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物件

第9章 物件

陳司兩家的姻緣是從青梅竹馬走到水到渠成,也是門當戶對,司府的富貴并不比陳家差到哪裏去。醫塵雪應了司家夫婦上門給司蘭卿蔔算命格,把流蘇也帶上了。

小少年不喜說話,只安靜地跟在醫塵雪身側,身量比醫塵雪矮了不少,看起來就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

但截然相反,他是照顧人的那個。

“有些涼了。”

醫塵雪前腳剛入了司家的門檻,後手便轉身将手裏的手爐塞給了流蘇。流蘇接了,用靈力焐熱後拉了拉他的袖子:“雪哥哥,手爐,好了。”

流蘇是醫塵雪親手做的紙傀,化形時出了點問題,因此總習慣說一些短字短詞,性子也養得有些悶悶的,不大讨喜。

這種情況換了別的傀師多半都會另做一個,但那時的醫塵雪盯着這個說話不利索的小少年,竟然生出了點同病相憐的心境,又恰逢路邊的流蘇開了滿樹,便給他取了“流蘇”這麽個名,一直養到了如今。

***

司家夫婦親自到門口來迎人。他們先前在一閑閣裏是見過流蘇的,雖然不知醫塵雪帶個十幾歲的小孩來能頂什麽用,但也沒問,都是客客氣氣地将人迎進來。

醫塵雪身體不好,走得慢,夫婦二人也沒催促,反是轉過頭對他道:“小女的屋子稍遠些,先生受累了。”

“不妨事。”醫塵雪說着,眼角那點笑意此刻卻顯得特別不真誠。

他其實不大喜歡別人這麽顧着他,太刻意了,總讓他想起些不好的事。

但這些他不會同人多解釋什麽,司家夫婦于他不過是一面之緣,還沒到需要知道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的地步,因此他只一句“不妨事”敷衍過去,便垂了眸繼續走自己的路,顯得興致不高。

司家夫婦也沒在意這些細微的變化,只以為是他病弱的緣故,便專心在前面帶路。

他們進了司蘭卿的院子後,走兩步便能見到一個仆從,一眼望去滿院都是烏泱泱的人頭,但都只守在院內,進了主屋便只有兩個丫頭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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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塵雪站在屏風後,伸手擋了下直愣愣要往前走的流蘇,又對夫婦二人道:“夫人先進去瞧一眼,若是方便了再喚我們進去便可。”

兩個丫頭跟着司夫人進去了,沒過多久其中一個便出來了,側着身往前伸了手:“先生請。”

早前已經知道司蘭卿沒了一只眼睛,親眼看到時醫塵雪便沒有太驚訝,只是微微擡了眼。

司蘭卿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唇上也沒有什麽血色。她此時睡着了,右眼安靜地阖着,左眼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人皮,仿若那只眼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這副樣子落在誰的眼裏都擔得上“怪異”兩個字,司家夫婦和那兩個丫頭是看多了才不怎麽怕,醫塵雪頭一次見,卻也沒有避讓,眼裏連一絲訝色也尋不到。

這種反應并不是為了安司家夫婦的心刻意裝出來的,他是真的不怕。

尋常人會怕會躲,可他修蔔術,見此情景想到的只有“苦難”二字。

他知道這是一場無妄之災。

她本該有大好良緣,一生順遂。

醫塵雪盯着司蘭卿的臉看了很久,站在一旁的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司夫人将手裏的帕子攥得極緊,兩個丫頭也是面色緊張地看着。

直到醫塵雪斂眸,輕微動了下肩膀,有了松弛的跡象,司夫人才開口問:“先生,小女她……命格究竟如何?”

她眉間愁容始終未消,看着醫塵雪的神情滿是緊張。

醫塵雪見過太多這樣的人,明明不信一些東西,卻又害怕這些東西。這是人的軟弱,卻也是人的強大之處。

醫塵雪笑了笑,道:“命格孤煞的說法,二位不必信。”

夫婦二人懸了大半月的心終于得以落下,相互對望着不知說什麽好,那婦人更是喜極而泣:“多謝先生。那小女的病,先生可有什麽法子?”

醫塵雪的視線依然落在司蘭卿臉上:“再等等。”

他說再等等,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榻上的人便有點動靜。

不知是夢魇還是什麽,司蘭卿極為難受地蹙着眉,蜷縮着翻來覆去,但始終閉着眼,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司家夫婦心疼女兒,求救般看向醫塵雪:“先生,這……”

醫塵雪擺了下手:“無妨,不受罪的,過會兒就好了。”

如他所說,司蘭卿這番狀況雷聲大雨點小,沒過會兒就漸漸松了眉,又轉入了熟睡的狀态。

“她可有什麽常帶在身上的物件?”醫塵雪視線這時才離開司蘭卿的臉,又補上一句,“現在也帶着的。”

“物件?”夫婦二人顯然沒弄明白醫塵雪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珠釵戴着不方便,早早就卸幹淨了,小女如今身上也沒帶什麽物件。”司夫人仔細回想着女兒平時的穿戴,但一無所獲,只能又看向醫塵雪,有些為難,“先生為何這麽問?”

不等醫塵雪說話,另一個細微的聲音響了起來——

“有、有的。”

接了話的是旁邊站着的丫頭,看起來和司蘭卿年紀相仿。

醫塵雪眼裏沒規矩,并沒覺得這丫頭開口有什麽不妥,當即便問她:“你說,是什麽?”

“一個玉墜子,小姐她放在枕下,是……”那丫頭似是有什麽顧忌,放小了聲音說,“是陳二公子那日送來的。”

聽她的語氣,不難猜到“那日”是哪一日,至于這個“送”,不過也是客氣委婉點的說法。那陳二公子親自上門來退婚,連司蘭卿送他的玉墜都給退回來了,偏司蘭卿不信那人會負她,将這墜子整日整日地收着放在身邊,獨守着那點兒回憶纏綿病榻,不得解脫。

醫塵雪看着她道:“勞煩你取出來我看一看。”

那丫頭往司家夫婦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他們點了頭才走上前來。醫塵雪給她讓了位置,自己抱着手爐站到了一旁去。

玉墜子是白色的,外形是人面相,用紅繩串着,單這麽看着也沒什麽特別之處。醫塵雪試着掂了掂重量,張了張唇正想說點什麽,被外面進來的小厮打斷了。

那小厮面色有些慌張,尤其是在看到醫塵雪時,神情幾乎算得上為難。他朝司家夫婦行了禮才道:“外面來了位傀師,說是……”

不知怎麽的,他停了下,往醫塵雪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後者唇邊帶笑,才繼續說完後面的話:“他說能救小姐。”

哦……

醫塵雪了然,來搶飯碗的,難怪那小厮用那種眼神瞄了他好幾眼。

傀師在東蕪的地位談得上尊貴,若是不把人請進來,萬一外頭來的是個脾氣不好的,這一得罪了說不準司家就惹上了大麻煩。可若是要将人請進來,被正兒八經求來的醫塵雪還坐在這兒呢。

這事換了誰都為難,好在醫塵雪也不是什麽計較的人,他先司家夫婦開了口:“正好,多個人也多個指望。”

當事人開了口,司家夫婦便趕緊讓那小厮去請人。

旁人不如醫塵雪腳程那麽慢,沒過多久小厮便領着那位傀師來了,醫塵雪才隔着屏風瞥見一塊蒼煙色的衣角,眉就很輕地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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