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冬雨綿綿。
這一年冬天奇怪極了,天幾乎沒晴過,不是晴天就是下雨,氣溫時常在零下徘徊,雪卻只下過那天一場,短暫的只有幸運的人才可以看到。
房間裏開着暖氣,許延聲裹緊被子,因為一夜好眠懶得不想動。
望着天花板做了許久的起床儀式,許延聲才從床上爬起來,上了個廁所,順路走到門口用腳把只開了一道縫的門大開着,緊接着他回到床上,臉朝着門的方向,閉上眼,繼續他的回籠覺。
許延聲習慣晚睡,大多數睡覺時間都在白天,但他白天睡眠都淺,好在家裏沒貓沒狗沒人,沒有任何能影響他睡眠質量的東西。
睡到中午,許延聲起床洗漱,在房子裏繞了一圈,從書房裏挑了本興趣不大的書,坐在客廳能邊看書邊看雨的位置打發了下午時間。
然而直到天再一次黑下來,謝逐橋都沒從房裏出來過。
房門可能是壞了,房間隔音太好,謝逐橋可能早就想出來了,但是他掰不開門,呼救也無人應答。
又或者他被許延聲昨天的瘋言瘋語氣到不行,半夜三更越想越氣,床單繞成繩子繞上燈頂飲恨上吊。
再可能——
許延聲摸了摸口袋,發現某人給他的衣服連口袋都沒有,就別說煙了。
摩挲着一下午都沒有被翻過十頁的書,許延聲擡頭,往房間的方向望了望,可謝逐橋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不知道是死是活。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許延聲就從床上下來了,他在夢裏被謝逐橋上吊自殺後的長舌鬼追了一晚上,睡得相當疲憊。
謝家很新空到連個老虎鉗都沒有,等會兒要是手動撬門失敗,許延聲就得去樓梯間拿消防斧。
輕手輕腳走到主卧外,許延聲心裏有鬼似的,手放到門把上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做的慢而謹慎。
萬一裏面真是個吊死鬼怎麽辦?
手上用力,試探性往前一推——
門開了,許延聲傻了。
門都沒鎖,真涼了等着人收屍?
陰暗的沒開燈的房間,照進了走廊裏柔和的暖色燈光,順着光線的方向,許延聲往前看,至少房裏一米往上的區域是靜止的,沒有晃晃蕩蕩的吊死鬼。視線往下,暗色系床單上躺着個人,沒什麽呼吸起伏的痕跡,不知道是不是服毒了。
許延聲慢慢走過去,擋着照向謝逐橋臉上的光走到他面前,房間裏暖氣很足,謝逐橋掀了被子把它抱在身下睡,這個睡姿過分豪邁,萬幸沒有其他人看見。
但是暖氣太足也可能中毒......
許延聲于是伸手,想要探探謝逐橋的鼻息,指尖才感受到一股熱氣,手腕就被抓住了,緊接着許延聲就感受到謝逐橋覆蓋在他手上的體溫。
沒死啊。許延聲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你這麽在這?”謝逐橋睡太久了,忘了他們前兩天分開時是在争吵,那甚至算不上争吵,是許延聲在不留餘地羞辱他,讓他去死。
許延聲垂眼,望着謝逐橋握住他的那只手,再擡頭看謝逐橋睡眼惺忪的臉,似乎也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在這,他擔心的莫名其妙,怎麽會覺得謝逐橋真會去死。
“你一直沒出來。”許延聲只是說。
指腹下意識揉了下許延聲的手腕,謝逐橋啞聲說:“我在睡覺。”
“你睡了兩天了。”
“這麽久了?”謝逐橋意識恍惚着擡頭。
許延聲背光站着,謝逐橋幾乎看不見他的臉,掌心向下握住了許延聲的手,很困惑似的,說:“你好像發燒了。”
“有嗎?”許延聲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額頭,“沒有吧。”
謝逐橋微微用力,把許延聲拉過來,拉進懷裏,那輕飄飄的重量砸過來把他空蕩蕩的心都填滿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許延聲皮膚裏的燙,謝逐橋幹燥的唇觸着許延聲發燙的額頭,無端想起他第一次吊威亞時迫切想要落地的心情。
“許延聲。”
許延聲枕在謝逐橋心口聽見了他有力的心跳:“什麽?”
謝逐橋說:“我家沒有藥,你走吧。”
昨天想了一天亂七八糟的事,睡覺時又被長舌鬼追了一宿,許延聲遲鈍地想,他之所以腦子這麽不靈光,是因為發燒了。
哦,那前天晚上也是嗎,奇怪的無法自控的情緒都是因為沒有理智,正常情況下會怎麽樣呢,許延聲不知道。
“我想睡覺。”許延聲沒力氣和他吵。
“生病了要吃藥。”
許延聲很固執地:“我想睡覺。”
走廊裏的燈光照進漆黑的房間,照到了一顆圓溜溜的後腦勺,謝逐橋抱着許延聲在睡覺,身上蓋着一層厚厚的被子。
窗外大雨傾盆,雨聲淅淅瀝瀝。
像春天才來,像冬天剛走。
這一覺睡到了當天晚上,許延聲出了汗稍微退了點燒,謝逐橋好像終于睡夠了人也跟着清醒過來。
當兩個人以親密的面對面擁抱的姿勢一起醒過來的時候......
