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戲了,李所!

第二十六章 有戲了,李所!

年輕時遇到挫折總願意呼朋喚友地喝酒、怒罵人生,但人到中年一旦落魄,就再也不願意見到舊友。

人類身上最堅硬又最無用的鑽石大約就是自尊心。

次日清晨儀湘看到呂靜在她那條朋友圈下的評論:女兒進法院,媽媽回律所,你們上陣母女兵呀!

她強迫自己忽略這條評論,但也就是這條評論為她送來了第一個案源。

坑坑窪窪的小道、磕壞的路磚、斑駁脫落的牆皮,儀湘曾迫切地想要搬離這裏,但再次踏進這個住了二十年的小區,恍若隔世。

灌木叢被修剪得整齊,地上一張糖紙也沒有、小花園裏的月季粉粉紅紅,開得正燦爛。

這個小區她之前百般嫌棄,現在只感覺到了溫馨的生活感。

“喂,呂靜,我到了。”她的門卡給了買房的那一家,她站在樓下給呂靜打電話。

呂靜擦了眼淚,打開門鎖,站在家門口等着,看到儀湘,穿着套裙,頭發高高挽起,愈加精神了。

她心裏不是滋味地調侃:“喲,大忙人終于來了。再回來看咱們小區是不是入不得你的眼了。”

儀湘苦撐着臉上的笑容,“哪兒的話,剛剛還在底下欣賞了一下咱們物業種的月季,開得真漂亮。”

“咱們小區的物業也就能買點月季種子了。”呂靜在玄關給她找拖鞋,埋怨起來,“你們怎麽悄悄就把家搬了,新小區特漂亮吧,你們物業種的什麽花?”

“也就那些嘛。”儀湘換了鞋子,随口胡謅,“牡丹、郁金香之類。”

“月季跟牡丹可比不了。你們搬去哪個小區了?也不說讓我們這些老鄰居去認認門。”呂靜跟她寒暄。

“金隅翡麗藍爵堡。”儀湘的心仿佛被鑿出了一個豁口,她之前挑中的理想戶型已經被賣了。

Advertisement

金隅翡麗可不便宜,呂靜撇了下眼梢,不落下風地說:“那兒可夠遠的,都到奧森了吧。”

“那環境好呀,等老孟退休,我們每天去奧森散散步,奧森就是我們的後花園。”儀湘重新拿出那種炫耀的氣勢,只不過自己都感覺有點陌生了。

呂靜不再說什麽了,方朵那個男朋友說是要把他們這套重新裝修,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就會吹。

“朵朵今天也上班呢吧。”儀湘感覺自己是有點過了,轉移話題道。

“嗯,上班呢。”呂靜也跟着問,“真真去法院報道了?”

“還沒呢。”儀湘看着呂靜,她可真會往她心口插刀子啊,一插一個準,“正準備畢業論文答辯呢,碩士嘛,比本科難不少。”

呂靜再一次沉默了,不就是多讀了個碩士嗎,有什麽了不起的,至于次次都在她面前提。等過陣子,她也讓方朵去讀個在職碩士。

“你不是說有人想咨詢點事兒嗎?”儀湘今天回來就是因為呂靜早上給她發了信息,說有個朋友想咨詢一些法律事宜。

“噢,她晚點到。”呂靜給儀湘倒了杯水,她知道儀湘之前就是幹律師的,“我先跟你簡單說說吧,我多少也知道點。”

儀湘點點頭,聽她講。

“兩年前咱們不是去過一個理財交流會嗎?”呂靜握着熱水杯,但感覺周身還是很冷,今年北京的春天倒春寒得厲害。

“就是給朵朵沖業績那個?”儀湘想起來了,呂靜當時拉了不少人去,“好像推銷了什麽信托。”

“對。”呂靜眼神飄忽,不敢看儀湘的眼神,她現在眼神太銳利了,“我有個朋友她就買了那個信托。”

“現在那個信托到期了,但是賠了。”呂靜氣得咬牙。

“理財嘛,總歸有風險的。”話是這麽講,儀湘慶幸道,幸好自己當時沒買。不過轉念一想,要是買了,現在總歸還有些本金,不至于讓孟慶楊全拿走,去他的,還不如買了呢!賠點就賠點!

“但是一點收益都沒有啊,當時約定的 4.5%的利息全沒了!”呂靜把水杯放下,大手一揮,“利息也就算了,本金還損失了一半!一半吶!”她能承擔風險,但是這麽大的風險,信托機構就沒責任嗎?

那些信托經理是用豬腦子在幹活嗎?憑什麽還要拿管理費?

“虧了這麽多嗎?”儀湘覺得這事兒确實有點不對勁,“你讓當事人把理財合同給我看看。如果是保本理財,到期肯定是要付本息的。”

“是吧!我就覺得給!”聽儀湘這麽一講,呂靜感覺終于有人站在她這邊了,一直藏在心裏的眼淚唰得就落了下來。

“你怎麽哭了?”儀湘從茶幾上抽出紙巾給呂靜,低頭去看呂靜,看這架勢,“你買啦?”

