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青丘碧綠山峰仞立入雲,廣袤大澤中草木随風搖晃。
時不時露出悠閑地埋頭飲水、食草的麋鹿、夔牛和野兔。
蕩漾的風突然猛烈,草木枝幹無力抵擋,簌簌作響,間或傳來斷裂的吱呀聲。動物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紛紛四散潰逃,很快便沒了蹤影。
仙氣蒸騰中,五彩雲霞由天而降。
落到地面時,已多了一行人。
“這青丘果然是個沒規矩的地方。我們遠道而來,連個迎接的人也沒有。”天後身邊的掌事仙官看着空蕩蕩的地方滿是不滿的撇嘴。
天後眼神微暗卻沒阻止,顯然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仙友還是少說兩句吧。目前當務之急是找到入口。”錦越女官以眼神不露痕跡地提醒掌事仙官,如今可在青丘地界,當心禍從口出。
她奉天帝之命陪行,天帝臨行前特意囑托絕不允許節外生枝。這一行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不能得罪只能引導,她必須處處小心。
“錦越,我們一行人中你在青丘待的時間最長。該如何走?就由你來帶路。”天後語氣淡淡道。
錦越女官思忖片刻,斟酌着語言開口:“不瞞天後娘娘,我雖在青丘待過,但進入時是有青丘的人專門帶入的,進去後也一直只在王宮周圍徘徊。确實不知入口具體在何處。我推測此次我們來的匆忙,因是青丘來不及反應,只需再送一次信催促,就會有人來接應了。”
“他們青丘好大的架子!一個屬地,還要我們一催三請不成?!”掌事仙官深得天後信重,在天界作威作福慣了,何時受過這種冷遇,忍不住開口。
天後聞言,握緊了手臂上的披帛,臉上滿是不愉。
“青丘入口的禁制是昔日上神布下的,如果沒有青丘的人持令牌接引,恐怕會誤入迷障之中,輕則困個五六日,重則心魔橫生,修為大跌。”錦越女官心懷憂慮沉聲道。
這番話清晰的傳入了每個人耳中,許是思及自己一朝踏錯可能面臨的後果,所有人都噤了聲,包括之前聒噪的掌事仙官也沒再開口。
“既是來道歉,姿态難免需要放低。”端恒見狀低聲提醒。
天後不露痕跡的瞟了一眼端恒,其間含義不言自明:還不是因為你?
端恒也知道此番确實是自己的錯,眉目下低,表現得更加恭順。
征得了衆人同意,錦越女官以符傳訊,再請青丘。
狐後端坐宮中,低頭看着傳訊符中的內容,冷哼一聲:“他們欺淩舒兒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狐後越想越氣,倒扣手裏的銅制化妝鏡。
“他們如果能想到,當初就不會做出那番舉動了。”瓊華妖尊吹拂開杯中茶葉,低頭輕抿了一口。
“若不是因為兩族盟約仍未至解除之時,我定不會讓他們踏進青丘大門一步!”狐後握緊手上錦帕,語氣森森。
“那不如……”瓊華妖尊召出流雲浮火扇,躍躍欲試。
狐後連忙阻止,而後便看見她眼中的促狹笑意,狐後不由得甩開瓊華妖尊的手,道:“都多大年紀了?還老招我?”
說罷,不再賭氣,召侍從進來。
同時另召妖官,吩咐他們去把青丘的各族長老都請來見證。
*
青丘王宮由樹木巨石堆砌而成,目光所及,不見金玉雕飾,比起仙族的各個宮池自然遜色不少。
如此簡陋,粗粗打量,天後一行人眼中便帶了三分不屑。
狐後将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又多生些許氣性。做了錯事來道歉,還有臉面嫌別人家的地方不好,如今這仙族做事是越發不堪了。
好在天後還記得此行的目的為何,收起心底那點鄙夷,雍容一笑,溫和開口道:“此次不過是兩個小輩間鬧了些許小別扭,卻累得兩族婚約無法進行,實在抱歉。略備了些薄禮,聊表心意。”
說話間,天後以眼神示意侍從把備的禮物全部擺出來。
禮物擺出的瞬間,霞光萬丈,感覺整個宮殿都亮堂了不少。
掌事仙官看到了青丘小輩眼中的驚豔,頗自得的搖動手肘處搭着的浮塵。果然蠻荒之地,這點世面都沒見過。
狐後卻捏緊了手下扶手,這天後不愧是久居高位,輕描淡寫的便将端恒一人之錯推到了兩人之上,還在言語中中傷望舒不顧大局,果真是欺他們青丘無人嗎?!
區區片刻,狐後便收斂住心中怒火,輕飄飄開口,仿佛不經意問:“只是小小矛盾嗎?我怎麽聽說,真相是仙族太子定親期間還和一個女仙攪和在一起,舒兒捉奸在床這才退婚的?”
