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誤會
第27章 誤會
五步之外,司故淵住了步子,伸出去的手也跟着衣擺一同落下。
醫塵雪走過來時,他并未等,眉間也并不平展,轉身徑直往前去。
但他走得不快,與醫塵雪的距離總是停在五步之內。醫塵雪瞧着前面總有人,也沒有叫人停下來等他。
“先、先生!”
後面突然有人叫他。
醫塵雪回頭,見那個叫青月的丫頭正站在回廊拐彎處,隔着雕花欄杆望他。
醫塵雪往司故淵的方向看了眼,見他停了腳步,才換了個方向,掀了外側的擋簾下了臺階,繞了近路過去青月那邊。
他們中間隔了圍欄,距離算不上近。
“何事喚我?”醫塵雪看着她問。
“我……”她不知是在猶豫什麽,幾次抿唇才終于開了口,“我代我家小姐,謝謝先生了。”
醫塵雪笑了笑:“你家小姐已經告過謝了。”
司家夫婦親謝了他,司蘭卿也是當面謝了他,犯不着他人都要走了,還讓一個丫頭特地出來再謝一遍。
醫塵雪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我……”青月低了頭,好半天才鼓起勇氣看向醫塵雪,“先生……其實,是我自己有話要同你說。”
醫塵雪點了下頭,為了不吓着人家姑娘,聲音比平時還要輕些:“說吧,我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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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說這些話,先生或許會覺得荒謬……”她絞着手指,卻沒避開醫塵雪的視線,“那日在小姐房中,是我第一次見先生,可是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我卻覺得先生很親切。”
“我膽子小,同先生一起的那位公子……有些吓人。可那日我說了許多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看着先生,就沒那麽害怕了。我說的這些,先生定然覺得我是胡亂說的。但是先生,請你信我,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心的,真的,沒有騙你。”
怕醫塵雪不信,她反複強調着,眼也不眨地看着醫塵雪。
“我信你說的。”醫塵雪說,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下也強調道,“真的,我都信。”
青月緊繃的肩頸終于放松下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對着醫塵雪笑了。
“先生,謝謝你。”
這聲謝不是為了她家小姐,而是為了她自己。從見醫塵雪的第一刻起,她就覺得該對這人說聲謝謝。
至于謝的什麽,為何要謝,她其實也不知道。
只是依然慶幸,這聲道謝終歸沒有落下。
醫塵雪點了下頭,受了她的謝。
“回去吧,好好看顧你家小姐。”
等人消失在長廊折拐處,醫塵雪才轉了身,一擡眼便瞧見廊橋上站着的人,肩寬高身,着了一身黑衣,白色的綁腰随風揚着,冷感比這涼秋還要更甚。
若是換了別人,多半會躲得遠遠的繞道走,醫塵雪卻不然,他徑直走過去,還笑。
“道長是在等我嗎?”
司故淵目光掃過他唇邊的笑意,一言不發。
這是又氣了?
醫塵雪有些摸清了這人的性子,他生氣時也能察覺一二。只是他還是不知道這人氣的什麽。
“道長,你還在為沒有去處煩心嗎?”醫塵雪問。
但司故淵眉擰得更緊了。
看來不是這個。
醫塵雪又問:“道長,那你是冷嗎?”
言罷,他将手爐往前遞了遞:“這個借你用用。”
司故淵有靈力,哪那麽容易折在這北風裏,醫塵雪不過是就着手上的東西哄哄人罷了。司故淵也知道他的心思,并沒接他的手爐。
“不必了。”司故淵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車在外面等着,走吧。”
往外一路,無論醫塵雪說什麽,問什麽,司故淵不是“嗯”一聲,就是一語不發。
上了馬車後,人更是直接阖了眼,擺明了不想多說一個字,醫塵雪連問一問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不能問,不妨礙他在心裏想。
他來時在車上睡過一覺,這會兒清醒得很,對方又閉着眼,他投落過去的視線就更加肆無忌憚。
從眉眼往下,掃過鼻梁,又落在唇縫上。
細細打量之下,醫塵雪覺得,這人骨相實在好看。
受好奇心驅使,他忽然想看看,這人真正的臉是什麽樣子。
但這個想法只出現了一瞬。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眼,終究只是微微嘆了氣。
憑他現在那點兒微薄的靈力,破不了這個人的換相術。
傀師中有不少人都愛用這種術法,但原因無非只有兩個,一是不願,二是不敢。
與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不同,傀師若是想活,活個幾百年上千年的也有,白下門創立至今已有三百年,卻一直未有衰頹之勢,仰賴的也是那位活了幾百年的門主。
再往上數,便是那位不知活了多久的祖師爺。
但這樣的傀師總是少數,更多的傀師活了上百年,并不會一直用着同一張臉。
所以第一次在陳家遇見時,醫塵雪對這位道長用了換相術并未覺得稀奇,連問一句都不曾有。
現在卻不同,這人親口說過與司蘭卿有淵源,又為着擔心司蘭卿連鈴铛都沒接就去叫馬車。那這換相術,多半也是為了司蘭卿,不願司蘭卿認出他來。
醫塵雪這麽一想便覺可惜,司蘭卿滿心滿眼都是陳家那二公子,他家這位道長又是個惜字如金的,兩個人想湊到一塊兒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醫塵雪不禁搖了搖頭,有些慨嘆。還沒嘆完呢,就對上了某位道長的視線。
“不睡了麽,道長。”
司故淵移開視線,并不看他。
這才剛過了沒多久,離他的一閑閣還遠着,醒來了又不說話,那你睜眼做什麽呢?
醫塵雪心想。
“道長,你要在我那裏做多久的客卿?”
醫塵雪修了蔔術,多數時候脾氣好,這會兒還能哄着人說話:“這個問題你總該答我了吧?”
對面默了會兒,似是無話可駁,但聲調還是冷的:“過些時日,我會去椿都。”
醫塵雪微微一愣。
這人,竟也是去椿都麽?
“那司蘭卿,道長便不管了麽?”
醫塵雪沒經歷過情愛之事,但既是心悅人家姑娘,哪有話都沒說幾句便要走的道理?
但司故淵擰了下眉,似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可他這番神情落在醫塵雪眼裏只像是刻意回避。遇事面不改色的人,這會兒卻裝着糊塗。醫塵雪不能理解。
“道長,是個人都會沾上俗塵,況且傀師沒有斷情絕愛的規矩,你也不必擔心。”他認真說着,“既是要走,同她告個別,也算是了卻一樁憾事。”
聞言,司故淵的眉擰得更緊了。
醫塵雪還在勸,司故淵盯着他一開一合的唇縫,後面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終于,司故淵忍不住截了他的話:“我與她不是……”
醫塵雪住了嘴,司故淵卻不知顧忌着什麽,也沒往下說。
馬車內又陷入一片沉寂。
醫塵雪意識到,如若自己不問,對方可能不會再說半個字。
“不是什麽?”他只能問。
“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系。”司故淵默了一瞬,似是實在想不明白,又補了一句,“我哪句話給了你這種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