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我剛才已經背過了。”
“但你沒往心裏記。除了道行高低,仙族最重視的便是禮儀規矩,公主本來法力就不濟,如果在此事上再不加以研習,日後如何在仙界立足?”錦越女官面無表情道。
當年錦越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她記在了心裏,甚至奉為圭臬,可是結果呢?她委曲求全、遵照執行,仙族的人不僅沒給她基本的尊重,反而掐着她的軟肋步步緊逼。
這一世,那個能被仙族拿捏的軟肋已經沒有了。他們能奈她何?
望舒輕嗤一聲,擡步欲走。
錦越上前一步阻攔:“公主就一點不擔心嫁入仙族後被人恥笑?”
“他們能笑我什麽?若是笑話我法力不濟也就罷了,但若是笑話我直言直語不加掩飾,笑話我不喜錦衣華服繁文缛節......”望舒直視着錦越女官,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嘲弄,“我聽說近日有位仙君為了躲避天劫讓自己還沒成年的女兒頂鍋,此女命喪當場,她母親鬧和離,天帝卻選擇包庇那位神君,我覺得這類事才更值得笑話吧?”
沒想到望舒竟知曉如此秘聞,錦越稍有驚訝,但聯想到她的身份,很快恢複如常道:“公主以後是仙族的太子妃,還是少讨論此等有損顏面之事為好。”
“既然做得,當然說得。”望舒不以為意。
“公主當謹記,身為上位者當大局為重。”
又是這句話,她聽夠了。話說得冠冕堂皇 ,仙族所謂的大局實則永遠是為了他們仙族當權者的利益抛卻弱者罷了。望舒冷笑:“真是抱歉,此種功法我這輩子也學不會。”
望舒實在不想再和錦越女官糾纏,側身避過錦越的戒尺向前走。
卻發覺自己動不了。是錦越施了定身咒。
“實乃使命在身,得罪了。”
“在青丘的地界就敢動手,你們仙族果然好得很!”望舒怒極反笑。
錦越女官皮上終于泛起點情緒,她唇角下壓,冷哼:“你什麽時候能自己解開這術法,就什麽時候下課。”
望舒不由得咬緊牙關,錦越比此刻的自己多了數百年的道行又精通禁锢之術,錦越強要她解開不過是為了出剛才争辯不過的惡氣,刻意為難罷了。
但她在仙族受到的刁難還少嗎?望舒冷笑。
錦越以為已然治住望舒,回到講臺繼續講下一篇。
未料過了一個時辰,望舒身上一道金光碎裂而落。
錦越詫然望去,區區狐妖竟然能破她的獨門陣法?!
“陣法已破,讓您失望了。”望舒搖搖欲墜,唇畔染上一抹殷紅的血跡,印在瓷白的肌膚上,刺眼醒目又帶着詭魅。
錦越女官震顫之餘微微嘆息,顯然望舒為破解她的術法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公主性子如此要強,以後要吃苦頭的。”
“這世上走哪條路不吃苦頭?”望舒渾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血漬,“你幫我轉告端恒,我不喜歡學你們仙族的規矩。他既說真心想娶我,總要表示點誠意吧?這就是我給他的機會。”
早晚要退的婚事,沒道理她還要起早貪黑地學這些無趣玩意。能順便惡心到端恒當然更好。
“還有,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公主,我也不喜歡。”望舒最後撇了眼錦越,飛身離去。因為他們仙族強加的東西,她都不喜歡。
錦越沒有阻攔,她向前邁了兩步,探查尚未消逝完畢的靈力碎片。
“原來如此。”竟然是把周身靈力集中于一點,用水磨工夫把禁制生生磨破的,錦越不禁感嘆,“倒是有些天賦頭腦,可惜是狐妖終究只是狐妖。”
*
望舒一回房間就将小侍女唬了一跳。
“您這是怎麽了?”小侍女看見望舒面無血色的臉忙上前扶。
“去取點傷藥來。別告訴小姨。”望舒斜靠在椅子上,靈海枯竭,她說話有些有氣無力。她以為這段時間自己已經夠努力了,沒想到一個禁制陣法就讓她虛弱至此。
“你還想瞞我?!”狐後氣沖沖進來,瞥見望舒的樣子又心疼,語氣頓時軟和了三分,“還疼不疼?這女官也真是,人還在我青丘,下手就如此不知輕重!”
“無礙。”望舒将小侍女遞來的藥丸和水服下,沉吟片刻道,“她倒是提醒了我件事。小姨,您給我找個老師吧。”
狐後聞言撫掌:“這倒是個辦法。我們青丘也有幾個通曉仙族禮法的大妖,由他們來教你,定不會苛責。”
“不是教禮法的。”
狐後困惑。
“我想精進法力。”望舒鄭重道。自從回來,她早已有了這個想法,只是錦越和她的差距讓她此刻更加堅定。
“你之前不是說要為了那小子做個溫婉淑女嗎?為何突然改變了想法?”狐後更加納悶。
“因為那些不過是面子功夫,如果沒有實力,真到了需要抉擇的時候,弱者永遠會是被抛棄被壓迫的那一個,我不想我自己,也不想青丘有那樣一天。”
狐後欣慰,問:“你心中已有人選?”
