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洛遲渡坐下穿自己的冰鞋:“好。”

他一邊換鞋一邊想,就他們兩個自己琢磨節目嗎?會不會不得要領,耽誤喻衍訓練?

等他穿好鞋,身邊的beta已經起身,踩在冰上,滑出去了。

喻衍立在冰場中央,穿着黑色修身的訓練服,白色的冰很襯他的氣質,從頭到腳都冰涼涼的。

如果他的膚色,像其他常年在室內不見光的花滑運動員那樣白的話,或許更像一個誕生在冰上的人。

洛遲渡穿着白色的外套,雪白的皮膚幾乎要和衣服和腳下的顏色融為一體,他不知道在被他偷偷打量的人眼裏,他自己更像一尊小雪人。

他适應般地蹬了蹬腳下的冰,還是比較絲滑的,國家隊的冰也沒有比省隊的冰難滑嘛。

他看向轉過身的喻衍,習慣性地彎起眼睛,喊道:“喻神~”

喻衍負手站立,看着朝自己滑來的小雪人:“嗯。”

洛遲渡滑到喻衍面前,忽然一個趔趄。

他胳膊只是超前拐了一下,是可以輕易站穩的,然而他的手臂一緊,被面前的人伸手扶住。

洛遲渡:“……”

洛遲渡懊惱地往腳下瞥去。

這塊場地的冰似乎是剛凍上的,冰面上還有不夠平整的痕跡,洛遲渡沒注意腳下,內刃在裂縫上拐了一下。

喻衍看着他頭頂松軟的發旋問:“節目動作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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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的。”話音落下,頭頂的氣息忽然靠近,黑色訓練服在眼前放大,陌生的體溫籠罩了他。

腰間一緊,洛遲渡雙腳離地。

他攀在喻衍身上,腹部下意識繃緊。

喻衍似乎掂量了一下他的重量,鋒利的眉尾有些詫異地揚起。

洛遲渡忍不住想:【喻神是beta,估計抱我很吃力?】

再次聽到奇怪聲音的喻衍:“……”

洛遲渡還記得自己給自己安的人設。

他在心裏接着想:【喻神真是肌膚饑渴症患者的福音!】

【這就是滑雙人的快樂嗎!】

喻衍把他捧在和視線齊平的位置,兩人對視。

這個距離和喻衍沒有什麽溫度的雙眸對視,沖擊力有點大。

洛遲渡沒看出喻衍有什麽異常,倒是他自己有點繃不住了:“……喻神?”

喻衍沒說話。

被他托着的小omega只是白着小臉,無措地看着他,嘴巴并沒有任何動靜。

也不像是會說腹語的樣子。

他道:“……我托你起來。”

洛遲渡:“唔?”

他的高度上升了一截,有力的手拖住了他的腰,洛遲渡慌亂地睜大眼,發現自己到了喻衍肩膀上,距離雪白的冰面已經有起碼一米八那麽遠了。

不受自己控制的滞空感太過陌生!

洛遲渡:“不行,我……”

只是表演滑,喻衍發來的節目也是單人的編排……難道不是想讓自己跟着他做一樣的單人動作,就當多個小尾巴嗎?

他下意識掙紮了一下,整個O失去重心。

往下墜時,他做好摔的準備了,甚至條件反射護好重要部位,然而下一秒就停下了下墜的勢頭,他被一雙胳膊撈住,停在了半空。

洛遲渡睜大眼,扭頭看向喻衍。

喻衍:“下地。”

洛遲渡向下蹬腿,發現腳能夠到冰面了。

他在冰上站好,心跳加速,正要說點什麽,喻衍腳下一滑,靠向場邊。

洛遲渡微微張着嘴,無言地看着喻衍的背影。

喻神是覺得他表現太差勁了嗎?

喻衍去而複返。

他拿着護具滑到洛遲渡面前,給他戴上:“放松。”

洛遲渡:“……噢,好。”

他默默打量了一下護具的位置,意識到喻衍上來就想給他來波大的——雙人的托舉體驗。

喻衍聲音淡漠,語調沒有絲毫讓步可言:“再試試。”

洛遲渡眼露掙紮,有些遲疑。

喻衍看他一眼:“沒試過這樣被舉起來?”

洛遲渡嘴角一扯,喻衍指的是隊友間玩鬧的舉高高嗎?

