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這雨時大時小,淅淅瀝瀝。

風雨中兩個身着蓑衣的人影朝着院子跑來,手裏還領着什麽東西。因為那讓人不太愉快的預感,我只覺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兩人靠近,我的手握住了立在窗邊種花用的鋤頭。

李陟遐看到我的異常,放下槍走到我身後。

他一手握住鋤頭,另一只手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腕,稍稍用力想要讓我放開。

只是他未料到我心中不安,他越是用力,我握得越發的緊。

“阿姊,”李陟遐輕聲喚我,“別怕,是孟大哥和阮公子。”

提着的心緩緩落回胸膛之中,我的手也松開了鋤頭。李陟遐蹲在我腳邊,從懷裏拿出一塊帕子仔細地擦拭我手心裏的汗。而後又把手帕收入懷中,若無其事地去開門。

門一打開,狂風卷積着雨就往屋裏灌。一旁認真刺繡的妝成對剛才發生的事毫不知情,如今被冷風一吹,擡眼問李陟遐:“如此大的風雨,公子打開門站在門口,可莫要着了涼。”

李陟遐來不及接妝成的話,而是對着門外招呼孟源和阮言一兩人:“孟大哥!阮公子!二位腳程快些,風雨太大了!”

妝成本就愛熱鬧,聽說是孟源和阮言一來了,放下手中的繡布,腳不沾地地蹦跶到門口,對着雨中喊道:“孟大哥!阮公子!快些!快些!”

聽到風雨本就大,距離又太遠,想必妝成和李陟遐的喊話他們也聽不清,但看到二人的動作,他們還是加快了腳步,不多時便已經帶着一身風雨進了小院。

二人并不急着進屋。孟源把手中的酒遞給李陟遐,麻利地解下身上的蓑衣和鬥笠,道:“這雨可太大了,許多年不曾有這麽大這麽急的雨了。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雨下完就得加衣服了。”

妝成接過他的鬥笠和蓑衣挂着屋外的院牆上。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我記得我們初次遇到他,也是下着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另一邊的阮言一摘掉了鬥笠,卻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蓑衣的系帶。妝成想要上前幫忙,卻被他婉拒了。

孟源在屋子裏已經坐定,催促道:“阮公子,外面風大,快些進來暖和暖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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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言一不說話,自顧自解着系帶,妝成在一旁替他幹着急。

我在窗前看着覺得有趣,用袖子捂住嘴低着頭偷偷地笑起來。阮言一發現了,皺了皺眉頭。

終于是看不下去,我離開窗邊來到門口,吩咐妝成:“妝兒你去溫酒去吧,我來替阮公子解。”

我伸手去拉那蓑衣的系帶,無意中碰觸到阮言一的手指,微涼。

沒有多想,我仔細端詳那個被阮言一拉得亂七八糟系在一起的結。我突然想到新婚的那一夜,我替沈滌塵解衣服的時候笨手笨腳,那時候的沈滌塵溫和,有禮……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從前。

不多時我已經漸漸理出其中的頭緒,最後拉住其中兩根輕輕地退出來。原本一個死結就這樣應聲而解。

直至此時我才發現阮言一正低頭看着我,他的氣息帶着溫度撲到我的額頭上,氣氛暧昧。我借着挂蓑衣的動作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道:“阮公子屋裏請。”

阮言一收回在我身上的眼神,點點頭,把平日裏那副帶着些狡黠的笑容又擺回臉上進了屋。

“這麽大的雨,孟大哥你們怎麽會來?”妝成給我們斟酒。

我端起酒杯淺淺嘗了一口,是今年夏天時候我和妝成釀的青梅酒。平日裏這酒都是涼着喝,今日溫過,酸味更重,酒氣也更濃了。

孟源已經喝了一杯,又斟滿一杯,道:“倒也沒有什麽事,就是在家無事。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下來,便想着來找你們說說話。”

“這麽大的雨?”妝成道。

阮言一呵呵一笑,對妝成道:“妝兒姑娘可聽過子猷?”

妝成也笑,道:“阮公子可知為何沒有姑娘願與你相好?”

一旁的李陟遐來了興趣:“為何?”

“因為啊……”妝成咯咯笑道,“這阮公子日日引經據典,好賣弄學問。哈哈。原本我問為何大雨中前來拜訪,公子答乘興而來即可,他偏偏要問我可聽說過子猷。”

妝成的話一出,大家都笑,只有孟源一人不得其中要領,撓撓頭問道:“諸位笑什麽呢?子猷是誰。”

阮言一給他解釋:“這《世說新語》中講,王子猷大雪夜乘船經宿訪戴安道,造門而不入,乘興而來,興盡而歸。這妝兒姑娘是笑我自比王子猷。”

“哦?”孟源驚嘆道,“若真是豁達任情至此,自比倒也無妨。”

“可以啊老孟!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阮言一舉杯,“敬老孟。”

我們也舉杯:“敬孟大哥!”

酒過三旬,雨還在不停的下,原本歡快的氛圍也被這噼噼啪啪的雨聲沖散。

孟源看着窗外,眼神迷離,像是越過這漫天的雨在看別的什麽。突然他輕輕地說了一句:“村裏的寶嬸沒了。昨天夜裏,把兩歲的娃綁在背上,抱着石頭跳了河。”

我心中一驚,放下手裏的酒杯。

寶嬸我知道,之前她常上山采藥,下了山會到我們院中休息,幫着幹些活。隔三差五的,還會給我送些她在上山順手采摘的香料。

她是嫁到吳家村來的,本來有個丈夫,聽說對她很是疼愛。只是我們到吳家村之前,他丈夫已經因為在山上摔了一跤,病重不治去世了。只留下她和腹中的孩子。

寶嬸孩子出生之後,我們跟着孟大哥去喝了滿月酒,我還抱過那孩子……想不到……

“寶嬸命苦啊……”孟源搖搖頭,眼淚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滴到酒裏,濺起小小的水花,很快歸于平靜。

妝成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寶嬸……怎麽會。她那麽愛笑的一個人……”

阮言一收起笑容,嘆了一口氣,道:“年前寶嬸借了官府的糧,如今還不上了,官差日日到她家中催收,能拿的都拿走了。她是實在沒辦法被逼得跳了河。”

我道:“她這些苦衷從未與我們說過……若是說過……”若是說過,我們怎麽會不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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