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說話

第43章 說話

他原以為, 靈符燒了,這人有所感應,知道燒符的是流蘇, 所以才沒有回來。

可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這人似乎并不能感知到是誰燒了符紙。

但……

為何?

醫塵雪疑惑地看向他。

司故淵擰着眉:“我告訴過你。”

後面沒再有話,但醫塵雪能猜到, 他說的告訴指的是那句“那符須你自己燒,旁人燒了無用”。

可是為什麽,偏偏只有他燒了才有用?

“道長,你不解釋一下嗎?”醫塵雪臉上沒有任何笑意,明明眉眼溫和,此刻卻顯得有些淡漠。

司故淵将他的防備納入眼底, 最終只是偏開了臉,沒有回答。

醫塵雪蹙了一下眉:“道長……”

還沒等他再問,身前的人驀然擡了眼, 眸光淩厲地射向門口。

“來了。”聲音依然是冷的。

醫塵雪也跟着看向外面, 一道悶雷在此時直劈下來,廊亭邊上壘着的石塊轟然碎裂。

流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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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塵雪來不及再想別的, 擡了腳便要往外去。

一只手卻拽了他一下,将他拉到了身後,成了帶頭朝前走的那個人。

低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司故淵沒回頭:“他無事,不必擔心。”

醫塵雪不疑有他,心裏頓時松了下來。

院內有幾道氣息,這人自是比他要清楚得多, 他說無事, 那流蘇便是安全的。

他們走出去, 流蘇從廊亭另一邊來,站到了醫塵雪身邊:“雪哥哥。”

他臉上并無害怕畏懼,那道悶雷劈得山石飛濺,于他并無什麽影響,反倒是醫塵雪比他緊張:“受傷沒有?”

流蘇搖了搖頭,司故淵也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瞪了一眼回去。

飛濺的石灰逐漸散開,廊亭邊上已然是一個深坑,還焦了一塊。

若是流蘇剛才沒能躲開,現在只怕也是廢紙一張,很難修複了。

醫塵雪眸光動了下,見司故淵已經召了劍出來。他将劍直插而下,劍身一半沒入地面,凜冽劍氣一下散開,帶起塵土飛揚。

與此同時,流金屏障拔地築起,将三人護在了裏面。

頭頂數道驚雷接連砸下,卻猶如石拳擊棉,那屏障完好無損,連絲裂縫也看不見。

這該是第一次,醫塵雪親眼看見這人用了靈力。

以往數次,總是他還沒察覺,這人就已經動了手,即便是當着他的面出手,也總是将他擋在身後。

他一直未有機會親眼看見這人施展靈力。

如今他站在這人身後,卻因為陣仗太大,得以窺見。

這人靈力之強盛,在東蕪怕是也沒有幾人能與之抗衡。那句“我不厲害”,果真是騙他的。

真是奇怪。

醫塵雪看着司故淵的側臉,實在不解。

這世間人人貪圖名利,誰不想得個天縱奇才的名號?這麽藏着掖着的,可并不多見。

若是因為自謙藏拙,卻也沒有這般藏得小心翼翼、死不承認的道理。

且既是要隐藏實力,現在這又是做什麽?這個大個屏障,等會兒再怎麽狡辯都說不清楚了。

醫塵雪拍了拍司故淵:“道長,這次不裝了?”

司故淵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去:“這次不怕了?”

禮尚往來了一回,醫塵雪反而笑了:“怕呢,我怕死了。”

他說着真拉着司故淵的衣袖,往前靠了一點距離,看起來就像是因為害怕躲在了司故淵身後。

“道長,這悶雷太響了,陣勢太大,我從來沒見過,吓得我……快要魂飛天外了。”

他眼角餘光悄悄地觑着司故淵,說着還捂住心口,一副被吓得不輕的模樣。

再配着他滿身病氣,蒼白的臉。院門口進來個人都會以為他要被吓死了。

不過院門口來的不是人,是只鬼。

那鬼魂煞氣沖天,才遠遠地飄在院門口,醫塵雪也感知到了這不尋常的氣息。

他如今沒什麽靈力,那鬼魂隐在一片黑霧裏,完全看不清模樣,也難以探知是不是他要見的那只。

“道長,你認得出來麽?”醫塵雪手裏還拽着衣袖,順勢扯了下,“那日見他,他身上沒有這麽重的怨煞之氣。”

椿都邊界那次,那只鬼魂與別的鬼魂并無二致,稍有異常的也只是盯着醫塵雪多看了一會兒。若是眼前這只鬼魂是他,那麽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他身上纏了這般濃重的黑霧?

“認不出來,要把怨煞清幹淨。”

那氣息由遠及近,到了屏障面前來,嗆得司故淵皺了下鼻尖。

他微側過臉來:“你別踏出屏障。”

其實就算他不說,醫塵雪也不會妄動,但他既然說了,醫塵雪便覺得自己理應說點什麽,于是他“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司故淵并沒有轉回去,眼縫的餘光還是落在身後。

“嗯?”醫塵雪歪了頭,“還有什麽嗎?”

