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紙人

第6章 紙人

陳家在青楓算得上高門大戶,雖然遭了災禍,但那火燒得卻很有講究,愣是沒碰着陳二公子院子裏的一點牆皮。

司故淵沿着彎彎繞繞的石子路尋過去,給自己施了個藏身的小術法,提着燈燭走過的小厮感到身側有冷風掃過,回頭看去時卻不見人,想到話本裏鬼魂索命的說法,那小厮縮了下脖子,腳下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一路暢通無阻,司故淵轉了大半個陳府,擡頭時瞧見了“錦園”二字。

他記着先前那小厮提過這兩個字,應是那陳公子的住處。

院子裏燈火通明,窗格子裏都還亮着,他倚着院牆站了會兒,分出去的靈識沒探到什麽特別的,擡了腳便要往別處去。

但這時門從裏面打開了——

走出來一個沒見過的生面孔,看起來年紀和那陳公子一般大,身量也差不多,穿着打扮不像是府上的小厮。他身後跟着一個人,起初被擋着,走了幾步露了臉,正是先前同他們說話的那位陳公子。

司故淵往兩人的額上都掃了一眼,眉梢挑了下,忽然想到了被他留在屋裏的人,想必很樂意湊這個熱鬧。

出了院門,司故淵往下一處去,卻在林蔭道上突然停了下,手往虛空一抓,某個鬼鬼祟祟跟了他一路的紙人就被捏在了指間。

看着紙人額上似曾相識的鬼畫符印記,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被抓包的紙人多多少少繼承了主人的意志,掙紮了幾下,見掙脫不開,便幹脆癱了手腳,頭也耷拉在司故淵手指上,一副“要殺要剮随你便”的模樣。

按司故淵平時的性子,這紙人定然是連條完整的胳膊都剩不下,就地焚個幹淨最是可能,但此刻他盯着那任他拿捏的紙人默了片刻,卻只是嘆了下氣,而後将那紙人放在了自己肩上。

紙人搖搖晃晃地站穩,似是對自己死裏逃生的狀況還沒怎麽弄明白,又忌憚着自己的生死被人攥在手裏,好半天才敢扒着司故淵肩頭穩住身形。

見司故淵沒有要把它丢下去的意思,那紙人膽子還越發大了些,往司故淵脖頸處又靠了一點,時不時就往前探個頭看一看。

“別亂動。”司故淵被那股癢意弄得有些心猿意馬,甚至走錯了路,他不得不捏了下肩上的紙人,“不想變成一堆灰回去見你家主子的話,最好安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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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化形的紙傀最怕的便是火,聽到司故淵說要将它給燒了,那紙人立刻便老實了,扒在司故淵肩頭動一下都小心翼翼。

又因為怕司故淵把它給扔下去,便死死扣着司故淵衣領不放。但終歸是紙做的,使再大的力也像是撓癢撩撥。

司故淵算是知道了,這紙人性子随了主人,想一出是一出,一會兒扒脖頸一會兒扯衣服的,怎麽都是消停不了的,因此他偏頭看着躲在他肩後縮着腦袋只露出眉眼的紙人,終究沒再說什麽。

大半個陳府都被他逛完了,卻沒再發現什麽異樣,想着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該回去了,但他腳下才剛掉了個頭,便看見不遠處亮起了火光。

偌大的府邸有火光本來不是什麽稀奇事,那處卻一閃一閃的,似是有什麽人挑着燈燭在走,隐約還能聽到點說話聲。

那紙人通靈性,登時手便朝那個方向指去,示意司故淵過去看看。

不過人已經先它一步動了,還沒看到正臉,瞥到背影便能大致認出來,是先前在錦園門口的那兩位。

兩個人背對着司故淵,火光忽明忽暗,也看不大清衣物顏色,一時也不好辨認他們誰是誰。

但這不是要緊的,司故淵無意深究。

而他确實也沒有深究的機會了。

他才剛往前走了點,便感知到靈符的異動。而與此同時,背對着他的兩人忽然有一人轉了頭,在他消失的後一瞬,視線正好投落在他站過的那個位置。

“你在看什麽?”另外一個聲音響起來,透着些許疑惑。

“沒什麽,看錯了,走吧。”

此刻說話的人正是被小厮喚作“二公子”的那人,只是此刻他語調并不溫和,反透着些許冷淡。

***

醫塵雪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頗為無辜地眨了幾下眼,心裏有些發虛。

“你這符……”

司故淵沒接話,只盯着他。

“挺靈驗的。說出現就出現了。”

司故淵沒應聲。

醫塵雪尴尬地笑了兩聲,沒話找話:“你還把它帶回來了啊?”

一直不吱聲的某人終于有了反應,餘光掃了一眼肩上的紙人。

“讓它回來的人不是我。”

又是兩聲笑,醫塵雪頭一次笑得這麽難捱。他要是早知道是這麽個喚法,手就不會這麽閑不住了。

“它好像挺喜歡你的,黏你那麽緊。”醫塵雪試圖緩和氣氛。

可司故淵沒給他機會:“它只是怕死。”

“哈。”醫塵雪往後捎了點距離,他們挨得太近,他幾乎有點兒喘不過來氣了。

“哈哈。”沒有感情地笑着,目光散亂地飄着,醫塵雪向來很少這麽手足無措過。

“你剛才……”醫塵雪總算找到了個像樣的話題,“是在找東西嗎?”

畢竟是親手畫出來的紙人,還是能有些感應的,他知道司故淵跑遍了大半個陳府。

“找到了嗎?”

“找到了。”

“是嘛?”

醫塵雪剛要松口氣,又聽他道:“差一點。”

至于這個差一點,差的是哪一點,不用說醫塵雪也知道。

“……那還真是可惜啊。”醫塵雪轉了頭,實在沒法心安理得地跟人對視下去了。

“真是對不住了,道長。我也沒想到你那靈符這麽管用,才剛沾了火星子,你人就同我貼在一起了。”

他手上比劃了下,又用雙手合十來表現兩個人剛才的距離究竟有多近。

也不知是他說的哪個字或是哪個動作惹着司故淵了,人不自在地咳了聲,也偏了頭,說出來的話更是大發慈悲。

“無妨,你這一燒也幫了我,不是全無用處。”

他這麽一說,醫塵雪也想起來了。他将司故淵召回來的時候,似乎還有別的人在場。

“是那個陳公子?”醫塵雪湊近問他。

“嗯,他剛巧轉了頭。”

“這麽說,他差點就看到你了?”

“嗯。”又開始惜字如金了。

醫塵雪來了興致,故意又挨近了點去看他的神情:“道長,你這麽厲害,也會害怕被人看見嗎?”

“不是。”

司故淵這次回答得很幹脆,“我不厲害,也不怕他。”

“不信的話,你可以探一探。”

他說着還真把手伸過來了,就這麽攤着,不像是說着玩的。

醫塵雪愣了下,瞬間明白了他這話的重點是在“我不厲害”四個字上,覺得又好笑又無奈。

“道長啊……”

我真不好意思戳穿你。

怎麽會有人這麽板板正正說出一句假話,卻又滿心希望別人認為是真的呢?

醫塵雪盯着他手心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帶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無奈。

他伸出兩根手指點在了司故淵手心,玩笑般道:“道長親邀,盛情難卻,那我就勉為其難探一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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