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鈴铛

第61章 鈴铛

轉世之人, 無論前世牽絆再深,今世也有可能只是陌路之人,直至過完了生老病死的一生, 也沒有任何交集。

但有緣線就不一樣。

他們會再次相遇,牽絆也會越來越深,任誰也分不開。

可強留下這條線, 于天道便是對世人不公。

人人都想下一世再與所愛之人在一起,但不會誰都有這份運氣,更多的人或許一生,也遇不上那個想見的人。

即便遇上了,也是相見不識,重逢不知。

哪怕是身為命仙的醫塵雪, 也不會是例外。

強留下那根緣線的時候,他就知道會是什麽樣的下場,只是後來的他忘了他為何那樣做。

想起這些的醫塵雪嗤笑出聲:“司故淵, 你是覺得憑這根緣線, 你受的天譴,做的事, 就抵消了?”

司故淵與他四目相對,始終看着他:“醫塵雪,賬不是這麽算的, 你欠我的太多了,你還不清。”

“一千年才等來的重逢,沒有誰比誰更難熬、更受苦,你若是敢撇下我, 下次我便在你腕間種上十根、百根, 千萬根緣線。”

他說得極其平靜, 卻又極其認真。

醫塵雪怔怔聽着,不知過了多久才偏臉笑了聲,從唇間蹦出來兩個字:“荒謬。”

可下一刻,他便将手伸到司故淵腰間去,摸到了那些鳥羽和珠串,銀鈴也在其中。

他把東西解下來,拎着在兩人中間晃了晃,幾乎有些孩子氣地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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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故淵盯了他一瞬,将那鈴铛拿走了。

“先前千方百計要還我,現在就是你的了,這是什麽歪理?”

“我……”醫塵雪一時語塞。

這鈴铛司故淵當了信物給他,細想來也有好幾次在他想歸還鈴铛時故意避開了,最後還是他不由分說将鈴铛挂在了屏風上,自己讓出去的。

但那也是因為……

醫塵雪不想說那個理由,只嗔怪道:“你不講道理,千年前送的東西,你讓我怎麽記得。”

“這次不是千年前送的。”司故淵道。

話題又被扯回來,醫塵雪避無可避,他裝着可憐:“司故淵,我想要這個……”

說着,他慢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将手心攤開。

燭光映照處,他耳根紅得滴血,羞得低下了頭。

沒人會覺得,這樣一個連伸手要個東西都會紅臉的人會是命仙的那位祖師爺,更不會有人把他認成五年前那個張揚得要命的魔頭醫塵雪。

因為祖師爺不會還有向旁人讨要東西的時候,而醫塵雪也不會有這般唯唯諾諾的時候。

所以任誰瞧見了他這副模樣,都很難忍住不笑出聲來。

哪怕是千年前的劍仙,或是三昔之地那位不茍言笑的弟子司故淵。

醫塵雪聽見笑聲,臉上更是發燙,伸手便要去捂司故淵的唇:“不許笑。”

司故淵輕易便扣了他的手腕,兩個人的鼻尖都快挨到一起,說話間的氣息灑落一片,又溫又輕:“醫塵雪,你這是……向我讨東西麽?”

“你明知故問。”醫塵雪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卻又帶着某種不滿的控訴。

司故淵唇角微勾着:“嗯,讓你開口向我讨一樣東西,不容易。”

這話裏摻了很淺的笑意,卻因為說話的人平時總是冷着聲調,這笑意又格外明顯。

醫塵雪微微擡眼,看見他唇邊沾染的笑,不知怎麽,忽然愣了一下。

“司故淵……”

他手指撫上了那裏。

司故淵也是一怔,不知他要做什麽。

下一刻,醫塵雪便吻上了他的唇角。微涼的觸感貼上來,是冬日裏白梅的冷香。

司故淵直起身,又微微躬身壓下去,手掌扶住醫塵雪的腰背,回應着他。半垂的眼裏情潮愈加濃烈。

交換氣息的間隙,醫塵雪說:“上一次,你就是這麽親我的。”

隔了一會兒,司故淵的聲音才落在兩人唇間:“什麽時候?”

“上次……在青楓,你來看花的時候,我用了……那個鈴铛,在幻境裏,看見你了……”

醫塵雪斷斷續續說了半天,才将事情的始末說完整。

司故淵退開了一點距離,明白了:“因為吓着了,所以第二日才這麽早來敲門,還東西?”

醫塵雪悶悶地“嗯”了一聲,下一刻氣息又全被堵住。

溫熱蔓延開來,他漸漸就覺得身上那件狐裘礙事得很,自己給褪了。

餘光落在司故淵肩上,一點點往上,将司故淵的肩頸線描摹了一遍。

司故淵抓了他不安分的手,啞聲問他:“還看見什麽了?”

醫塵雪想說“沒有了”,恍惚間又想起來在馬車上做的那個夢,那時他曾聽到了鈴響。

眼睫上沾了水霧,醫塵雪不怎麽睜着眼,有些迷迷糊糊地問他:“送司蘭卿回去的馬車上,是你搖的鈴麽?”

司故淵忽然一頓,而後問:“那次,也看見什麽了麽?”

那時醫塵雪寒氣侵體,一個勁地往角落裏縮,蓋了厚毯唇上都還是煞白一片,司故淵問時他卻什麽也不肯說。

拿他沒有辦法,司故淵才搖了鈴,往裏面渡了靈力,和鈴音一道散了出去。

司故淵那一停,唇上的溫熱抽離開去,醫塵雪不得好過,便主動去親他的唇角,好一會兒司故淵才聽見他答話說:“看見了好多個我,覆雪路、裴家、廊橋、仙臺,有很多……全都是我。”

“司故淵。”醫塵雪退開,與他鼻尖相抵,眸光此時聚了一瞬,“那些,不是我的幻境,是你的,對麽?”

那時,他只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個夢,因為覆雪之路上的那個紅衣男子他并不認識。但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千年前的,還是無相的他自己。

為什麽那個夢裏始終都是他,就好像是從另一個人的視角和眼睛裏,不斷重複着他過往的樣子。

“心有所想,便看見什麽。”醫塵雪勾了司故淵落在他狐裘上的鈴铛,視線停落在上面,良久才接着道,“司故淵,你一直這麽看着我麽?用這個鈴铛。”

那一瞬,他半垂的眼裏是某種極少出現過的情緒。

司故淵習慣性伸手去抹他的眼尾,裏面載着的東西,悲傷也好,心疼也罷,像是抹一下就能都抹掉似的。

“只有五年。”他說。

有關千年前的記憶,是五年前他幾近殒命于燼原,見到了玄鶴,才想起來前世的那些事。

他的佩劍和鈴铛,都是玄鶴給他的,說是物歸原主。

五年裏,他在那個銀鈴的幻境裏,見過無數個醫塵雪。

但現在說起來,卻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只有五年”。

可即便他不細說,聽的人也能猜到,五年的等待,不是像一場花落那麽輕易的事。

醫塵雪捧起他的臉:“司故淵,別睹物思人了,看我。”

昏黃燭光鋪洩下來,二人衣袍毫無章法地堆疊在一起,墨發交纏時,白梅冷香散開在唇齒間。

司故淵拇指抹了一下醫塵雪眼尾,那裏紅了一片,眸光散亂着不知在看何處。

醫塵雪肩頸處的天譴印微微亮着,司故淵偏頭,吻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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