就能看見了。”
說着去拉望舒的柔夷,望舒不着痕跡地避開。
端恒吶吶收回手,垂眸溫和一笑道:“修煉到這麽晚,你必是累了,我晚點再來看你。”
“再說吧。”望舒不想強忍惡心繼續跟他虛與委蛇,說完回屋關上房門。
看完全程的小侍女心驚肉跳,她偷偷去瞟太子神色,确定端恒并未生氣才放下心來。
“殿下,奴帶您去休息的客房。”小侍女向端恒微微福身道。
端恒溫聲:“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