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會說人話的貓咪
第五十一章 會說人話的貓咪
孟真從電梯直下離開律所，走出大廳，她仰望天空，頭頂的藍天被四周叢立高樓割裂成一塊一塊，作為北京人，她終于體會到了北京的殘酷，人才遍地、龍争虎鬥。
一個從未想過要當律師的法學生，陰差陽錯進入律所，第一次有了一個明确的目标——轉正，出乎意料，戛然而止。
孟真有些悵然若失，她買了張高鐵票，即刻離開這個“傷心地”。
京郊看守所，章雲哪裏還有貴婦的樣子，頭發淩亂，耳鬓夾雜着幾縷新生出來灰白色的銀絲。
“今天帶來的都是好消息，你現在最要緊的是照顧好自己，養好精氣神，接下來咱們還有很多硬仗要打。”儀湘怕章雲心理崩潰，每天都要來探望她一次。
在裏面吃不好睡不好，章雲扁桃體發炎嚴重，幾乎失聲，她吃力地張口：“雅雅。”
即便身處看守所，母親最擔心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孩子的狀況。
“我知道，我怕雅雅一個人在家害怕，把她接來我們家了，現在她跟真真睡上下鋪呢，倆人昨天還偷摸聊天到淩晨一兩點，跟小時候一樣。”儀湘寬慰道。
章雲眼圈紅了，點點頭。
剛步出看守所，儀湘就收到了一條李炳添的微信：
「孟真是你的女兒？」
儀湘心口一滞，看着界面顯示正在輸入中，又消失，又出現。
孟真接到儀湘電話時，已經坐上高鐵，“喂，湘姐。”
“姐什麽姐，律所都知道我是你媽了。”儀湘聽到那邊有提示音，列車運行前方到站廊坊站，請下車的旅客提前……
孟真的嘴角向下一撇，酸澀湧上心頭，委屈地喊：“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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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幹律師了，做律師太累了。”找不到的案源、持續更新的法律、為數不多的轉正名額、維持不好的人際關系……
“不想幹了，還巴巴地跑去廊坊？”當媽的還不知道自己閨女嗎，受了委屈就心口不一。
車門打開，孟真被後面的男士擠了一下，第一個沖出去的抽煙佬點亮了他的打火機，“烽火”陸續在幾個車門處被點燃。
孟真拿手掃了掃鼻前的煙味，心煩意亂地快步走向出站口，“當是散心了。”
“行了，路上注意安全，我準備回所裏接受大家異樣的眼光了。”儀湘準備挂電話開車，返京。
“啊，等等挂。”孟真叫住媽媽。
……
孟真再次來到江影被推下樓的小區，正往跳樓的那棟樓口走，就看到一只胖乎乎的貓咪邁着優雅的小碎步走在路中央，光打在它的身上，金色的毛發像是在發光。只是路過的三輪快遞車尖銳地“嘀”了一聲，把貓咪吓了一跳，貓咪一躍嗖地跳進了綠化帶裏。
她總感覺這只貓咪她好像在哪見過。
“金漸層？！”那個麻辣燙小哥的貓！
孟真連忙去灌木叢中找，但身法靈活的小金早就消失不見了。
孟真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貓，又小跑去麻辣燙小哥家，他家門開了一條縫，人卻不在。
物業那邊也聯系不到人，只好先把他家的門關上。
趙圖南到的時候，孟真正撅着屁股趴在灌木叢裏學貓叫。
“孟大小姐，您這是幹嘛呢？”趙圖南調侃她，“不是說來找監控嗎？怎麽在這兒逗貓啊。”
孟真回頭看他，“嗯”了一聲，拍拍膝蓋上的灰，“你還記得有監控那家的貓嗎，跑出來了，現在找不到了。”
趙圖南看她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悶悶不樂的樣子。
“噢，你是打算找到貓，試圖感動貓主人，拿到監控？”趙圖南問她。
