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冷
第42章 我冷
黑雲沉沉壓下來, 驚雷不時炸響,瞧着便是風雨欲來的模樣。
醫塵雪披了大氅,抱着手爐坐在廊亭裏, 盯着天邊的濃雲陷入沉思。
這應該算得上,那位道長口中說的異動了吧?
“流蘇。”醫塵雪眸光動了下,“把符燒了。”
聞言, 流蘇立刻便有了動作,指尖搓了一小簇火,點燃了手裏的靈符。
上次在陳家,醫塵雪才只将靈符燎了一處邊角,司故淵便立刻出現在他面前,二人幾乎要貼到了一塊兒。
可如今, 流蘇手裏的靈符一點點燃盡,直至紙灰都散了個幹淨,院子裏也沒有第三個人的身影出現。
醫塵雪站起身來, 四下看了一圈, 一無所獲後微眯了眼。
果真如那人所說,燒符的換了人, 感知到捏符的是流蘇,他就真的不來了。
堂堂傀師,竟真的如此小氣。
***
司故淵接住檐上跳下來的紙人, 目光微垂着:“都貼好了?”
那紙人點了下頭,伸手指了下沉黑的天幕,又親昵地蹭着司故淵的手指,怯生生地扭頭看着司故淵。
司故淵看懂了它的意思, 将它放到了自己肩頭上。
“知道了, 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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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得了大赦的紙人站起來, 輕輕地蹭了蹭司故淵的臉。
司故淵一怔,沉聲道:“別鬧。”
那紙人便乖乖坐回了他的肩頭。
他又在檐下站了會兒,不知道是在等什麽,等到黑雲後又炸開一聲悶雷,他才擡了眼。
靈力聚在手上,宛若流金光塵。
他指尖相抵,下一刻,手掌倏地合十,纏繞在手指間的光塵都散了出去。
貼在飛檐上的靈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四張靈符上的符文齊齊驟亮,無數銀絲攀上屋瓦青檐。
它們每一根都極細,肉眼難以察覺,即便有人擡頭看了,若不細看,也看不出什麽來。
又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延伸十餘裏未消。
這麽一個大陣悄無聲息地落在裴家府宅,黑雲遮天蔽日,疾風四起,陣仗之大,是椿都前所未有。
司故淵收回視線,往醫塵雪所在的院子去。
他前腳才踏過院門,後眼就看到醫塵雪坐在亭子裏,墨發被吹得有些亂,衣擺也飄飛着。
“怎麽不進屋?”他走到近處,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醫塵雪咳了幾聲,開始說瞎話:“我不冷。”
司故淵伸手去探他懷裏的手爐,指尖觸到一片冰涼。
還沒等他說話,便聽見醫塵雪問:“這番陣仗,是因為你落的陣麽?”
司故淵:“應該是。”
“怎麽叫應該?”醫塵雪繼續問。
司故淵眸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才答:“我沒料到會是現在這樣,你要見的那只鬼魂……”
他頓了一下,在醫塵雪頗為認真的神情裏說完了後面的話:“不尋常。”
“怎麽個不尋常?”
醫塵雪還是一臉認真,求知欲十分強烈。
司故淵微壓了眉,沉默的時間比剛才還要久,可醫塵雪始終在看他,那雙眼睛他無論如何也避不開。
于是他只能說話:“普通的招魂只是替鬼魂開路,不會如現在這般,動靜大到無法遮掩。”
“是麽?”
也不知為什麽,光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醫塵雪也應得極為認真,他深問:“那道長以為,這鬼魂有什麽特別之處,才引得這悶雷陣陣,天光全無?”
他像是真的不知,專注地看着司故淵。
但其實緣由很好猜,他知道,司故淵也知道他知道。
仙門裏一貫不會用招魂這種術法,因而在這上面深究的不多,流傳下來的也只是個簡單的樣式。
便是布陣開路,替鬼魂引路,落陣之處,便是鬼魂可歸之處。
在此間裏,鬼魂不必懼怕靈氣,陣法自會護着他不受靈氣所傷。
用這種陣法的,大多會是傀師。
有時驅除邪祟,若是尋不到源頭,便會啓用此陣,招來鬼魂問話。
但這樣的情況并不常見。傀師有符可燒,尋邪祟,尋鬼魂都是易事,也有靈識可放出去探路,尋查。
大多數的傀師都會選擇前者,因為不費什麽時力。
但醫塵雪這個人,不僅是行事作風惹得各家仙門不快,連在陣法上也是和人對着幹。
別人不修的,他不但要修,還修得十分精深。
因而那招魂符書冊上記載不多,他卻一眼就能認出來。那符紙該貼幾張,貼在何處,他也清清楚楚。
鬼魂是人的執念所化,是死去之人的一縷殘魂,本身沒有什麽危害性,可也有少數例外。
有些鬼魂,因執念太深,或是被人下了什麽術法,便會和尋常鬼魂不同。
若是尋常鬼魂,便是未開智的殘魂,只要你不主動招惹他,他便只管走自己的路,不會傷人。
但若是不尋常的,身上怨煞太重,便會傷人性命,生出禍端。
如今這招魂陣引來驚雷,極有可能便是因為那鬼魂怨煞氣息太濃。
醫塵雪明知這一點卻還是問了司故淵,司故淵沒再答話,盯了他半晌,終于忍不住問他:“你做了什麽?”
因為做了什麽,才會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拿來堵他,企圖繞開些什麽。
醫塵雪瞬間安靜下來,他眨了下眼,像是沒聽見司故淵問的什麽。
下一刻,只見一個手爐舉到眼前來,某人一臉無辜:“涼了,我冷,手都冰了。”
司故淵:“……”
對峙許久,旁邊站着的流蘇都快要忍不住去焐熱那個手爐了,可他明顯感覺到,雪哥哥不會讓他那麽做。
院內依然風刮枝響,卻沒人說話,只有醫塵雪偏頭咳了好幾聲,耳根脖頸都泛了紅,不知道是咳的還是風吹的。
終于,司故淵擡了手。
卻不是去碰那手爐,而是先探了醫塵雪手上的溫度。
如他所說,冷得跟冰一樣。
下一瞬,司故淵指腹在手爐上按了一下,醫塵雪手指便感覺到了熱意。司故淵冷生生的聲音落在寒風裏:“進屋去。”
醫塵雪攏了下大氅,跟在司故淵後面進了屋。流蘇得了示意,沒有跟着。
進了裏屋,醫塵雪正準備說些什麽,前面的人轉過身來,劈頭就是一句冷得凍人的質問:“什麽樣的動靜,在你看來才算異動?”
離開前,他說過有異動便燒了符紙喚他,可如今外面風雷共傾,動靜不是一般大,他卻不是被符召來的,而是自己走來的。
“這院子是陣眼,那鬼魂必然會往此處來,等它将你拆吞入腹,才算是異動?”
司故淵語調比平時還要冷上許多,表情也有些嚴肅,不似往日那般平靜。醫塵雪心虛更甚。
“我想喚你的,符紙已經燒了。”他說了實話。
司故淵神色緩和了一些:“誰燒的?”
“流蘇。”
司故淵瞬間冷了臉。
見勢不妙,醫塵雪立刻又道:“是你不喜流蘇,他燒了符紙你便不來,這合該是你的問題,怪不到我身上。”
他想将自己撇幹淨,可說完了話,便覺得不對勁。
若是因為不喜流蘇才不來,剛才又為何要問是誰燒的符紙?
他猛然擡眼,見司故淵正蹙着眉看他。
心裏倏忽一動,醫塵雪徹底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