“我想請小姨給瓊華妖尊遞一張名帖。有您的帖子,她再生氣,也必會見我一面。”望舒将頭靠在狐後肩膀上,語氣溫軟。
瓊華妖尊是青丘第一強者,也是唯一還知曉九尾狐秘法傳承之人。她曾主動邀望舒拜入她門下跟着修習,可惜望舒那時滿心盼着嫁入天宮,拒絕了。瓊華妖尊被掃了顏面,自此與望舒山不見山。
望舒前世最後一次聽說瓊華妖尊是她為青丘平南海之患,死在了和蛟龍的鬥法之中,不然,以瓊華妖尊作為九尾狐的妖力,青丘赤鱬之禍不至于如此慘烈。
“好。”難得看到望舒如此有上進心,狐後心懷甚慰,怎麽會阻攔?
*
林間草木葳蕤,各色鮮花争奇鬥豔。如果沒感覺到此間針鋒相對的氣氛,倒真是一副讓人心曠神怡的好景致。
“你們先聊,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氣氛尴尬,在望舒給了個自己能搞定的眼神後,狐後實在坐不住了。
瓊華妖尊頂着一張絕豔的美人皮彎酸:“沒想到仙族的準太子妃竟有空邀老身來賞景,真是榮幸。”
“以前确實是晚輩的不是,還望恕罪。”望舒臉上笑意不改,恭敬地給瓊華妖尊斟了杯茶。望舒清楚以前她做得過分,這一遭活該她受。
這丫頭轉性了?瓊華妖尊心裏嘀咕。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瓊華妖尊語氣收斂了些問:“聽狐後說你想拜入我門下。”
“之前實在是我不識好歹,不敢再奢求拜入您門下,只盼您得空指點一二便感激不盡。”望舒語氣真誠。
畢竟是她們青丘長大的小娃娃。瓊華妖尊聞言心中怒火已然消散大半,但事關顏面,仍不想松嘴:“別以為說些好話你就能達成目的。”
“只要您能消火讓我做什麽都行。”
包括讓你甩了那個小白臉?瓊華妖尊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抿了口,道:“我不喜歡懶人。從明天開始,每日卯時三刻,去亶爰山采集褐松葉尖朝露給我,你如果能堅持下來,我就答應你。”
“好。”望舒以茶代酒舉杯,鄭重道:“一言而定。”
沒想到望舒真敢答應,瓊華妖尊不由得側目,報之以一警告微笑:“到時候可別找我哭鼻子。當然,找狐後再遞帖子也沒用。”
*
亶爰山溪流密布,但寸草不生,唯有山巅的褐松能生存。
來到山腳下,望舒擡眸眺望峭拔險峻又高聳入雲的山峰上,孤然傲立的棵棵巨松,擰緊了一雙遠山眉:此間無路,恐怕只能硬闖了。
耳畔山貓的嘶鳴此起彼伏逐漸逼近,望舒眸色微一凝,擡手便擊退了一只。
這裏食物稀少,這些東西野性難馴,什麽都敢惹。
望舒調動靈力凝出一道護身法陣後,丢掉燈籠,借着還未黯淡的星月之光飛身踏石,彈跳而上。不知過了多久,才攀到山巅接到第一滴朝露。
……給瓊華妖尊送完朝露水,望舒頂着一雙黑眼圈和滿身的山貓抓痕回到房間。
小侍女已經習慣了這場面,什麽都沒問,熟練地拿出傷藥。
給望舒塗完,淨了手,小侍女很快捧着一檀木匣子複又進來道:“君昭帝尊送來的,說是定親賀禮。”
望舒聞言一愣,她記得前世君昭并未送過什麽定親賀禮給她。莫非是她記錯了?
“都說帝尊對外事外物均不在意,如今看來對他這個徒弟倒是不錯,還照顧到了您這位徒媳。”小侍女頗積極地打開,漏出裏面幾個青色瓷瓶,一一往望舒跟前擺:“帝尊送的,必非凡品,您快看看,說不準有合用的。”
摸到瓷瓶冰涼質地的瞬間,望舒憶起那張始終淡薄的冷白皮臉上滿是掙紮和痛苦的眼睛,還有滴落在自己唇畔又鹹又澀的淚水。
“他有讓人帶什麽話嗎?”望舒問。
小侍女搖頭。
自己是糊塗了,望舒有些好笑,這一世她和君昭還未見過面呢!
“你先下去吧。”望舒擺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