“看貓主人鐵石心腸那樣，誰知道他給不給我監控，沒準壓根就像他說的，他根本沒監控呢。”孟真雖然也抱了一絲希望，“但重要的是，貓咪還是要回到主人身邊呀。”
“你這麽一說，倒顯得我目标導向、利益熏心了。”趙圖南雖是這麽說，還是把西裝外套脫掉，解開袖扣，挽起白色襯衫的袖口，半蹲下，輕輕地叫了一聲，“喵～”
平時嚴肅認真、不茍言笑的男人現在掐着嗓子學貓叫，孟真沒忍住笑出聲。
“貓貓快出來吧，你趙大爺都來找你啦。”孟真湊在他旁邊耍賤。
見她笑了，趙圖南才彎起嘴角輕罵：“你大爺的。”
我這是為了誰。
“嘿嘿。”
兩人在小區裏找了一圈，發現了幾只流浪貓，但那只金漸層的影子倒是一點都沒見着。
那個麻辣燙小哥給物業回了消息，可能是貓咪自己跳起來開了門，跑出來了。自己在開會，回不來，麻煩物業先幫忙找下。
橘色落日的光輝撒向大地，孟真氣呼呼地掐着腰，腦門都出汗了。她打開小紅書，搜找貓咪大法。
“有姐妹說可以找小區裏的流浪貓幫忙找走失的家貓诶。”孟真對趙圖南說。
“你們女的怎麽都相信這種不着調的方法啊，貓會叫人話嗎？”趙圖南搖搖頭，“我之前還聽同事說過什麽剪刀大法。”
“死馬當活馬醫呗，咱們現在不就是嘛。”找不到的監控，找不到的貓咪。
也是。
“得，走着，咱們買幾個貓罐頭，賄賂下這幾個小家夥。”
兩人買了貓罐頭和貓條回來，蹲在地上，賄賂一只流浪的小貍花貓，“貍花大王，有一只毛發全金色的貓咪不見了，你等會吃飽喝足能不能幫忙找找它。”
“喵～”貍花貓吃完了一整個罐頭和一根貓條，在趙圖南的西裝褲前蹭來蹭去。
“我就當你答應了，來，按個手印。”趙圖南抓住貍花貓的爪子，握了握，“協議生效。”
孟真摸摸它的小腦袋，“大王，吃飽了就幹活吧，小的們在這兒等您。”
貍花貓抽回爪子，見兩人手裏空了，一個躍身跑開了。
天色漸暗，小區裏的路燈都亮了。
“我就說你這方法沒用。”趙圖南拍拍褲子上的貓毛，“走吧，大王吃飽了，小的還餓着呢，請我吃飯吧。”
兩人往回走。
“我請你吃？我一天實習工資就一百，再過倆月，實習工資都沒了。”孟真說道。
“怎麽？覺得自己轉不了正？”趙圖南也經歷過實習拿ｏｆｆｅｒ那個階段，原來是為這事兒不高興。
孟真搖搖頭，“跟我媽一個律所，總會有人說閑話的。”
“嘴長在別人身上，你管不了，幹好自己的活，其他人看到你的實力自然會閉嘴。”到底還是剛出校門的小孩，臉皮薄的很。
草叢裏忽然“嗷”了一聲，兩人同時停下來，一只金色的胖貓從草叢裏跳了出來。
“是那只金漸層嗎？”
“是！”
趙圖南一個健步沖上去把貓抱起來，“總算找到你了。”
“我就說有用吧！”孟真伸手摸了摸它，“可讓我這一下午好找。”
不遠處一只流浪的貍花貓停在路燈邊，舔了舔爪子，瞅了眼那邊，轉身走了。
兩人本打算把貓交給物業，物業指了指騎着電動車進門的年輕男人，“這就是丢貓的那個業主。”
“這倆人幫你找了一下午呢，可算找到了。”物業說道。
趙圖南低頭看了眼孟真，孟真回了他一個眼神，兩人皆默聲道：這大爺會說話。
麻辣燙小哥接過貓，認出面前的兩人，“你們是那天來找我的律師吧。”
“謝謝啊。”小哥擦了擦貓咪髒兮兮的小臉，看着兩人真誠地感謝。
“它自己會開門，老亂跑。”
“沒事，貓咪挺可愛的。”趙圖南摸了摸它，可愛歸可愛，正事最要緊，“我們其實也不想三翻四次地來打擾您，但是我們的當事人真的很需要那份監控。”
小哥垂下頭摸了摸貓下巴，嘆了口氣。
孟真和趙圖南心涼了半截，但還是聽到：
“對不起，他們說如果我把監控拿出來，會放火燒了我家，還會殺了我全家。我真的幫不了你們，抱歉。”
“我們會向警方申請證人保護，而且我們當事人可以在經濟上給您一定的補償，給您換套房子不是什麽大問題。”趙圖南立即說道，“還有巨額獎金。”
“但是監控已經被他們當面删掉了，什麽都沒了。”小哥垂下眼眸。
“真的沒了嗎？”孟真問。
“真的。”
孟真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僵硬如冰，只能化開，又擠了擠嘴角，“好吧，謝謝了。”
