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放假
第24章 放假
『“我會想你的。”』
鐘情的第一個學期在一場考試裏結束,他選的課有些冷門,因此教室裏的人并不多。
老師站在桌邊一個個和他們說晚上見,電腦的屏幕上也應景地閃爍着聖誕晚會的電子邀請函。
他從磚石堆砌出的古老旋梯走下去,還沒到底,就看見秦思意捧着書擡頭往上看。
少年舒展的眉宇間帶着股天生的清貴,冷眼一望,便又多了些不算過分的傲慢。
鐘情想,對方應當是看見了自己的。
于是他朝着旋梯中央的空洞揮了揮手,加快腳步往底層跑了下去。
“學長!”
L市在假期開始的前一天又下起了雪,鐘情才剛開口,一團白蒙蒙的霧氣就在他的面前飄了出來。
秦思意拎着他的圍巾繞了一圈,在下巴前打了一個并不好看的結,随口問到:“你不冷嗎?”
“不冷,我才剛從教室出來。”
他在說話間将下巴朝圍巾裏縮了一些,蓋過上唇,貼着鼻尖,笑眯眯地皺了皺鼻子,仿佛上面還沾着來自秦思意的淺淡香氣。
“等會兒到宿舍你先去拿胸花,換完衣服可能就又沒有你要的了。”秦思意走在前面,話卻還是對着鐘情說的。
他的聲音不大,輕飄飄綴在雪裏,有些模糊,卻恰好能讓鐘情聽見。
後者先是跟着點了點頭,繼而意識到對方看不見,于是又邁步來到秦思意身邊,笑着回問:“學長想戴什麽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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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可以,随你喜歡。”
秦思意的嗓音很幹淨,時常給人一種碎雪清霜般的冷感。
可鐘情卻很喜歡。
一樣的音色,對方在和別人交流時總是得體且妥帖,用詞乃至語氣都顯得平和,挑不出錯,卻也讓人覺得疏離。
但在某些與鐘情的對話裏,秦思意的回答就都帶着随性。籠統溫吞地一答,好像鐘情希望怎麽樣,對方就真的願意去配合他。
“那我要拿白色的。”
鐘情垂眼去打量秦思意的表情,對方倒并沒有多麽好奇,只是下意識地接話:“因為上次沒換到?”
“嗯。”
鐘情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煩透了合唱比賽之後那朵換到秦思意外套上的白山茶,卻也覺得自己佩着的紅色玫瑰與對方并不相襯。
因此,他一定要挑兩朵斯特蘭德最漂亮的白玫瑰,哪怕又被別人換走了,他也可以把自己戴的再換到秦思意身上。
雪在夜幕時分驟然大了起來,紛揚從天空中落下,很快便在窗臺屋檐上積起了厚厚一層。
鐘情和秦思意先後走進演講大廳,門被推開時,後者的睫毛上還挂着一小滴雪花消融後留下的水珠。
鐘情擡手将它撚掉,秦思意便安靜地直視着對方的鼻梁。
那雙漂亮的眼睛随着對方的動作反射性地閉了一下,再睜開時便蓋出了一片間錯的陰影。
“我要等你表演完再去簽字。”鐘情在兩人分別前俯身貼近了秦思意的耳畔。
他将話音放得很輕,又帶着笑,一句話說完,突然就讓後者覺得耳廓上的皮膚被灼得有些燙。
秦思意沒有回答,不自覺地摸了摸那側的鬓發,也不等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抱着譜夾就匆匆跑進了通往後臺的過道。
每年的慈善募捐都會有畢業校友回來,學校的歷史悠久,自然上臺演講的前輩也都是各界的知名人士。
鐘情起初坐在臺下認真聽了一陣,等到各個宿舍準備的節目開始才略微走了會兒神。
他漫無目的地從接下來的聖誕晚餐想到了窗外的大雪,又從落在秦思意睫毛上的雪花想到了這個見不到對方的寒假。
直至琴聲從舞臺上響起,他這才回過神,将目光再度落回了前方。
鐘情去簽字時,用于募捐的拍品表已經放在了桌上,他打開來随手翻了幾頁,剛巧就看見了秦思意的名字。
後者的節目是和斯特蘭德樂團裏的一提二提一起表演的,因此三個人拍下的物品也被列在了一起。
他不覺得簽名籃球和麥穗胸針會是秦思意喜歡的東西,于是便認定最後的翻書杖就應當是對方心儀的拍品。
鐘情按照編號在拍品表裏找了找,認真記下那柄翻書杖的樣式,末了滿心雀躍地拿出手機,讓父親安排給自己的助理準備起了将要送給秦思意的生日禮物。
晚會結束時,屋外的雪似乎又下大了些。參加募捐的校友有不少也是學生的家長,趁着散場的功夫,幹脆就接了孩子将車開到宿舍門口,等不及明早便要把孩子接回家。
鐘情和林嘉時都還要在學校留一晚,秦思意的機票也訂在第二天,故而三個人沿着難得熱鬧的坡道一直往回走,看着在大雪中碾出的車轍,突然都默契地始終保持着沉默。
臨到餐廳,一輛黑色的汽車從通往宿舍的小徑拐了出來,秦思意看着遠去的車燈停頓了片刻,繼而轉頭朝林嘉時發出了邀請:“你要不要坐到斯特蘭德這邊來?”
