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幾個公主都已經出嫁,三皇子沈庭風出外辦差,包括張念在內的幾個武将奉命随行。六皇妃又因為補品一事被軟禁在府,可想而知今年的春狩不會太熱鬧。

事實也的确如此,列席的多是些世家的公子小姐,不善騎射,真正下場狩獵的并沒有幾人。就連沈滌塵都興致平平。

徐良娣許久不出東宮,如今到了圍場看到閨閣中的幾個姐妹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很快被簇擁着上了看臺。而萬昭訓是第一次來春狩,跟在我身後小聲感嘆:“好多人啊,我們那裏逢年節才會聚集這麽多人。”

說實話我是有些羨慕徐良娣的,自從嫁給沈滌塵後,為了避嫌,我與閨閣中的密友便少有聯系,唯有一個同齡的五公主沈均瑤親近。後來均瑤遠嫁銜蟬關,也就更沒有什麽親近的人了。

正傷感之際,萬昭訓拽拽我的衣袖,指着不遠處道:“太子妃娘娘!你看!多漂亮的好馬!”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認出那是宋雲朗從漠北帶回的一匹戰馬良種,名叫奔霄。此馬身形算不上高大,但适合乘騎,有極高耐力,可以适應各地形作戰。

“萬昭訓還懂得辨別馬的良劣?”我驚訝道。

萬昭訓道:“我家本就是山腳下的獵戶,我跟着父親也替縣裏的員外養過幾年馬。這馬的胸,臀線條流暢,毛色光亮,眼神警覺,跑起來步伐大,後腿有力不拖泥帶水。這自然是上等的好馬。”她說話的時候神采奕奕,眼中似有星辰,閃閃發亮。與平日在東宮的萬昭訓截然不同,此刻的她不是什麽萬昭訓,而是那個萬安縣的豆兒。

‘或許沈滌塵不該帶她到這裏來。’這個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我望着這樣的豆兒,問她:“你會騎馬嗎?”

豆兒不知道我是何意,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我命人将奔霄牽過來,把缰繩遞到豆兒的手中:“若是喜歡,不妨騎上跑幾圈試試。”

豆兒滿臉欣喜,又用眼神詢問我是否真的可以,我微笑着點點頭。

她翻身上馬,動作一氣呵成,确實是善騎馬的老手。我本以為她會立刻揚鞭,絕塵而去。不曾想她在馬上朝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上馬。

我望着馬上的豆兒,她的笑容燦爛,露出兩顆小虎牙,像是一朵野地中的蒲公英花。沒有一絲的猶豫,我拉住她的手,借力一登腳蹬,穩穩地坐在豆兒身後。我環抱住她的腰,她扭頭向我說道:“我們走了!”随即一扯缰繩,高喝了一聲“架!”奔霄閃電一般飛馳出去。

這是我第一次與別人同騎一匹馬,速度之快恐怕連常年在馬背上的人都要驚嘆。我仿佛被豆兒帶到她曾經的生活裏,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肆意快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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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霄跑得飛快,引來不少人的側目。或許他們是驚嘆,是不屑,是羨豔。但都無所謂,此刻馬上的我們盡興就已經足夠了。

人群中的沈滌塵在我眼裏一閃而過,說不清他眼中是怎麽樣的感情。

豆兒帶着我 一口氣 繞圍場跑了許多圈,到後面我們二人只顧開懷大笑,已經全然不在意其他了。下馬之後她依然意猶未盡,不停地與我述說剛才的感受。

好不容易得以逃離東宮那四四方方的天地,我由衷的希望豆兒盡興,于是帶着她去請示沈滌塵能否讓豆兒也參與狩獵。

沈滌塵眉頭微皺,道:“我是可以帶人同行。可太子妃不去,只帶萬昭訓的話,難免被人傳出些不好聽的話……”

豆兒見沈滌塵為難,連忙擺手說沒關系,她可以在帳中陪我。她如此乖巧懂事,我倒有些心疼。雖然我不善騎射,本不願勞累,可春狩一年也就一次,下次豆兒還能不能來也說不準,于是我問沈滌塵:“若是臣妾也同去,萬昭訓可否跟臣妾一道?”

“你向來不善騎射……”沈滌塵說道一半,看到豆兒眼底藏不住的期待,還是答應了,“萬昭訓千萬照看好太子妃。你們二人不能離我太遠。”

雖然要跟緊沈滌塵與柳道可,談不上自由,但豆兒依然很開心。出發沒多久,便命中一只野兔。她提着兔耳朵跑到我身邊,把兔子高舉過頭頂向馬上的我展示今日第一份戰利品,頗為得意。

我正要誇她,沈滌塵擡起右手示意衆人禁聲。只見他從箭囊中抽出一只箭,搭在弓上,對準西北方向緩緩拉動弓弦,直至拉滿。只待他一松手,離弦的箭破開空氣朝着箭頭所指的方向呼嘯而去。

