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謝禮

第30章 謝禮

有此一事, 醫塵雪可算是長了教訓,再不敢把那鈴铛帶在身上,第二日一早便去敲了正主的門。

可他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受風咳起來都沒見有人來開門。

沒起麽?

醫塵雪想着,又自顧自搖了頭。

不應該的,他已經算是貪睡了, 那位四肢健全,沒有比他更能睡的道理。

他往旁邊半開的窗裏望了一眼,也沒在桌案前看見人。

難不成真還沒醒?

醫塵雪在自己的院子裏更沒規矩,那屋子又正好有幾道矮窗,擡腳一跨便能進去。

他将手爐放到另一邊的窗臺上,扶着窗沿彎了腰, 邁了一條腿進去。

好巧不巧,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來:“你在做什麽?”

醫塵雪半邊身子在屋裏,半邊身子在窗外, 就這麽轉了頭對上來人的視線。

司故淵手上提了東西, 看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

先前這院子裏就醫塵雪一個人,做什麽他都不會顧忌, 也不怕人瞧見,但這會兒多了一個人,醫塵雪頓時便有些拘束。

這院子雖是他的, 但這屋子現在住的又不是自己,當着正主的面翻人窗臺,總歸是理虧。

可他想着這人只怕又要說他不講究,開口第一句不是表歉意, 反是道:“我敲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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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 司故淵眉心微蹙, 想是無話可說。

意識到自己這話太像是推卸責任,醫塵雪想再說點什麽,但視線落到司故淵提的東西上,一下子又給忘了。

“道長,你帶了什麽來?”

醫塵雪看那紙包上的圖樣有些眼熟,像是南子巷李家鋪子的。他路過陳家那天,手上提着的也是在這家鋪子買來的花糕。

青楓至味的吃食太多,醫塵雪最愛的便是這花糕,心情好了要吃,當饋贈,心情不好了也要吃,當慰藉。

他去過不知多少次李家鋪子,賣花糕的夫婦都認得他了,他當然也認得人家用來包花糕的油紙是什麽樣。

上面有李家姓氏的字樣,還有墨梅,好認得很,醫塵雪一眼便能瞧出來。

現下他盯着司故淵手裏提的東西,不過是明知故問。

似乎是從小就養成的性子,想要的東西不會直接伸手要,顯得那東西于他是可有可無。

司故淵同他對視片刻,道:“你過來。”

醫塵雪正愁是要将屋裏那條腿邁出來,還是将屋外那條腿邁進去,得了司故淵這話,他便扶着窗沿站了出來,理了下袍擺才走過去。

等他走近了停下,司故淵将手裏的東西往他眼前一舉:“可看清了?”

“……”

他不瞎……

醫塵雪幽幽地望着司故淵,心情不大好了。

司故淵像是看不到他的哀怨,将花糕塞到他手上,徑直往前去,還回頭叫他跟上。

拐着彎說他眼神不好,還将他當苦力使,這事兒也只有這位道長做得出來了。

但醫塵雪鬼使神差地沒說一句反駁的話,真抱着花糕跟在了他後面。

到了門邊時,司故淵推了門,忽然停下來問他:“想進來怎麽不走門?”

“主人家不在,未經允許,我哪兒敢?”

醫塵雪平時說話總是溫溫和和的,一帶了刺就特別明顯。司故淵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進了裏屋,醫塵雪不找地方坐,反抱着花糕站在屏風邊上,也不說話。

司故淵擡了下眼,視線落在他懷裏的花糕上,盯了會兒,見他還是沒有把東西放下的意思。

自己的東西被人占着,本不該是件高興事,可平日裏常冷着臉的傀師,這會兒卻微彎了唇角。

傀師撂了衣擺,在窗邊坐下,轉眸看他:“進了門不說話不做事,光站着,你這是哪門子的講究?”

醫塵雪還是半眯着眸子,語調不冷不熱:“道長,我事事不講究,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不講究?”司故淵擡了下眼皮,“既然不講究,敲門做什麽?”

“……”問得好,答不上來。

醫塵雪垂了眼,也不看坐着的人了,低了頭看足尖,過了好半天才悶出來一句:“我來還你東西。”

他說完,摸了袖裏的鈴铛出來,視線掃了一圈,發現手邊連個放東西的桌案都沒有,便索性将鈴铛挂在了屏風上。

“你答應我的事已經做到了,這個……”醫塵雪擡頭看了那鈴铛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頓了一下才說,“信物,也不該放在我這裏了。”

司故淵盯着那鈴铛,沒有起身去拿的意思。

醫塵雪見他不動,便又道:“你放心,這鈴铛完好無損,半絲刮痕也沒有。”

坐着的人終于有了點動靜,起身朝醫塵雪走去。

昨晚的一幕忽然在腦海閃過,下意識地,醫塵雪往後避了點距離。

司故淵斜了眼他腳下,又擡了眼,探究一般看他。

做賊心虛的人偏頭咳了幾聲,像是受了冷。

眼角餘光裏,他看見前面的人轉了方向。再擡頭時,一個手爐遞了過來,是他先前擱在窗臺上的那個。

醫塵雪手上還捧着花糕,他看着那手爐,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跟司故淵相對而站好一會兒,也沒伸手接那暖手的爐子。

司故淵将手爐塞到他懷裏,拿了花糕放到坐榻的矮桌上去,轉身對他道:“是給你的,不用護着。”

“嗯?”醫塵雪本來還在看那花糕,聞言一愣,反應了一會兒才問,“給我?為什麽? ”

“謝禮。”司故淵一臉冷然。

如此板正的道謝,也就只有他了。醫塵雪笑了下:“道長,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的?”

司故淵看了他一眼,默了一瞬才沉聲道:“陳家。”

這麽一說,醫塵雪便明白了。

在陳家那日,他裝暈時還不忘将花糕塞到司故淵懷裏護着,後來更是一個人将那花糕吃了個幹淨,連半塊也不曾分給人家。

于是醫塵雪就知道了,剛才這位道長看他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他笑起來:“道長,你剛才是想說我記性不好嗎?”

司故淵沒答。

醫塵雪了然,眼尾的笑意更深了:“那怎麽又改了口呢?”

道長依然無話可說。

剛進屋時是醫塵雪恹恹的不肯說話,這會兒不說話的換了人,醫塵雪心情大好。

這位道長有時一句話就能堵得他啞口無言。記性不好,耳朵不好,眼神不好,醫塵雪在他這裏受過的埋汰可不少,難得有他把人問得無言以對的時候。

醫塵雪頗為驕傲地揚了眉。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此間,他眉眼間神采飛揚,已然蓋過滿身沖天的病氣。

此時此刻,他才真的像極了五年前那個長街上明亮的少年郎。

司故淵靜靜看着他,未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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