“坐得下嗎?位子應該都是排好的吧。”
“今晚走的人很多。”
秦思意正說着,又有一輛車從三人面前開了過去。
也許是汽車帶起的風,又或者原本就有風要經過這裏。
鐘情看見,秦思意擡頭的那個瞬間,有一片雪花被卷到了他的唇間。
後者許是察覺到了,伸出一小點嫣紅的舌尖,輕而迅速地在自己的唇瓣上舔了舔。
按照慣例,各個宿舍要在聖誕晚宴上選出每年的最受歡迎新生。
鐘情沒什麽關系太好的朋友,便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安靜地吃着自己的晚餐,身邊是把林嘉時拉到了斯特蘭德的秦思意,那兩人斷斷續續地聊着,好半天才又提起了鐘情。
“鐘情。”秦思意拿着選票叫他。
他轉頭朝那張尚且空白的選票看了一眼,然後有些冷淡地輕輕回了聲‘嗯’。
“我要寫你的名字。”秦思意朝他笑,一雙眼睛彎起來,纖長的睫毛映出陰影,将那兩顆棕黑的瞳仁蓋得如同浸水的墨玉一樣黑。
“選不到我的。”鐘情有些放肆地盯着對方看,那雙眼裏溫潤地流潋着光亮,好像他再怎麽拒絕,秦思意都會堅定地選擇他。
“但我答應你了的,要寫你的名字。”
筆在兩人說話的間隙裏被遞了過來,秦思意的用食指和中指按着紙邊,不等鐘情往前回憶,兀自就将他的名字寫了上去。
“什麽時候的事?”鐘情一時想不起來,盯着那行連筆的字母看了半天,到底也沒記起兩人何時有過這樣的約定。
他仿佛突然又消了對方叫林嘉時來斯特蘭德餐桌上的氣,耳尖莫名蓋上了一層淺粉,垂着腦袋,堪堪就将視線放回了秦思意的指尖。
“好像是剛開學?”
事實上,秦思意也記不太清具體的時間和經過,他只是依稀在腦海裏留下了這麽一個印象。
自己答應了鐘情,會在期末的投票裏寫對方的名字。
至于接下來他們又聊了些什麽,或者他還答應過鐘情什麽,秦思意便全然忘到了九霄雲後,橫豎無非是些拿來哄人的廢話。
假期前的最後一夜不會有熄燈鈴,斯特蘭德将會徹夜燈火通明。
大廳、休息室、辦公室,乃至每一條過道與走廊都會一直亮着。
鐘情坐在地上看秦思意把東西一件件放進行李箱,後者在拿出那個空了的眼鏡盒時疑惑地站了一會兒,像是回憶了些什麽,然後迷茫地看向鐘情:“你有看見這副眼鏡嗎?”
看見了,它就在我的抽屜裏。
鐘情在心裏暗自回答,臉上卻擺出了和對方相似的茫然。
他起身來到秦思意的身邊,貼着對方的肩背将那個眼鏡盒接過去,繼而說到:“是不是忘在樓下了?”
“我記得應該是放回來了的……”
秦思意遲滞地搖了搖頭,再沒去管那個落進了鐘情手裏的眼鏡盒,拿了兩件襯衫,繼續整起了攤在床上的行李。
“你不整一下東西嗎?”秦思意合上行李箱時已經到了淩晨,他轉頭看了看靠在床頭玩手機的鐘情,突然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關心。
他無奈地想到,自己大概是習慣了這一學期以來對鐘情的照顧,否則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他怎麽會在前一個瞬間冒出,對方一個人過寒假會不會覺得無聊,這樣奇怪的想法。
“明天會有人幫我整的。”
鐘情把手機放到了書桌上,秦思意在鎖屏前瞥了一眼,背景好像是一副對方自己畫的畫。
“學長,你什麽時候回來?”
“十號,稍微早兩天。”
秦思意還在想那副畫,他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應該是學校的某處。
綠蔭遍布的磚牆,有少年站在藤蔓下的窗框裏。
“林學長還是和你一起住嗎?”
“嗯,不然他要去哪裏?”秦思意理所當然地反問了一句。
他扶起行李箱推到櫃子前,在經過鐘情時,格外自然地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你無聊的話就去找嘉時玩,沒關系的。”
後者的視線始終追随着秦思意的動作,盯着他關掉頂燈,盯着他走回窗邊,盯着他在月光下掀起白色的T恤,盯着他露出腰際那一小顆漂亮又靡麗的痣。
“學長。”
“嗯?”
“我會想你的。”
“我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