一頭躲在樹後的鹿似乎感受到了危險,後撤一步。就是這一步之遙,箭擦着鹿的前胸沒入泥土,讓它躲過一劫。

受到驚吓的鹿奮力奔跑,我們一行四人跟在鹿的身後追趕。胯下的馬不停,沈滌塵放開缰繩,雙腿緊緊夾住馬腹,竟一次搭了兩支箭在弓上。只聽“嗖”的一聲,兩支箭一同射向奔跑中的鹿。那鹿極其靈活,縱身一躍躲過了第一支箭,卻被第二支緊跟其後的箭射中後腿。

只是一頓,鹿并沒有停下。柳道可在沈滌塵後面挽起弓,可并不松手。

沈滌塵又搭弓射出一箭,這次的箭直直沒入鹿的腹腔,鹿終于徹底倒下不動。

我們下馬來到鹿的身邊,這才看清這是一只體型龐大的公鹿,後腿發達有力。沈滌塵從鹿的身上拔出箭,用手帕擦拭完血跡又放回箭囊之中。得意道:“道可,你看這鹿是不是比去年你獵的那頭還要大。”

柳道可笑道:“想不到殿下去年打賭輸給微臣,今年還記着要贏回來。如今确是殿下贏了,微臣心服口服。”

沈滌塵拍拍柳道可的肩,哈哈大笑道:“自小你身材不如我高大,騎射卻總壓我一頭,叫我如何不在意。你我和雲朗三人,雲朗騎射是最好的,可惜他遠在銜蟬關,也就只能我們二人矮子裏面拔高個了。”

他們二人的對話讓我不由得想起茶館中說出先生口中那個可以獨自殺死一匹孤狼的少年将軍。

只是這略微的走神,我聽到沈滌塵大喊一聲:“皎皎!”尚且來不及反應,沈滌塵已經把我護在懷中,想要用背替我抵擋暗處射來的冷箭。

待我回過神來,他依舊緊緊地抱着我。我的頭被他護在胸前,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得用雙手在他背後胡亂的一通摸索,想知道他傷在哪裏。

“萬昭訓!”柳道可的聲音想起,我掙開沈滌塵,這才發現我與沈滌塵毫發無傷。

是豆兒,豆兒張開雙臂護在我們二人前面,用她瘦小的身軀幫我們擋住了這一箭。

我哭着撲到豆兒面前,她胸前還插着箭,血從傷口向外翻湧。此時的豆兒眼神渙散,嘴中一直喊疼。我想要用手幫她壓住止血,卻湧出來越發多。

“救救她!”我哭道,“你們快救救她啊!!”我渾身顫抖,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沈滌塵費了好大的勁把我從豆兒身邊抱開,讓柳道可得以替豆兒處理傷口。

柳道可脫下輕甲,解開裏衣撕成條狀,替豆兒固定住胸口的箭并從懷中掏出一瓶金瘡藥灑在創口周圍,血得以很快止住。

柳道可用布條把豆兒綁在自己背上騎馬走在前面,我與沈滌塵各自騎着一匹馬跟在他左右時刻注意着豆兒的情況急急往營地趕。

到了帳中妝成和鵝黃小心地接過柳道可背上的豆兒,把她安置在床上,此時她已經因為失血而嘴唇發白昏死過去。

七八名醫官魚貫而入,又是診脈又是查驗傷口。

“殿下……”醫官看着豆兒受傷的地方有些為難。

沈滌塵道:“無妨,救人要緊,什麽都沒有人命重要。”

得到沈滌塵的首肯,醫官們才敢解開柳道可用來固定箭矢的布條。布條一解開,一股鮮血又湧出來。我想上前卻被沈滌塵一把抱住,他把我的頭按在自己胸前不讓我去看,不停地安慰我:“皎皎別怕,沒關系的,醫官們都在這裏了,我不會讓她死的。”濃重的血腥味讓我感覺頭昏腦漲喘不過氣來,兩眼一黑,我就這樣昏倒在沈滌塵的懷中。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沈滌塵帳中的床上,身邊只有沈滌塵,此刻他正在替我掖被角。看到我睜開眼睛,他柔聲道:“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我顧不上許多,“蹭”地一下掀開被子坐起來,問他:“豆兒呢?豆兒怎麽樣了?”

沈滌塵看着我,似是在考量着如何回答。柳道可的聲音适時地在帳外響起:“太子殿下。”

“進來。”沈滌塵道。

柳道可自外面進來,手中拿着一根沾滿血跡的箭矢,把它遞到沈滌塵面前:“殿下,拔出來了。”

這是射中豆兒的那根箭,我連忙抓住柳道可的手腕:“豆兒呢!”

“萬昭訓無礙了,只需靜養。”柳道可回答。

我松開他,繃緊的神經也放松下來,坐在床上只覺得既輕松,又無力。

沈滌塵反複看着箭頭,想要從這只箭上尋到點什麽,最終卻毫無收獲。

他把箭遞回到柳道可手裏,聲音冰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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