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喻衍緊實的胳膊和矯健的腰身,他是不懷疑喻衍的爆發力的,但喻衍畢竟不是alpha,他怕壓壞了國家隊B單一哥。

喻衍耐心地冷聲:“別怕,摔不了你。”

這話字面上像安撫,然而洛遲渡總覺得對方的話裏有點小瞧的意思。

運動員的鬥志上來了,洛遲渡咬了咬牙:“再來一次。”

他們嘗試了第二次。

望着白慘慘的冰面,洛遲渡腦子一片空白,底下人的聲音似乎給了他一些穩定的力量。

他突然意識到,為什麽說雙人最需要的是互相信任。

他此時全身上下唯一的着力點就是喻衍的手,只要對方出現一點失誤或者力量不夠,他就會毫無餘地地、狠狠地砸到冰面上。

他閉上眼睛,聲音裏透着點克制不住的細微顫抖:“喻神……”

高度下降,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我應該不能有恐高的毛病吧!】

雙腳重新觸地時,他的腦子才開始轉動。

他還半靠着喻衍,不太真實地伸手,握住喻衍的上臂。

手心觸碰的肌肉似乎繃緊了一瞬,但沒有因為過分爆發而出現輕微的痙攣跡象。

對方是真的不吃力,剛剛在半空中的時候,他也沒感覺到支撐着自己的力量出現顫抖。

小omega磕磕巴巴道:“喻神……”

喻衍低頭:“怎麽?”

omega吶吶不說話,眼睛卻發亮,喻衍聽到突兀的心聲響起:【喻神好厲害!】

【要是我将來的beta搭檔有喻神一半厲害就好了!】

“……”

冰場裏忽然響起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叫:“喻衍!你小子真的要叛出師門啦?!”

另一個年輕的女聲脆生生響起:“楊教練,喻哥是beta,您放心!”

洛遲渡看向場邊,站着一個教練模樣的人,身邊還有一個女A和一個女O,兩人穿着相似的衣服,看着像一對搭檔。

喻衍道:“我教練,姓楊。”

洛遲渡點頭:“哦哦,楊教練好,喻神,那我們……”

姓楊的教練氣急敗壞:“你小子,我是不操心你冬奧的節目了,還有心情在表演滑瞎搞我也不管,反正你都不滑了,但你一個beta,瞎搞搞什麽雙人的動作?你從哪拐的O陪你胡鬧?把人家摔了怎麽辦?”

“什麽?”洛遲渡一驚,看向喻衍,“什麽……不滑了?”

喻衍:“沒事。”

洛遲渡把目光投向那對雙人選手。

女O朝他友善地微笑:“喻哥平時都是和alpha組一起訓練的,訓練項目和A單一樣,經常能打擊到alpha組的人。”

女A促狹道:“但是老天是公平的,喻哥也是隊醫那的常客。”

喻衍涼涼的目光過來,女A摟住自己的O伴,擺手:“不說了,不說了,不吓你的小朋友。”

洛遲渡不放心地問:“喻神,你受傷了嗎?”

洛遲渡忽然回想起,自己在看喻衍給他發的視頻的時候,也順便查了不少喻衍以前的其他節目。

那些節目視頻下有個評論說,喻衍是個刷四周跳的選手,成功率極高,各個跳躍都是高難度,他可是個beta,個子還高,甚至有傳言他快趕上alpha的五周了。

beta的數量在ABO裏是最多的,B單人數也比A單和O單多得多。

雖然beta上限沒有alpha高,但beta的比賽才是最符合普羅大衆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喻衍根本就是挑戰人類極限的先行者。

他的肩膀微微一沉。

洛遲渡回神,自己肩膀上搭着一只修長的手,力道很有分寸。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別多想。”

洛遲渡低低應了一聲。

四周跳落地時,運動員在冰上瞬間形成的沖擊力是自身體重的5-8倍。最先着地的是腳踝,腳踝會在很短時間內,吸收掉沖擊力。

而且喻衍還那麽高,體重輕不到哪裏去,他不敢想象喻衍的腳踝要承受多大的壓力。人類極限是有代價的。極致的美好與驚豔背後,是對運動員身體極致的殘忍。

洛遲渡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這是喻衍要退役的原因嗎?

柳初說,抱抱會給人力量,柳初就經常抱自己。

洛遲渡決定也給喻衍一個這樣的抱抱。

喻衍的手臂被拉住,他低頭,omega生動的眼睛裏蒙着一層欲墜不墜的霧。

“喻神……”

然後,懷抱被一個柔軟的身軀填滿,有些像那天隊醫室裏的毛絨玩偶。

【人類為什麽一定要探索極限?】

【喻神一定很疼吧。】

【他剛剛還舉了我,我會不會壓到他腳踝了?】

【抱抱。】

“……”

喻衍想推開他的手停住。

真人和毛絨玩偶不一樣。

真人會撒嬌,玩偶不會。

洛遲渡從喻衍懷裏出來,對上三雙不可思議的眼睛。

喻衍的教練剛剛顧着喻衍,其實根本沒注意自己,這會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盯穿了。

良久,那教練聲調拔高:“你小子,每次比賽出成績都不讓老子抱,你!”