“本來是給朵朵存的嫁妝。”呂靜哽咽地說完,哭得更兇了,沒利息也就算了,本金還虧了一半,這可怎麽辦吶。

朵朵的男朋友家境本來就比她們家好不少,現在她家拿得嫁妝那麽少,更要被人看不起了。

“你先把合同給我看看,咱們再研究。”

呂靜立刻從茶幾下的抽屜拿出那份該死的信托合同。

儀湘拿到手翻了兩頁,這種理財合同都是模板合同,是信托公司請了不知道多少資深律師修改了多少版才定稿的,要從裏面找問題比登天還難。

“朵朵知道這事兒嗎?”儀湘問呂靜。

“還不知道呢。”呂靜捂着臉說,“我昨天跟老方剛說,他把我臭罵了一頓,今天氣得吃不下飯了。我當時還不是為了給朵朵沖業績嘛,這是他們銀行合作的信托産品,不然我也不敢買。”

儀湘粗略地看了一下,這裏面明确寫了,不保本,所以她還真不敢保證能打贏這場官司。

剛剛呂靜好像說了什麽約定利息,儀湘問呂靜,“你還記得那個理財經理跟你說過,确定是保本的嗎?”

如果對方在介紹時說是保本理財,但實際合同規定不是,那就是誤導!那還有戲!

呂靜前不久剛紋的細眉皺起,“我不記得了,我就聽他說到期會有 4.5%的利息,我想着比銀行的高嘛,就買了。”

“這樣,呂靜,你也先別急。我回去研究研究。”儀湘說道,“我再跟你通電話。”

呂靜點點頭,死馬當活馬醫,抹着眼淚說:“儀湘,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

儀湘拿着合同剛回到律所,就看到孟真蹦蹦跳跳的過來,“什麽事兒啊這麽高興?”

孟真朝她開心地挑挑眉,“不告訴你。”

小會議室裏,宋昊森愁眉苦臉地來送資料,見孟真臉上帶着笑容,“孟律師,這案子你覺得能打贏嗎?”

孟真之所以這麽高興,是因為他們給《底層人物》的第一出品方發了函證,那邊剛剛發了傳真過來,告知了他們和恒河映像簽訂的投資金額。

恒河映像購買的投資金額遠遠小于他們出售給那些投資者的金額,也就是說他們超售了!

這就涉及詐騙和非法集資了!

孟真邊核對資料邊對宋昊森篤定地說:“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這案子鐵贏,你的錢肯定能拿回來!”

沒想到她孟真入行接受的第一個案子就穩贏!真是開了個好頭!

“真的啊!”宋昊森聽到這話興奮極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籌備求婚了?!”

“太謝謝你了,孟律師,到時候你和楚律師、李律師一定來參加我的婚禮!”

“沒問題!”

剛答應下來,孟真就反悔了。呃…去的話好像還得給禮金,算了,她還是不去了。

轉念一想,不過到時候她可能會拿到第一筆律師費,沒準禮金對她來說就是灑灑水呢。

這邊孟真喜笑顏開,那邊儀湘愁眉苦臉。

李炳添今天到了律所發現他的那位大齡實習生還沒到,好嘛,又讓他抓到機會敲打她了。

等儀湘一到辦公室,就被李炳添叫進了律所。

“儀律師,業務能力可以慢慢提升,但是基本的職業素質還是要有的,我非常不喜歡上班時間遲到早退。”李炳添盯着儀湘說。

“抱歉,李所,我今天早上去見了一位當事人。”儀湘尴尬地笑了笑,“我跟 HR 說過了,去的比較早,就沒發信息打擾您。”

獨自出去找案源?李炳添最近确實有意不給她活幹,逼她自己離開,但沒想到這位實習生還有點韌性,竟然自己去找活兒。

“是我的一位朋友,她買了一款信托産品,現在這款産品不光沒有收益,還虧掉了她的本金,她讓我幫她看看。”儀湘自顧自說着,“這款産品如果約定了固定收益,那肯定是要兌付的,對吧。”

“保本理財嗎?”李炳添本來還想誇她,知道出去自己找案子,做律師最重要的就是有案源,聽她這麽一講,郁悶地把筆丢下,“資管新規知道是什麽東西嗎?還保本理財呢!”

“早就沒有這種東西了!”李炳添擺擺手,“出去吧,這案子沒戲。”

儀湘不知所措地站着,什麽資管新規?!

她出了門,立刻去搜這條政策,《資管新規》也就是《關于規範金融機構資産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這條政策于 2018 年出臺,2022 年正式實施,過渡期三年。

《資管新規》裏明确規定要打破理財産品的“剛性兌付”,也就是說,2022 年起保本理財已經退出了市場,“零風險”理財成為了過去式。

而很多理財機構在 2018 年後就已經不再發售保本理財産品,所以理財經理不可能對呂靜說這個信托是個保本産品。

儀湘不死心地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政策,就如李炳添所說,這案子真的沒戲。

李炳添走出辦公室打算去做杯咖啡,就看到儀湘坐在位置上百無聊賴地翻看那份《信托合同》。

他搖搖頭,正準備走,就聽到儀湘驚訝地“啊”了一聲,他望過去。

早春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儀湘的臉上,剛剛還愁眉苦臉的她,揚起嘴角,眉眼舒展,一雙杏眼彎彎,白淨的手掌擋在嘴巴前,喜笑顏開地看向他。

“有戲了,李所!”

儀湘像少女似的攥着合同高興地朝他小跑過來,李炳添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直到她來到他身邊,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芙蓉般明媚的臉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