兩人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小區大門，又聽到小哥叫他們，“诶，等等。”
回過頭，小哥正舉着貓咪的前爪子朝他們招手。
“挺可愛是吧。”孟真語氣低落。
“可愛有什麽用，能當證據嗎？”
小哥朝他們喊，指着貓脖子說：“或許它能幫你們。”
“貓會叫人話嗎？”孟真重複了了一遍趙圖南下午嘲諷過她的那句話。
趙圖南看向那只金漸層，眼睛一亮，喃喃道：“或許它真的會。”
＊＊
儀湘走進辦公區，就看到衆人向她投來的目光。
李耀聽着她的腳步聲停在自己旁邊。
“李耀，我們談談？”
李耀心裏咯噔一下，還是來了，女兒受了委屈，媽媽來報仇了。
李耀站起身，跟儀湘來到天臺，他梗着脖子率先開口：“孟真跟您說了吧，是我告訴大家你們是母女的。我只是想得到公平的競争機會，就這麽難嗎？為什麽你們北京人就這麽喜歡玩弄別人？您知道不知道我走了多元的路、努力了多少年才從一個小城市來到北京，獲得這樣一個實習機會。”
“您要打要罵，随便您，我不後悔。”李耀閉上眼等着儀湘的一巴掌，眼皮都在顫抖。
儀湘輕笑出聲，“我的歲數都能當你媽了，怎麽能揍大小夥子。”
李耀緩緩睜開眼睛。
“我和孟真其實無意隐瞞大家。她應該也沒跟你說過，我們家裏出了一些變故。”儀湘跟他說道，“孟真的爸爸在國外出差失蹤了，家裏的錢被他帶走了，他的單位說他還卷走了單位一大筆錢。孟真本來的工作也黃了，我們倆家也沒了，錢也沒了。”
儀湘苦笑，“一個家庭主婦，一個失業青年，我倆還住上下鋪呢。”
“來律所之前，我幹過網約車，還跟孟真幹過直播。最後沒辦法了，才來了律所。”儀湘寬慰着李耀，“我原來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找工作這麽難，工作強度這麽大。”
李耀沒想到她們家是這種情況，讷讷開口：“湘姐。”
“關于我們倆一起來做實習生這事兒，我得跟大家道個歉。我其實随便挂靠個律所也能獨立執業，但是作為母親我有私心，我挺好奇孟真工作是什麽樣子的。這丫頭平時在家什麽活兒也不幹，懶得要命，你知道吧。”
“我想她能幹好嗎？你看，果然，平時沒少跟你添麻煩吧，跟你們比她差遠了。”
“沒有，孟真挺強的。”雖然法律基礎一般，但是思路很清奇，劍走偏鋒式的天賦型選手。
“我覺得她跟你們這樣的學霸在一起，才進步了一點。”儀湘跟李耀說道，“你別擔心，我不占用大家的轉正名額，到時候我會去找其他律所執業的，你們的競争還是公平公正的。”
“所以啊，還是要好好工作，辦好案子。”儀湘拍了拍李耀的肩膀。
聽儀湘這麽說，李耀才安下心，“對不起，湘姐，我好像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我還愁怎麽以後跟大家說這件事呢。”儀湘大氣一笑說道。
“孟真回來，我給她道歉。”李耀握了握手說。
“沒事，她剛還囑咐我呢，說你最近壓力挺大的，讓我開導開導你。她就一北京大妞，要不是我逼她來律所，估計她直接去追星做粉絲頭子，當什麽站姐去了。”
李耀垂下頭，孟真這家夥，真的是…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行了，改天我就可以邀請大家來我家做客了，不過我和孟真租的房子有點小，你們不要見怪哦。”
儀湘一邊捂着臉走一邊說：“唔～以後再也沒辦法裝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畢竟都是你們媽的年紀了。”
“雖然…但是，你們也不許叫我阿姨哦，別把我叫老了。”
李耀揚起一個笑容，聲音輕快，“好的，湘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