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其它仙家都看得很開:“估計是有事耽誤了。太子這些年出手無往不利,無需擔心。”
有人想到了更深一層:“帝尊喜歡杏樹,我們需不需要供奉一些給他老人家?”
“然後呢?”望舒單手支額,催着菖蒲複盤,“樹苗他們送了嗎?”
“送了。”菖蒲歸置着望舒亂扔的物件,回:“據說精心挑了幾百棵,全部被丢下了山,一棵不落。”
望舒噗嗤一笑,她就知道君昭沒那麽容易讨好。
“不過有些事也确實該做個了斷了。”望舒心道。
看着外間走動的仙娥身影漸遠,望舒輕聲問:“我讓你打探的消息,安排的事情都如何了?”
菖蒲點點頭,将一張紙條悄聲遞到望舒掌心。
*
卯日星君又駕車載着金烏向東而去,天宮中霞光一如往常,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但往來行走的仙侍個個步履匆匆,戰戰兢兢,空氣凝重而壓抑。
只因為太子鎮壓兇獸,卻重傷而歸,據說是仙族有叛徒洩露行蹤之故。
烏木鎏金的房門打開又合上,不時有仙侍端着血水從裏間出來。
看得天後擰緊眉,如坐針氈,手上力度不自覺加重。
望舒吃痛,輕呼一聲。
天後忙松手,垂眸一看,望舒玉白的手臂已經青紫,歉意道:“我太着急了,弄疼你了吧?”說着輕輕揉捏望舒的傷處,以靈力化去淤青。
望舒搖頭,溫聲寬慰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過于擔心。”
天後心定了定。
過了不多久,醫官開門而出,搽拭着剛累出的汗漬道:“傷情穩住了,目前還需靜養。”
“醒了嗎?”天後忙問。
醫官颔首,叮囑:“可以去看,但不要太久。”
聞言,天後忙拉着望舒進去了。
端恒傷在腰腹,傷口裹着厚厚一層紗布,即使如此,也沒完全擋住血跡的滲出,可見其兇險。
望舒略掃一眼,便判斷出和前世的位置一樣。不同的是,這一世,她不會再為他舍命去尋那速愈的靈藥了。
天後見狀心如刀絞,快步走上前,手足無措地看着兒子還滲血的傷口,哽咽着問:“還疼嗎?”
“不疼。母後無需傷心。”正說着,端恒掙紮起來,欲依規行禮,被天後哭着制止。
“怎麽可能不疼?”天後銀齒緊咬,眸中閃過厲色,吩咐:“告訴下面的人,揪出細作的人本宮重重有賞!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又有何狼子野心?!”
天後發怒,仙侍們紛紛颔首垂眸小聲應諾。
“舒兒。”侍女用托盤呈着熬好的藥上來,端恒卻向望舒伸出手。
望舒上前,沒搭手上去,而是從侍女手中接過藥碗遞給他:“良藥苦口,這個太子可不能由着性子躲懶。”
端恒用眼神向天後求救。
天後卻站在望舒這邊道:“舒兒說的對。藥再苦,該喝還是得喝。”說話間,目光不斷在兩人面前逡巡,而後随意尋了個借口,便帶走了所有侍從,将空間留給二人。
“吓到你了吧?抱歉。”端恒蒼白的臉上,眉山輕起,語帶安撫。氣息卻淡,平日如山巍峨的仙君竟然有如此脆弱模樣,若換成旁人,早就心疼得無以複加了。
心疼?望舒巴不得能撫掌歡慶!可惜再高興她也得忍着,她眸中氤氲着霧氣,略帶怨怼道:“既知我會擔心,又為何冒此奇險?”
“我也是想早些歸來。沒想到着了那奸細的道。”端恒搽幹淨唇邊藥漬,繼續道,“好在太常增援及時,兇獸伏誅,我也撿了條命。”
“可別有下次。”
“嗯。”端恒連忙點頭,旋即語帶誘哄,“這次我去了人族的掖危城,很熱鬧,新鮮玩意也多,等我們成婚後,我帶你去看看。”
“可是這不符合你們仙族的規矩吧?”
“管他們做什麽?我只在乎你。”端恒深情款款,就像尋常陷入情網的兒郎般,連傷痛都忘了,只顧着讨佳人歡心,“我就盼望着我們的婚期快一點,再快一點。”
望舒淡笑着應和,浮光湮沒于深幽的眸中。某種意義上,她前世上當還真是情有可原,世間有幾個女子拒絕得了這樣的郎君呢?