洛遲渡有點茫然:“嗯?”

肌膚饑渴症的beta不喜歡被擁抱嗎?

等等,而且喻神還不讓教練抱?這不合常理。

喻衍冷淡地說:“我尊老。”

楊教練:“……”

洛遲渡:“……”

楊教練伸出手指,他其實應該是四五十歲的樣子,但手抖得像個老年人。

他翻了個白眼,正眼看洛遲渡:“小孩,你是哪來的?”

洛遲渡禮貌地說:“楊教練,我叫洛遲渡,原來是A省省隊的。”

“原來?”楊教練眯起眼,“我在國家隊沒見過你啊。”

喻衍不動聲色:“您怎麽這時候來了。”

“我不能來嗎?”楊教練鼻孔裏出氣,“我不來,都不知道原來真有單人的beta想不開去隔壁雙人,嘿!”

喻衍說:“我不去隔壁雙人。”

楊教練:“嗯?”

喻衍:“我會按原計劃退役。”

“……”

洛遲渡屏住呼吸。

楊教練不陰不陽地說:“哦,回去繼承家業,挺好,我不操心。”

洛遲渡後退一步,他感覺這些國家隊內部的私密話,自己好像不适合聽。

但喻衍就在他身後,結結實實擋住了他想後退的步伐。

楊教練瞅瞅他,又瞅着喻衍:“你要學什麽雙人的動作,我這張老臉在雙人的老李那還是能說上話的,那家夥沒少從我這挖人……你就自己找兩個雙人的隊員來,人家教練同意沒,不耽誤人家訓練嗎?”

女A在旁邊笑道:“他們的表演滑,只需要在原本的單人節目上作一點改動,沒有要求很專業的雙人動作,楊教,你放心,我們就是來幫忙糾正一下動作而已。”

女O:“楊教,現在是休息時間,不耽誤訓練的。”

楊教練客氣道:“哦,原來是這樣,回頭讓喻衍那小子請你們吃飯啊。”

他似乎是不打算過問了,然而人卻沒離開,大搖大擺地在場邊拉了一張凳子坐着。

喻衍一點被教練盯的不自在也沒有,他對還在發愣的洛遲渡道:“繼續。”

洛遲渡:“……嗯。”

聽到喻衍親口說要退役,這還是一個內部消息,他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動。

女O來到洛遲渡面前:“別緊張,單人的部分我們幫不上忙,你們各滑各的,盡量同步就好了。雙人互動的地方,參考了我們雙人的兩個動作,一個是他抱着你轉圈,這個應該不難。”

“另一個是剛剛喻神托舉你的那個動作,還可以再細化一下,托舉是雙人的标志動作,喻哥和我們都認為可以嘗試,實在不行再改掉。”

洛遲渡虛心問道:“表演滑的曲子也是原來的嗎?”

女O思索了一會,看向喻衍:“我覺得,原本的節目曲子不适合你們倆的表演滑。”

洛遲渡點頭,他有同感,原本的曲子是嚴肅的成長風,主人公掙破命運的枷鎖,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牢籠,更适合一個人孤獨的表演,換成兩人一起還有互動的話,像從一個人的覺醒變成了兩個人的BE。

女A從身後抱住她的搭檔:“這個曲子還挺受單人滑歡迎的,他們不需要有太多的表情,全程繃着臉做好技術動作拿到定級分就好了。表演滑還是滑點開心的吧。”

女O笑起來,悄悄對洛遲渡說:“可以改編一下,我覺得你更适合甜一點的節目哦。”

甜一點的節目……

洛遲渡想起自己和柳初的舞臺劇《悅來客棧》。

裏面有個動作,就是柳初扮演的錦衣衛抱着他扮演的客棧老板娘轉圈圈。

那一段的曲子也很歡快,苦澀中帶點甜。

洛遲渡低頭思索,聽到喻衍問他:“有想法?”

洛遲渡點點頭。

喻衍要退役了,表演滑可能是他最後的表演,洛遲渡想要認真一點,最好給觀衆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真的要有托舉動作的話……他可以努力練習,适應了也許就不難了,而且要是他以後去雙人,這些都是遲早要克服的。

對了,他在舞臺風這方面有些心得。

頭頂的燈光映在他眼裏,暖融融的:“喻神,我有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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