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将那侍女打發走,我向隴客詳細詢問了均瑤帶回來的那十二人的去處。
隴客告訴我說這十二人只餘了兩人在均瑤身邊,其餘都撥給了宮中各處。沈滌塵身邊三人,我宮裏三人,還有兩個去了太皇太後身邊,另兩人則分去了膳房。
“胡鬧!”我道,“這樣的安排是誰做的?我怎麽連一點風聲也沒有收到?”這些侍女所去之地都是極關鍵的地方,她們離宮這麽多年,心中的主子到底是誰還不一定呢,怎麽就敢這樣安排?
隴客道:“是……是五公主自行安排的。她說自己不能在宮中侍奉,又感念陛下與娘娘的恩德。所以留下身邊的人替她出幾分薄力……”
均瑤?我有些不肯相信。她不會不知道這樣安排的意義,這是有意為之。
“知道了,”我不動聲色,“五公主雖說是去清修,但好歹也是堂堂一國公主,只帶兩個侍女不妥。你去将公主從銜蟬關帶回來的人都叫回來,一同送到玄清觀中去。”
“可若公主問起來……”隴客問。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沈滌塵,道:“若是公主問起來,你只管說是陛下的意思。陛下這邊我自會解釋的。”
隴客亦是看了看床上的沈滌塵,又看看我,幾番猶豫之後還是領命離開。
這一夜我都陪在沈滌塵的床邊。他雖然一直昏睡,但睡得也不安穩,夢中呓語不斷,不時地喊娘。
看着他滿頭的汗珠,我從懷中取出手帕想要替他擦拭。只剛擡手便見帕子上妝成繡的石榴圖樣。手頓了一頓,又将帕子收回懷中。只是取過一旁的帷帳随意地抹了抹他的額頭。
天光大白之時,沈滌塵悠悠轉醒。他仰卧在床上,用那只沒有受傷的眼睛四下張望,然後伸出手遠遠近近地在眼前比劃,好似在努力适應用一只眼睛視物。
我輕輕握住他舉着的手:“陛下。”
他将頭微微偏向我,緩緩開口,聲音幹啞:“皎皎……”
“陛下醒了,我去叫人。”我将他的手放回被子裏,轉身欲離開,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皎皎,別走,就這樣陪朕坐一會兒吧。”
重新坐回座上,我們望着彼此,遲遲沒有人開口。
許久,沈滌塵緩緩道:“朕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到了朕的母親。夢裏母親還是原來的樣子,青絲粉面,一點也沒有變。反倒是朕……”
他自嘲地幹笑兩聲:“朕已經都生出白發了……”
“陛下為了國事操勞……”
不等我說完,沈滌塵擺擺手:“皎皎,我們今日不說這些場面話。你知道母親對朕說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臣妾不知……”
“母親怨朕,”沈滌塵長長嘆了口氣,“母親怨朕太孤寂,讓她遲遲放心不下。”
孤寂?柳道可和宋雲朗一個近在他身邊為他保駕護航,一個遠在銜蟬關為他鎮守邊關。徐時笙對他心灰意冷卻仍替他生兒育女,蘇迪兒為他公然挑釁我。他怎麽會孤寂?
這哪裏是太妃怨他,明明是他在怨張念。自己受傷的時候,偏偏張念不在自己身邊。自己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偏偏張念掙脫了自己的束縛。
我安慰他:“陛下,高處不勝寒。從古至今,哪個帝王不是稱孤稱寡。可陛下低頭看看,這天下萬民,他們對陛下的擁護與臣服都是發自真心的。”
他用指頭摩挲着我的手心:“朕說過了,今日不說這些場面話。”
說着他擡眼看着我:“皎皎,還好你還在朕的身邊。答應朕,不要離開好嗎?”
“陛下我……”
柳道可進來打斷了我們:“陛下,娘娘。二十四具刺客的屍體已經連夜驗過。按照娘娘的囑托,一根頭發絲也不敢放過。”
沈滌塵看着我,點了點頭:“可有發現?”
“這些人手上有标記,但都被新近的刀痕覆蓋了,辨識不清,像是刻意為之,”柳道可答道,“兵器也都是普通的匕首,弓箭。很難追查。但既然有标記,那必然是王爺或者皇子的府兵。”
沈滌塵聽了柳道可的回複,沉吟道:“朕這些兄弟啊,想置朕于死地的不少。有能力的卻只有兩個。只是不知道,是他們中的哪一位?”
他們二人說話的功夫,我已經倒了一杯水遞到沈滌塵手裏。接過他的話道:“這倒也不難。陛下只需将有嫌疑的人召回應京,誰若一味推托,那其中必定有問題。”
沈滌塵看我的眼中帶着些許贊許,他喝了一口水,将杯子遞還給我問:“若無人推托呢?”
接過杯子,我道:“若無人推托,也可順勢将二人叫到近前。逐個擊破,讓他們自證清白。到時候陛下收獲的,可不只是一個行刺陛下的兇手。更能解決心中一塊心病。豈不美哉?”
“哈哈哈,”沈滌塵大笑,“不愧是朕的皇後,與朕的想法如出一轍。道可,就按這麽辦。”
确實如阮言一所言,自醒來後,沈滌塵變得尤為暴躁。一不順心就摔杯子打碗。已經吓退好幾個侍女了。可他卻一反常态地對我極其依賴,時時刻刻都要見我在身邊。我稍稍出去片刻,便派人來尋。
“滾!這麽點事都做不好!”
一名侍女不小心将藥放在了沈滌塵的右側,他右眼不能視物,故而手肘碰翻了藥碗。由此他大聲呵斥侍女。
那名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見我進門,仿佛遇見救命稻草,臉上帶着哀求看我。
我擺擺手讓她離開,自己上去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拾起來放到托盤裏。
“陛下先坐會兒,我一會兒再讓人端新的藥來……啊……”一片碎瓷片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我的手指,血很快就滲出來。
我低呼一聲,手中的瓷片又一次掉在地上摔成更小的碎片。
指頭被溫柔地含在嘴裏,舌頭輕輕地舔舐使得傷口不再作痛。
竟是沈滌塵。
我們之間很少有這麽親密的動作,一時間有些不适應想要将手抽回。他卻牢牢抓住我的手,道:“別動,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