沉默是今晚的許延聲和謝逐橋。
許延聲眨了眨眼,他想要在床底,不想要在這裏。
是謝逐橋在抱着許延聲,他連胳膊都不敢動,如果截肢可以快一點......
好半天,許延聲閉上了眼,打算一操泯恩仇。
謝逐橋連忙推開他:“你瘋了!”
ok,fine.
許延聲麻溜地下了床,又因為太久沒吃飯,差點一腦袋撞死在床角,謝逐橋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這一下鬧的,兩人徹底清醒了,慌慌張張哐哐铛铛地匆忙洗漱,整個人突然就活了過來,生活如此多嬌。
許延聲在外衛裏虛弱地說:“我餓了。”
謝逐橋也餓得差不多了:“我叫外賣,你要吃什麽?”
“随便。”許延聲差點把牙膏吞下去。
謝逐橋那邊沒聲了,估計在找吃的。
再次在這間房子裏面對上,是外賣來的時候,兩人迫不得已要在一張餐桌上坐着,随便一擡頭,迎面而來的尴尬氣氛就能把他倆脖子壓得直不起來。
謝逐橋給許延聲點的是粥還有幾個煎包,自己吃的是正常盒飯主要就是管飽,跟着外賣袋一起過來的還有退燒藥和體溫計。
許延聲埋頭喝粥,總感覺有什麽話沒說,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謝逐橋低頭扒飯,還沒從他和許延聲吵了一架又親密抱着的事裏緩過來。
在謝逐橋看來,擁抱是比做.愛和親吻更親密的動作,想到這,他又恨不得把整個腦袋埋進飯盒裏。
眼見着謝逐橋的帥臉馬上要和飯盒零距離,許延聲眼不急手快地把他剛拆準備夾煎包的筷子夾上了謝逐橋的腦袋。
臉小就是好,許延聲感嘆,還能被筷子夾。
謝逐橋木着臉結束了他和飯盒的親密接觸,面無表情地看着許延聲:“你幹嗎?”
許延聲:“怕你浪費糧食。”
謝逐橋繼續低頭扒飯,過了一會兒,許延聲問:“什麽時候有行程?”
“最近都沒有。”
“要出去玩嗎?”
“和你?”
謝逐橋詫異是對的,他和許延聲所有的關系都在四面是牆的房間裏,不應該見光的關系怎麽可能在陽光下同行。
“沒,我說你自己。”許延聲果然不會讓他失望,“不是忙了挺久嗎,這是第四天了吧,這麽能睡。”
“......”
該怎麽告訴許延聲他也沒那麽能睡,前幾天一直都沒有睡好。
“會出去吧,”謝逐橋想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确定要去哪裏。”
許延聲點了點頭,咽下一口煎包,若無其事地說:“別和周攸攸見面。”
剛起床的那點平和在這三個字之後徹底消失,謝逐橋吃飯的動作沒停,只是皺着眉,不想在這個時候和許延聲把關系弄得那麽難堪:“你真的非要這樣嗎?”
許延聲一臉不理解:“我怎麽樣?”
“這麽......”謝逐橋停頓了一會兒,想着該如何措辭才讓氣氛不劍拔弩張,“這麽管着我,連我見誰都要管。”
謝逐橋竟然試圖在和他講道理,許延聲說:“你連是不是和她在談戀愛都沒告訴我,就覺得我管着你?”
這年頭真是欠錢的是大爺。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謝逐橋卻還是不肯否認他和周攸攸的關系,似乎在無聲的堅持地告訴許延聲要和他分開的決定。
出乎意料的,謝逐橋想象中的争吵和狠話都沒有出現,許延聲只是短促地笑了下,像是聽到朋友間并不在意的玩笑時的反應。
許延聲的臉還是有點紅,生病讓他變得很溫和,他不生氣,甚至沒有大聲說話:“随便你。”
“我去買煙。”
吃完飯,許延聲想去買煙,謝逐橋正拿着衣服要去洗澡,聞言他看了許延聲一眼。
許延聲身上還穿着他的衣服,長度不合适,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頭發因為出了汗垂在額前,也就靠那樣好看的臉才不至于讓他像個乞丐。
謝逐橋:“嗯。”
許延聲當着他的面關上了門。
許延聲手上有好幾套房源,也不全在F市,當初會買在這裏首先是為了投資,然後才是因為謝逐橋。所以許延聲對這裏也不熟,在小區裏無頭蒼蠅似的亂竄,好不容易才找到便利店,從裏面買了包煙出來,站在邊上的路燈下點了一根。
雨已經停了,路面濕滑,給人一種随時還會被大雨淋一場的錯覺,夜晚風大,連帶着煙也嗆了不少。
抽完煙,許延聲又不認識路了,左右看看覺得破小區東南西北都一個樣,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正确的路。
這大半小時都過得很平靜,直到許延聲從電梯出來,想要進謝家門時才想到他沒有密碼。
許延聲伸手,觸上了電子鎖,指腹撫上門把,他沒有指紋,也沒有密碼,打不開這扇門。
左手拿着煙盒和手機,許延聲垂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許延聲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點上,靠在門旁看着斜對面照不到他臉的電梯抽完了一支煙。
香煙被撚滅在電梯鏡面上。
電梯樓層字數緩慢變成-1。
謝家客廳裏,幹淨的透明茶幾上還留着一袋沒有開封的退燒藥,裏面有一根只能測量體溫的溫度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