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眼神微動間,君昭不露痕跡地避開她的目光。

看君昭不為所動的模樣,望舒很是失望,正準備擡步離開。

耳畔卻傳來了君昭的回複,輕得像風一般,望舒以為自己聽錯了,杵在原地,愣愣地看向君昭。

“果子我明天給你送來。”君昭再度重複。

“一言為定。”聽到君昭明天會來,望舒頓時眉開眼笑,一掃剛才的懊喪,杵拐杖的動作都輕快許多。

看着她一瘸一拐離開的背影,君昭眼睛抽動了一下,單手撚訣,下一秒望舒就準确落到了自己床上。

把人安穩送走,君昭關門回屋。

走到窗前,垂眸凝視木櫃上的一株半人高綠植。瑩瑩月光下,綠植葉片似有水澤瑩瑩流動,內裏周遭靈氣不散,氤氲在綠植脈絡中。

此乃白,千年開花,千年結果,如今還未到結果之時,之前那顆果子不過是他用神力催出來的罷了。

能療傷的靈果中,估計只有這個才能讓她不挑嘴。君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看着白微卷的葉片收斂了一下心神,神力傾斜而下。

待果子終于長成,君昭臉色蒼白了許多。可他仍是一副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淡然摘掉果子,放入盤中。

*

望舒天一亮便從床上爬起來,明明是在自己院中,卻偷偷摸摸地挪到門口,将拐杖靠在牆邊,透過門縫往外瞧。

老天保佑,先來的一定要是君昭。望舒在心裏念叨。

“如今,蹲在門口偷瞧,是你的愛好嗎?”以風化形,君昭靜默地出現在望舒身側,開口問。

聲音來的太突然。唬了望舒一跳,她不自覺往反方向跳,牽動了腿上的傷口,痛得呲牙咧嘴。

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向外敞開。

君昭伸手拉住,望舒才沒倒下去。

“我可以了。”溫度從手臂傳至臉頰,望舒兩腮通紅地拿回拐杖支撐住身體,輕瞄君昭還沒收回的手掌。

君昭沒答話,默默松開了手。

兩人相對無言,磨磨蹭蹭地回到屋內。

“吃吧。”君昭拿出還帶着體溫的果子。

望舒無聲接過,遞到嘴邊小口咬着,果子還是之前那般汁水豐沛而甘甜,但望舒卻什麽味道都沒嘗出。

待望舒吃完,君昭道:“把褲腿挽起來,我看看傷口。”

望舒莫名覺得有幾分別扭,拖延了一會兒才依言照做。

蛟龍牙齒堅硬如鐵,又道法高深,當時打鬥時,那利齒毫不保留嵌入了這截小腿,傷口入骨。

哪怕已經修養了這麽長時間,傷口處卻依然隐有鮮血浸出,看上去十分駭人。

君昭遞出了一根白色的毛巾,道:“咬住,我給你上藥。”

望舒接過,塞進嘴裏。

先用刀剜去發膿的部位,旋即把雪白的藥粉撒進傷口。盡管君昭的動作已經盡量放輕,仍痛得望舒額角起了一層細汗。

這折磨終于停了,望舒緩和着因疼痛急促的呼吸。

君昭沒起身,一向淡薄的眸子裏微光浮動,似乎在猶豫着什麽。最終他伸手,拿出一方幹淨的絲帕擦拭着望舒額角的細汗。

一瞬間,望舒的呼吸都暫停了。她垂眸,細密的睫毛微顫,她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視角看這九荒的帝尊。面具緊緊扣在臉上,一雙眸中沉寂如雪,仿佛什麽都映入不了。

望舒心若擂鼓,眼神不自覺往地上飄忽。

“道友?”門外忽然傳來承桑的聲音,打斷了裏間的沉寂。

“今日那小魚妖一直纏着我請教修煉之事,我這才來遲了。”承桑喘着粗氣,推門而入。

“你們?”看見裏面的情形,承桑不由得放大了瞳孔。

“我已經換過藥了。”望舒将褲腿放了下來。

君昭正起身收拾一旁的藥瓶和紗布。

承桑忙走上前,去接君昭的托盤,溫聲開口:“我來吧。一時耽誤,實在抱歉。”

君昭古井無波的瞟了他一眼,憑借身高優勢避開了他的動作。

“有昭公子照顧我就好。”望舒敏銳地瞥見君昭已經下壓的嘴角,忙道。

這話入耳,在思及望舒昨日的反應,承桑已經明了望舒的意思,不由得心裏微酸,聲音艱澀道:“好。如果道友後續有什麽需要,再來尋我。”

說完就滿是落寞的關門出去。

周圍凝滞的氣氛一松,望舒随之放寬心,扭頭看向君昭問:“我們今天做什麽?還是你看書,我發呆嗎?”