司故淵垂眼依然在看他:“說話。”

“我說了。”醫塵雪更奇怪了,兩個人挨得那麽近,他剛才應那一聲,這人不可能沒聽見。

确實聽見了。

但司故淵輕閉了下眼,嗓音是冷的:“那不算。你親口說,說你聽見了,不會離開此處,不會亂來。”

醫塵雪這才意識到,這人還在為了那張靈符的事生着氣。

先前那句叮囑,這人說完了便走了,這次就要親耳聽見他承諾。

若是往日,依醫塵雪的性子,斷不會任人擺布,讓說什麽就說什麽。

但眼前人的頸線繃得筆直,下颔線透着股冷厲,眸光落在他身上,帶着點不容置疑的意思。

“我聽見了……”反駁的話沒說出口,醫塵雪在司故淵的盯視下重複了一遍,“不會離開此處,不會亂來。”

他說完了這話,司故淵臉上鋒利的冷感才消了一些,轉了過去。

不多時,卻又轉回來看着醫塵雪。醫塵雪宛如驚鳥,即刻便道:“我說的和你一字不差。”

司故淵一怔,眸光裏的冷冽又退了幾分。

他默了一瞬,“嗯”了一聲,将手舉了起來。

醫塵雪的手被帶着往上移了一段距離,他剛想問“拉我做什麽”,就見司故淵視線偏下,沒在看他。

醫塵雪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拽着人家衣袖,本該松手,但他眸光投過去時,瞥見了司故淵露出來的半截手腕。

那腕間筋骨勻長,實在眼熟。

“不要發愣。”

這聲音幾乎就貼着耳邊落下來,醫塵雪恍了下神,松了手。

司故淵沒帶劍,只是一瞬就到了屏障外,那鬼魂身上的黑霧湧過來,将他也罩了進去。

明知他不會有事,醫塵雪貼着爐壁的手指還是下意識收緊了一瞬。

他想往近處去,企圖看清黑霧裏的情形,卻在擡腳時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麽,硬生生又退了回來。

一張靈符都把人給惹生氣了,他要是再食言,還不知道那人會氣成什麽樣。

醫塵雪想,他一個修蔔術的,心性自然要開闊些,不該與小氣的人計較。

于是他站在原地,愣是一下都沒挪動。

司故淵被迎面撲來的黑霧擋了視野,他閉了眼,曲着手指抵在了鼻下。

這其實擋不住什麽,怨氣煞氣本就沒有味道,聞不到也嘗不出來,只會直接侵襲人的靈識,占據精神海,讓人喪失理智和意識。司故淵擋那一下,只是下意識的舉動,那些黑霧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捏了張靈符,不知張唇念了一句什麽,那靈符便燒起來,符文的虛影橫蓋過去,頃刻便強行将那黑霧推散開,在他和鬼魂之間撕開了一道口子。

被黑霧纏裹的鬼魂氣息終于流了出來。

尋常鬼魂沒有人臉,只有猶如黑洞一般的眼睛,罩在青衫之下,分辨不出是誰的前身。

可黑霧散開之時,那青衫下的五官卻漸漸顯露出來,清晰好認。

那是一張極為溫潤的臉,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得到他與別人談笑時的模樣,定然是唇邊帶笑,神色柔和。

但此時此刻,那雙眼裏只是一片茫然。

司故淵眸光微動,眼底終于有了一抹驚訝:“裴塬?”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那鬼魂眼裏的茫然似乎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又再次覆上來,遮了滿眼。

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麽的,可雙唇開開合合,連個單音都沒能發出來。

司故淵視線落在他下颔處,那裏并沒有脖頸,往下也不見腳足。他依然是沒有實體的。

“你身上這些怨煞是怎麽來的?”司故淵又問他,語調并沒有冷得駭人,只像是同舊友攀談。

鬼魂卻只是睜着眼睛看他,毫無反應。

散開的黑霧又開始聚攏,纏繞在鬼魂身上,先是口鼻,再是眼睛,整張臉都被濃稠的黑霧擋在了後面。

遲遲等不到回答,司故淵蹙了眉,眉眼間才消下去的冷感又加重了些,他似是有些不耐煩了。

指間同時捏了三張靈符,火光攢動,符文驟亮,略微刺眼的光芒穿透黑霧,像是活生生撕開了千百道口子,靈力四濺,黑霧随之泯滅。

原先被裹在黑霧裏的一人一鬼終于露了面,醫塵雪瞧見那個背影安然無恙時,竟然覺得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知道,以司故淵的實力,那些怨煞之氣奈何不了他。

可不知為何,那黑霧明明被阻隔在流金屏障外,卻好似是壓在他心上,讓他哪怕只是看着,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正因如此,他才擔心黑霧裏的人會出事,才在見到那人時松了緊按在爐壁上的力道。

“咳咳……”

醫塵雪咳嗽時總習慣低頭垂眸,手指彎抵在唇上。

他擡眼時,司故淵正轉身看過來。

而那鬼魂也因為身位讓開,讓醫塵雪瞧清了他的模樣。

醫塵雪眼裏的驚訝比司故淵更甚:“裴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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