*
“太子病重,您怎可離開?”錦越女官攔住望舒,臉上全是不贊同。
“我跟太子打過招呼了。”望舒語氣平淡,“況且我是去拜見他師尊,又不是去別處。”
同時擡出君昭和端恒,錦越不好再攔,放望舒離開。
因這一打岔,望舒到鴻蒙宮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三刻。
門口等待的小仙童堆好雪人,孤孤單單地蹲在地上和雪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在等我,還是在等這個?”望舒搖晃着手裏的撥浪鼓問。
小仙童猛的跳起來,眼珠子跟着撥浪鼓轉動,巴巴道:“都……等。”
望舒粲然一笑,在小仙童晃神的眼神中,将撥浪鼓遞了出去。
小仙童伸手接過,道了聲謝,便引望舒往裏走。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已經混得很熟了,望舒甚至可以随意揉搓小仙童的腦袋。
今天還沒來得及上手,望舒便看見院子裏多了一個仙。須發皆白,臉上皺紋橫生,看上去年齡很大了,就是不知道比起君昭實際上年歲誰長。
“這位想必就是望舒公主吧?”仙君拱手行禮,聲音和緩。
望舒叉手回禮,問:“請問您是?”
“您喚我兆伯就好,我是這宮裏的管事。之前去處理族親之事,至今方歸,所以您沒見過我。”兆伯溫聲回。
“原來是這樣。”
“神尊在裏面等您。”兆伯讓出道來,請望舒進去。
君昭仍坐在老位置上,手裏握着本書。天光灑落,細碎如金,落在他精致典雅的五官中,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幾分溫度。
“你提的問題。”瞥見人來了,君昭将面前的冊子遞給望舒。
展開一看,裏面都用描金紅筆細致寫滿了答案。望舒如獲至寶,立馬收進芥子囊。這要是讓仙族那些仙知道,必定氣紅了眼。
光想想那場面她就笑彎了眼,但旋即她就想到另一件要緊事,踟蹰在原地。
“怎麽了?”君昭擡眸瞥向望舒,要是平常,她早拿着冊子跑去修煉了,不會杵在這裏看風看雪。
“……我大概要離開天宮了。”望着君昭那閃着細碎微光的眼睛,望舒莫名張不開嘴說這話。她沉吟許久,遲疑地問:“您如今還能聽見我心聲嗎?”
這段時間,她沒日沒夜的修煉,修為不說一日千裏,但比起之前的自己,可以說是進步非常。
“不能。”君昭的回複如她所願。
巨大的歡喜從天而降,望舒眉眼盡展,燦如夏花。
君昭心裏卻浮現出些難言的情緒,又酸又脹,很不好受,他語氣幾不可察的下沉:“就這麽高興?是在偷偷罵我,又怕被抓住?”
“這哪能?”望舒連忙回,只是動作太快反應太激烈,反而顯得心虛。
天曉得,她是害怕惹急了君昭,對方動用神力探查,那她真的就從裏到外一覽無餘了。
好在君昭根本沒這心思,他撂下杯子什麽都沒說便往裏去了。
“他這是生氣了?他竟也會生氣嗎?”望舒在原地,伸長脖子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喃喃自語。
她以為君昭那種目下無塵的性格,這種小事根本不會被他看在眼裏,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兆伯領着小仙童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呵呵直笑,不曉得的,還以為他遇到了什麽天大的喜事。
“聽說公主會些凡間的玩意?”兆伯樂呵呵問,手裏還搖晃着她送給小仙童的撥浪鼓。
“你也喜歡嗎?”望舒看兆伯點頭,如遇知音,忙邀二人一同尋趣。
望舒從芥子囊掏出鋸斧鑿鏟,擺開陣勢。兆伯則去了鴻蒙宮已經快要積灰的庫房尋了些不錯的木材。
小仙童瞪大好奇的眼睛,伸長脖子,生怕錯過了望舒任何一個動作。
望舒動作很快,一陣铿锵聲中,幾個奇形怪狀的結構便被鑿了出來。她挨個打磨着,極耐心地把木頭上的尖刺一一剔除,最後拼湊成型。
“是……木馬!”小仙童頭一次見到實物,高興得拍掌而笑,被兆伯抱坐上去輕輕搖晃。
兆伯則得了一個燈籠,雖在天宮無甚用處但能瞧個新鮮,也笑眯了眼。
剩下一堆結構瞧着不大,卻個頂個的複雜,兆伯還沒開口問,君昭便走了出來。
歡聲笑語近在耳畔,卻與自己無關,君昭坐不住。出來便看見,院子裏亂糟糟的,木屑滿天飛,眉頭不由得擰得更緊,點評:“很吵。”
歡樂氣氛頓時低迷。
還是望舒開口:“這是送您的,有些粗糙,還請不要嫌棄。”
剛才剩下的木結構已經拼好遞過來,君昭抿緊唇接過問:“叫什麽?”
“魯班鎖。”
君昭沒說話,只掃了一眼,确認只有自己手裏的這個最別致,唇邊鋒利的棱角緩和下來。
用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随意撥弄着手裏的小玩具,道:“記得收拾幹淨。”聲音比起剛才,和顏悅色許多。
這神尊還挺好哄。望舒心下大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