——捉奸在床?!
事發之時,仙族的人大半在場,曉得始末,沒臉反擊,只能羞臊地低頭。
青丘的各族長老卻完全蒙在鼓裏,驟聞此言,瞠目結舌。
天後何曾受過如此大辱,一張鵝蛋臉上青白交織,最後憋得通紅,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謠言而已,根本就沒有那麽嚴重,不過是我兒重傷,那女仙過來看望他多說了兩句話。”
“謠言?” 狐後向來是望舒如親生女兒一般,自然感同身受,絕不可能輕易松嘴,冷哼一聲繼續道:“其實這都是小事。關鍵是我還聽說,仙族太子根本就沒有辦法結親的誠意,一開始就是為謀取青丘至寶,端恒太子,這也是謠言嗎?”
端恒下意識就想辯駁……
話還沒開口,狐後便出言打斷:“既是來道歉,當然應該把話都說開。不然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哪能體現出你們仙族的誠意呢?誠意不夠,我青丘絕不接受,天帝那邊只能勞煩太子和天後自行想法子交差了。”
如果說前半截還是警告,那後半句話純粹就是威脅了。很顯然,狐後已經明了端恒和天後,最擔憂恐懼的是什麽。
端恒別無他法,只能忍辱上前,俯首拱身,壓下所有的不甘沉聲道:“此番本君用心不正,德行有虧,令舒兒厭棄,青丘不喜,實是本君罪有應得。還望諸位能寬宏大量,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天後不忍看,微微側頭阖眼,太子最後一絲體面,她還是沒有保住。
狐後看着天後和端恒的憋屈模樣,心中大為痛快。這才像樣嘛,做了錯事的人,憑什麽在受害者面前耀武揚威?
見差不多了,因望舒阻止及時,青丘也沒有什麽損失,狐後擡手讓端恒起來,甚至禮貌性地邀天後和端恒歇歇腳再走。
可惜端恒和天後這種向來看重臉面的人自然無臉留下,匆匆告辭離去。
“此番,可是把這位太子得罪了個徹底。”瓊華妖尊待人都散後,與狐後耳語。
“得罪了又怎樣?他現在不過是個太子,等他日後真的登上天帝之位,我可能還會斟酌三分。”狐後冷聲道。他們青丘的人,絕不能被旁人平白欺負了去。
“說的有理,聽你說這話,我忽然想起我似乎有件事還沒做。”瓊華妖尊垂眸看着手裏的扇子,語氣壓低。
那頭端恒心頭莫名泛起一絲涼意,但他此時另有要事要做,沒空細細梳理,只告知天後讓其先行一步。
旋即來到望舒院門前。
裏間,菖蒲正向望舒繪聲繪色地還原,今日天後端恒道歉時,那不堪的臉色。
“你再不住嘴,當事人就要聽到了。”望舒細細打磨着手裏的木塊,抽空提醒。她感知到門外多了一絲熟悉的仙澤。
此時來堵她門的,除了端恒,還能有誰?
菖蒲聞言一個激靈,雙手緊緊捂住嘴。憑她的低微靈力,得罪不起仙族太子。
“開門嗎?”菖蒲尖起耳朵半晌,沒聽到敲門聲,不由得猶豫的開口。
“他都沒敲門,你開什麽門?”
“那他若敲了呢?”
“不開。”望舒比照了一下尺寸,用鑿刀削去一角,眼也不擡回。
院門外八爪魚妖可沒聽到這些讨論。他幾根觸角都攀援在高高的杏樹上摘果子,只剩下一根選着一個竹籃,裏面盛滿了黃色的杏子。
八爪魚妖不能離水太久。
他摘滿一籃,便迅速下樹,蹿到不遠處望舒命人給他挖出的池子,裏面引注都是海水,他痛痛快快的享用了個夠,才爬起來,撿起挂在樹上的籃子,往院子裏挪。
卻被一個陌生男仙擋住了。
八爪魚妖不由得咧嘴,露出內裏尖利的牙齒。對除了望舒幾個恩人以外的人,他可沒有那麽好脾氣。
“小兄弟,勞駕幫我一個忙。”端恒溫聲開口。
“不幫。”八爪魚妖直接拒絕。
端恒拿出一盒丹藥,打開後靈氣蓊郁,八爪魚妖見狀頓時屏住呼吸。他見識少,但也能看出這丹藥并非凡品。
八爪魚妖立馬伸出觸角卷至手中,目不轉睛盯着丹藥問:“我幫了你忙,這藥就是我的了?”
“當然。”
“什麽忙?”
“把這個帶給望舒。”
八爪魚妖撇了一眼端恒遞過來的東西,問:“你不進去嗎?”
端恒有些失落:“她恐怕不想見我。”
八爪魚妖有些警惕:“你和她什麽關系?”
“我曾是她未婚夫。”端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