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十四橋簫管歇,猶留明月滿揚州

第六十二章 二十四橋簫管歇,猶留明月滿揚州

“那個就是魏老師的兩個女兒吧,真好看。”

說話的人被捂住嘴,捂嘴的人小聲在那人耳邊說:“魏老師的小女兒早不在了。”

“啊?怎麽回事?”

“遇人不淑呗。”

“聽說是嫁了個窮小子,後來總被家暴,受不了,失手把人捅了,男的失血過多,人沒救回來。魏老師的小女兒被判了無期,沒兩年在監獄去世了。”

“唉喲,真是。”

“過去好多年了,當時大女兒還是律師,就這樣還是被判了無期,後來都不做律師了。”

“自己是律師,還救不回來妹妹,心裏肯定不好受。”

“那那個年輕女孩是誰呀?”

“估計是大女兒的閨女吧。”

**

昨晚跳了幾只舞,一大早後遺症就來了,儀湘四肢酸痛,揉着老胳膊老腿起來。去隔壁屋一看,孟真睡得四仰八叉,一點要醒的意思都沒有。

儀湘煮了水,捏了熏豆、蘿蔔幹、白芝麻,又從樹上摘了兩朵鮮桂花放在茶杯上,拿熱水沖開,一邊飲茶一邊在院子裏坐着聽鳥鳴。

魏老師是湖州人,熏豆茶是那邊的特色,所以儀湘自小也跟着喝。

胳膊腿還是酸的,她在院子裏做起小孩子們做的廣播體操,伸伸懶腰、動動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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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儀湘聽到動靜,往聲音來處望。

她的斜上方,隔壁院子的二樓陽臺,站着一個穿着睡衣的男人。

那不就是昨天剛在電話裏吵過架的李炳添律師嗎?

“過得挺清閑呀,儀律師。”李炳添看着她的茶桌,“能去你家飲杯早茶嗎?”

“不好意思,李律,我家不是民宿,不接待外客。”儀湘拿起手機給王勝男發信息:

你怎麽把我家地址給李炳添了?

短短三天,王勝男出賣她兩回了!

魏老師起得早,走出來問:“你跟誰說話呢?”

“噢,沒誰,隔壁的客人,随便聊兩句。”

儀湘剛說完,就聽到頭頂的男人喊:“阿姨早,我是儀湘在北京的同事。”

睡夢中的孟真翻了個身,怎麽夢裏還有李律師的聲音呢?

“方便去您家喝杯茶嗎?”

魏老師熱情好客,招手讓他下來。

回屋上二樓拍孟真的屁股,喊她起床:“真真,你媽的同事,那是不是也是你的領導?快起來,你領導來了。”

“不是我領導,我現在沒領導。”孟真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七點,蒙住頭繼續睡,“外婆,我再睡會兒就送你去坐小巴啊。”

魏老師下樓看到門還關着,“湘湘,給你同事開門啊。”

李炳添在門外站着,這門吧,本來是開着的,他下樓的功夫就關上了。

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姑娘似的。

在門後,儀湘立即換了副臉,“哎呀,李律師,稀客,有失遠迎,什麽風把您吹來了,寒舍蓬荜生輝。”

李炳添站在門外,拎着兩個精致禮盒,“叨擾你們了。”

自覺走進來,“過來出差,聽勝男說儀律師家人病了,就在揚州,所以過來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

“沒事,就是老頭子血壓有點高。”魏老師教書多年,一向是不收禮物的,“這個等會你拎回去,我們吃的喝的都不缺。”

李炳添順手把禮物塞到儀湘手上,“去過醫院了嗎?等會我帶叔叔去醫院,有個男性照顧方便一些。”

儀震也醒了,走出來。

儀湘給他們介紹,“我們律所的合夥人之一,李炳添律師。”

“你好,小李。麻煩您平時照顧儀湘。”

“不麻煩,儀律師能力出衆,給律所接了不少案子,是我們律所得力幹将。”李炳添誇道。

孟真迷迷糊糊地聽到樓下有說話的聲音,走到陽臺,揉着眼睛往下看。

“真真,你領導來了,還不下來?”儀震擡頭說。

“早啊,真真。”

孟真以為自己老花眼了,耳朵也聾了,樓下院子裏站着的是李律師?

他還叫自己真真?

孟真醒了大半,洗漱完,穿好衣服下樓,樓下已經在吃着早餐談笑風生了。

“李律師……”孟真在儀湘旁邊坐下。

“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她們是母女倆,平時看着跟姐妹倆似的。”李炳添笑着跟儀震說。

儀湘和孟真倆騙子低頭吃面,追到家裏來揭穿騙局,呵呵呵呵。

“湘湘她好多年不做律師了,這次回去就能辦這麽多案子,多謝您照顧。”儀震說着客氣話。

“她适應的很快。”

孟真擡起頭,“嚴師高徒嘛。”

“我還記李律師在辦公室把文件一摔,對我媽吼,這就是你整理的法條?!”孟真壓低聲音,學着對面人怒發沖冠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民法典》的天下了?!你整理的法條都失效了!”

“你讓我拿這樣的東西給客戶?!”

“北京法律圈的同仁都要笑掉大牙了?!”

“能幹就幹,不能幹就回家繼續當你的家庭主婦去!”

“整個辦公室都能聽到。”

短短幾句話,李炳添感覺這嘴裏的陽春面怎麽這麽燙?