“你如今似乎越發不怕我了。”君昭定定的看着望舒,沒來由說了這麽一句。

望舒的心弦頓時提起。

許是近日君昭對她太過溫和,她竟然忘了他的身份。他如今說這句話,是要收拾人嗎?!望舒越想,心跳鼓動得越快。

君昭卻又淡淡開口:“這也沒什麽不好。”

“不敢。”望舒瑟縮着腦袋,坐回自己的位置。

君昭伸手,召出一個木匣子,遞給望舒。

“打開看看。”他道。

望舒默默接過匣子,匣子看上去沒什麽特別,渾身以松木制成,還沒上鎖,就是有些重。輕輕揭開,看清裏面的東西,望舒的眼睛頓時一亮。

鋸斧鑿鏟樣樣齊全,都是玄鐵制成,一看就是好東西。望舒笑容粲然,挨個取出把玩,材質都是上乘,這要湊一套,恐怕要費不少功夫和靈石。

“傷好才能用。”君昭坐回他的老位置,拿出書,翻開之前閱讀的一頁道。

望舒連忙應了,戀戀不舍地東西收起來。無怪她放松心弦,實在是最近的君昭太讨人喜歡了。

“怎麽突然送我東西?”

“免得你給我雕狐貍沒工具用。”

望舒心理些微的感動頓時壓下去,就知道這人沒安好心。

耳畔時不時想起書頁的翻動聲,不多時,望舒便聽得眼皮逐漸沉重,慢慢阖上雙眼。

迷迷糊糊間,就聽到君昭開口:“我離開鴻蒙宮已經一月有餘,該回去了。”

——那他還對師傅安排承桑來照顧她一事如此不滿?

望舒聽到這話,睡意頓時一掃而空,同時沒來由地冒出一股悶氣,忍不住想。

她其實能猜到為何君昭此時必須要回去,鴻蒙宮畢竟在仙族地界上,仙族不是傻子,他消失太久,遲早會發現。但是她就是心裏莫名的不爽快。

“你有話說?”君昭的聲音又傳來。

“沒有。”望舒悶聲回。

君昭忽地想到了什麽,開口道:“再吃兩顆果子。你的傷就能好的差不多。”

“嗯。”

君昭翻動書頁的指尖一頓,以強調語氣補充:“完全能夠自理。”言下之意便是“不需要別人照顧。”

望舒顯然聽懂了這言外之意,驀地一笑,心裏的不松快略緩,溫聲回:“好。”

等日暮時分,君昭安頓好人回去。望舒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帳內高墜的流蘇,暗自揣摩這今日君昭的一系列反應:“他這麽在意承桑之事……難不成是吃醋了?”

這想法剛飄上心頭,望舒便打了一個寒戰。她如今果然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這種妄測都敢有!

*

等望舒按期吃完兩顆果子,君昭終究是離開了。

望舒丢掉拐杖,甩着兩條終于能靈活走動的雙腿在院子裏散步。累了便躺下看君昭和師傅留給她的兩本功法。

“出來吧。”望舒吐掉嘴裏的杏核,眼神掃過門縫偷偷摸摸的人影。

八爪魚妖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裏擠進來,手裏還捧着一籃子杏果。

也不知是不是畏懼君昭之故,她養傷的這段時間,除了她醒那天,這魚妖就沒敢再踏進他的院子。

“菖蒲姐姐讓我送來的。”八爪魚妖把杏果放在桌上,克制眼神望杏果上瞟的沖動。

望舒随手拿了幾顆放進盤子裏,道:“剩下的都是你的了。還有這些糕點。”

八爪魚妖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幾根觸角并用,包圓了桌上的靈食。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之前修煉未走正路,修煉根基不牢,靈力不足,很是需要這些靈食。

但姐姐的死和近期在青丘的所見所聞足以讓他一夜長大成人,不再像之前那般,以劫掠獲取所需。

“累死我了。”說話間,菖蒲背上背着藥草,懷裏抱着玉石氣喘籲籲地進來。

東西嘩嘩啦啦卸了一地,菖蒲往嘴裏灌着茶水,眉飛色舞地:“我可是專門趕回來看熱鬧的。”

望舒聞言挑眉。她最近都在養病,消息閉塞,實不知有什麽熱鬧可看。

“天後和端恒太子要來青丘了。”菖蒲氣息勻淨了些才道。

“能拖到這時候才來,也算本事。”望舒聞言語氣涼涼才道。

這對母子之前不來,恐怕是蛟龍一戰時以為他們青丘輸定了,屆時必會實力大減,不敢再壓着仙族提致歉一事,這個才拖延的。

沒想到如今結果反了過來,此消彼長,青丘聲勢上去了,他們怕鬧得更難看方來的。

“到時候你去嗎?”菖蒲問。

“有小姨在便好。我實在不想看到那個人。”望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撥弄匣子裏的鑿刀。

之前答應給君昭的禮物要重新做,此時也該提上日程了。

“那我……”菖蒲眼神發亮,有些不好意思對着手指。

“你去呗。到時候也回來給我講講有多熱了。”望舒看透她心裏所想,自然不會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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