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顧兒之啓程

顧兒之啓程

婆婆像是十分不舍，站在度魂客棧的門口目送着雨娘一行，久久不肯離去。

在離婆婆最近的沙丘頂上，那只黃金蟒探出腦袋也在觀望着，九兒與他四目相對時，他竟把腦袋縮回了一半。望着這一道十分新奇的景象，九兒不禁撓了撓頭。

據婆婆所說，黃金蟒是她在懵懂和年少無知時與一位人間書生野合所生，所以黃金蟒一半是流着人類的血液。如黃金蟒這般身上混淌着人與妖各半的血液的生靈，被稱之為半妖。九兒曾在古書上看到，半妖因它與生俱來的特殊身份，在擁有超越人和妖的強大能力的同時，攜帶着無法彌補的驚天缺陷。普通的飛禽走獸要經過漫長的修煉方可成精或化為人形，但若混雜了人類一半的血液，那便是完全另一番天地了，你無需再苦學修煉，生來就是精，不過數年可化作人形，并且法力增長速度乃人和妖的數十數百倍。書中并未具體記錄半妖的驚天缺陷為何，只輕描淡寫的來了一句，回天乏術、難以啓齒。

九兒轉頭看了看前方，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裏，黃沙彌漫在四方。在迷迷糊糊中，只見雨娘走在最前頭，走起路來昂首闊步、威風凜凜；小貓朝着與她并行的顧兒喋喋不休着，緊随雨娘身後。

九兒發覺自己的胡思亂想導致與隊伍拉開了距離，急忙小跑追了過去。

在荒漠裏不知走了多久，漫天的黃沙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霧蒙蒙。

走在最前方的雨娘突然停住了腳步，這時九兒在發現，她們已經來到了渡頭。眼前是一片水域，因水面上的黑霧遮擋住了視線，一眼望不到頭。

“這是黑水河，過了黑水河就是陽間了。”雨娘低聲道。

雨娘朝着河水的方向吹了三聲口哨，片刻之後，水面上隐約出現一葉扁舟，舟上有位帶着鬥笠的船夫在搖着槳。他的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即便是靠近之後，也根本看不清其長相。

“你來得晚了一些。”待舟靠了岸，船夫便先開了口。

“有事被耽擱了。”雨娘解釋道。他們看着像是熟人之間的談話，但那語氣，一個比一個的冷漠。

“今天來得可真不少，”明明是戴着鬥笠一直低着頭，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他收入眼簾。“雨娘，你應該知道，我是按頭算錢的。”

“您放心，一個銅板都不會少。”說完，雨娘将錢袋子遞給了船夫，船夫接過後掂量了幾下，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九兒和小貓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在這種鳥不拉屎之地，一個船夫要這麽多錢幹嘛？

随後，她們挨個上了舟，船夫開始搖起了槳，在迷霧中，小舟施施然飄向了黑霧的深處。

這舟輕薄無比，若非水如鏡面平靜，恐怕一個小小的浪就可以将其徹底掀翻。

九兒站在上面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個踉跄，弄得小舟側翻，讓大夥兒遭了殃。

自上了小舟，雨娘和船夫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就好像說話是這小舟上的禁忌。那三只鬼也被船上的這種氣氛所感染，緊閉雙唇不敢言語。若從岸上能望得見，這幾位現時的模樣，應該是像極了人死後用來做祭奠的紙片人。

突然，從水底發出有物體游動的聲音，九兒吓得馬上看向了雨娘。雨娘用食指貼着嘴唇的中央，示意不要吭聲。船夫立刻将木漿給收了上來，停止了搖橹。九兒的心開始不安起來，那東西似乎就在這船底下不遠處，來來回回地游動着，随着它的游動，明顯感覺船身在搖晃。突然，九兒感受到了一股的溫暖，低頭一看，原來是小貓的一只手正緊緊握着她的。九兒對着小貓感激地一笑，而小貓則用十分俏皮的眨眼予以了回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底再次恢複了寧靜，船夫繼續開始搖起了木槳。

“雨娘，方才那個是啥？”可能是察覺到危險已遠去，小貓好奇地問了一句。

“黑水鬼。”雨娘低聲回道。

“它們還會再出現嗎？”九兒擔心地問道。

“不會，它們也就在方才那片水域裏游動，走出那片水域，就安全了。”

“黑水鬼就是水鬼了。”小貓用那事不關己，高高鼓起的語氣道“那雨娘和船夫可就要小心了。”

雨娘頭也不回地道：“這黑水鬼雖名為鬼，卻與你們不同，他們專以你們這些鬼為食。”