頭上都冒汗了。

“我有這麽兇嗎?”李律師小心翼翼地看儀湘的臉色。

儀湘撓撓頭,“有嗎,我不記得了。”

“是吧,我就說好像沒這麽兇。”李炳添幹咳道。

“這個做錯事被糾正很正常,能力不足改正了才能進步。”儀震對孟真說。

孟真點點頭,“可惜我連機會都沒了。”

“我實習都被結束了。”孟真說。

大清早,清風徐來,李炳添卻汗流浃背了。

老爺子的臉上已經有些不悅了,在職場罵自己女兒,還把自己外孫開了,這人還敢登門拜訪。

李炳添連忙為自己解釋,“我最近都在上海,這個應該是咱們律所另一個合夥人決定的。”

孟真也不理他,跟外公說:“外公,要不我也在家弄民宿吧。”

“做民宿?那咱們住哪兒?”儀湘直接投了否決表。

“行啊,現在不是有那種愛民模式的民宿嘛。”老爺子說。

“愛民模式?”

“就是那種自己也在家住,分一間房出去出租,必要時充當一下導游。”

“外公,你懂得不少嘛。你還知道愛彼迎呢。”

“越說越上頭了你。”儀湘說她,又要搞什麽民宿。

魏老師吃好了,拿上自己的小包和保溫杯,“李律師,我要去鄉下輔導學生。你不忙的話,讓儀湘帶你逛逛揚州,現在瘦西湖的風景正好。”

李炳添連忙站起來,“您辛苦。”

孟真把外婆送去小巴站。

“這個李律師跟你媽媽什麽情況?”外婆直白地問。

“我怎麽知道?”孟真翻了個白眼。

“你爸爸這麽多天跟你聯系過沒?”外婆繼續問。

“沒有,一點音訊都沒有。”

“你爸爸可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他家裏人走的都早,世上就你和你媽兩個親人了,怎麽可能抛下你們兩個呢。”外婆嘆了口氣,就怕他是真出了意外。

人還是要向前看。

孟真把外婆送上小巴,回到家,外公也收拾好了。

“李律師,那讓儀湘陪你逛逛。我去醫院檢查下。”老爺子安排道。

儀湘給孟真轉了一些錢,她看出來女兒對李炳添有些莫名的敵意,“那你陪姥爺去醫院?有事給我打電話。”

“行吧。”孟真撇了下嘴。

剛出家門,老爺子就悄悄說:“真真,我覺得我沒什麽事,剛才你媽給我測過血壓了,不然咱們去棋社下幾局?”

“不行。早檢查完,早放心。”孟真“公事公辦”。

“古鎮李律師應該見過很多了,去瘦西湖逛逛?”儀湘安排行程道。

“行啊,聽你的。”李炳添說道。

儀湘開着老爺子的車,一輛十幾年前的老款奧迪。

“沒來得及跟你說,我最近都在上海,把上海的房子賣掉了,在辦過戶手續。之後可能就長居北京了。”李炳添像是在彙報行蹤似的。

儀湘淡淡地嗯了一聲。

“孟真的事兒,我跟勝男通過電話了,這是我們中的另一個權益合夥人的決定,寶福集團的黃總跟他通了話,可以把我們律所納入專家庫,但條件是讓你們兩個一起離開律所。”

“孟真好辦,一個實習生。但是你已經轉正了,而且手裏還有文正電子這個資源,所以他才暫時沒動。”

儀湘還是沒說話,李炳添目視前方,過一會又把視線挪回駕駛座,“還辭職嗎?”

“讓我想想。”儀湘終于開口。

“嗯,不急。”

兩人買了票進了瘦西湖,花多人不多,順着指示牌慢慢地逛過去。

“二十四橋簫管歇,猶留明月滿揚州。”

“你來過瘦西湖啊。”儀湘問他。

“嗯。我在上海工作這麽多年,附近自然都逛過。”李炳添說,“逛過就不能再逛了嗎?”

“時間不同、身邊的人不同、眼中的風景自然也不同。”

兩人走到石壁流淙,一座假山前從高處流淌着一簾小瀑布,有人站在瀑布前拍照。

“我家裏還放着一張,我十幾歲時候在這兒拍的照。”儀湘感嘆道,“一眨眼都 40 多了。”

儀湘過了四十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自己的準确年齡,除了填表,誰也別想讓她看到那個數字。

“走,再去拍一張。”李炳添說道。

李炳添一腳邁到對面石頭上,伸出手,“這有點兒滑。”

儀湘看了眼腳下有些寬的溪流,伸出手,抓着李炳添的手腕,邁了過去。

“帥哥,麻煩你給我們拍張合影好嗎?”李炳添叫住剛拍完照的男生,見對方答應,把手機遞給他。

男生找了個角度,蹲下來,揮揮手,示意他們往中間站:“哥、姐靠近點兒。”

兩人中間隔着有十公分,李炳添往中間走了走,彌合了那十公分,他把手放在後面,伸出胳膊,虛虛攬住儀湘的肩膀。

笑了一下。

相片定格在兩人的笑容上。

李炳添昨天挂了電話,生了一會悶氣,但還是給王勝男打了電話了解怎麽回事。

拿到地址,已經沒了高鐵票,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從上海到揚州,找了最近的一家民宿。

想捅破那層窗戶紙,見了人,卻又不敢了。

但想起今早一家人吃飯,其樂融融。要是沒有他,不就正好空缺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角色,這個位置簡直就是為他而設。

想到這兒,他心情愉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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