“啊？”小貓吓得打了個激靈，随即道，“那豈不是和那貪得無厭的黃金蟒同屬一類，雨娘，你趕緊把他們也關起來吧。”原來這世間的萬物真是妙不可言，知道在黃泉是鬼的必經之地，那些如黃金蟒或黑水鬼這般以魂魄為食的，把手在各個關卡，随時恭候着倒黴的鬼來主動投喂。

“世間萬物，各司其職，在必要其在的道理，沒有誰是貪得無厭的，沒有誰是應該被關起來的。”雖然那諾大的鬥笠遮着半張臉看不清此刻的表情，但聽語氣，這位船夫應該是生氣了，就好像我說的那些黑水鬼就是他的親兒子一樣。

“你這個船夫可真是不可理喻，這水裏的鬼很可能會吃了我們，難道就不能讓我說兩句了？”小貓被船夫突如其來的斥責搞得莫名其妙。

“你說的可是我的孩子們！”

“ …”

上岸後，四周黑霧換成了白霧，一人三鬼繼續在混沌中繼續摸索前行。大約行了半個時辰，四周方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待看清周圍清醒時，發現她們經過的是一座山，只是這座山顯得有些荒涼。

“雨娘，這是哪裏？為何如此荒涼？”九兒湊到雨娘身邊問了一句。

“這是陽山，離陰間最近的地方。因離得陰間太近，花草樹木存活較為艱難，人亦無法居住。”雨娘極有耐心地補充道，“走出陽山，方可看到有人煙之地。”

“走出這陽山，還需多久？”九兒走路走得似乎又些乏了，說話顯得有氣無力。

“還需兩個多時辰。”雨娘回道，“屆時我們便可到達寂寥嶺，那裏有家客棧，可供我們歇腳。”

“也就是說，我們走了整整一日，才算勉強走出陰間。”九兒頓時又些絕望，畢竟度魂時間緊迫，光在路程上花費這麽多的時間，實在是覺得不值。

“到了寂寥嶺，就有馬車可坐。”

聽雨娘這一說，九兒松了口氣。她轉頭看了看顧兒，只見她眼神呆滞，似乎對周圍的一切無動于衷。自遇見她，便發覺她是個孤僻的，在自己的周圍築起了厚厚的圍牆，既不願向他人透露心聲，也不願聽他人之言。想來，助她度魂，或許是天方夜譚。

翻了幾座山，她們一行終于來到了“寂寥嶺”，在黑暗降臨前圍坐在了寂寥嶺客棧的前庭內。正如婆婆所言，她們雖是鬼魂之身，但因身上攜帶着護形沙，竟在陽間與常人無異。

“鐵牛，你做的包子是越來越好吃了。”雨娘望着眼前叫鐵牛的男子竟誇了起來，不僅如此，她此刻的臉上竟還露出了幾分笑意。

九兒聽雨娘這麽一說，伸出手來拿起包子大口咬了一下，也開始大贊氣鐵牛的廚藝來。

鐵牛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而後尴尬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這樣的舉動，與他魁梧的身材似乎有一種違和感。

“對了，鐵牛，老板娘呢，怎麽沒見到她？”雨娘問道。

“珠兒前幾日生了個大胖小子，老板娘去抱外孫去了。”鐵牛笑呵呵地答着話，就好像是自己的老婆生了兒子一樣。

“我猜應該就在這幾日，原來已經生了。”雨娘突然站起身來，翻了翻自己帶來的包袱，從裏面拿出個小錦盒來，遞給了鐵牛，“這是我提前給珠兒的孩子準備的，等老板娘回來了，你替我轉交吧。”

這時，一位貌美的婦人突然出現，宛若天外飛仙款款飄來，朝着雨娘微笑着道：“不愧是雨娘，想事情周全。”

“也不知該送什麽，就放了一雙銀手镯，希望珠兒不要嫌棄。”雨娘謙虛地道。

“甚好。我和相公給孩子準備的是銀鎖，正好可以成一套。我和相公明日打算去看孩子，到時候我直接給孩子戴上，希望孩子可以沾上雨娘的氣息，聰慧堅強。”

莫非眼前的這位美婦和方才的男子是夫妻？九兒不禁在心中慨嘆。

九兒突然覺得耳根子突有一股暖意襲來，原來是小貓，她湊到九兒的耳邊神神秘秘地低語道：“這鐵牛是客棧的廚子，他旁邊的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就是他的媳婦兒，名叫秋娘。你是不是也很驚訝他們之間的關系，我第一次知道，也會你如今這般的表情。”

九兒後知後覺地知道了自己的失态，立刻調整了自己的表情，不過這表情也沒有維持多久。只聽見耳旁的那個聲音繼續道：“其實你知道了秋娘的真實身份就會覺得情有可原了，她啊，是個半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