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來買上次訂的東西

——“你要去哪兒？”

這句話已經輸入完畢, 只等發送, 然而沐柯的手指懸在按鍵上，停了很久，按不下去。

去哪兒都一樣, 重點是“走”。

“你要去哪兒”這五個字, 沐柯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删除。

剛删完最後一個字, 新的信息來了。

蘇蘇：……你都不留我嗎

沐柯想了想, 還是把那句話重新打了一遍，發送。

沐柯：你要去哪兒？

蘇蘇：有家娛樂公司在招練習生，我想再拼一次

下一句話又卡了, 删删改改，寫寫停停。上一條消息的接收時間從“1分鐘前”變成“3分鐘前”, 又變成“5分鐘前”, 沐柯還沒想到應該怎麽回複。

最後發出的是——“知道了, 那你自己和大家說吧”。

然後沐柯就關了通訊器, 順着樓梯一步步回到自己房間。

在偶像小姐姐說自己要走之前，她已經站在她的房門口, 就等擡手敲門。

沐柯當然知道, 遲早都有人會走。很久以前，她就設想過每個人離開時的情形——為了更好的未來，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尋找家人和夥伴……他們留在這裏是為了生存，離開這裏是為了生活。

這顆星球早就死了, 承載不起他們想要的生活。

沐柯仰天栽倒，落到自己床上。她看到房間對角站着的櫃子，上面擺滿了來自“裘裏斯上尉”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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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歲時的醜娃開始，雖然不定時，但每年都有這麽幾個星際快遞漂洋過海來找她。每件禮物還會附着留言的字條，解釋小東西的來歷，或者單純講講路途中的故事。她想裘裏斯上尉一定去過很多地方，見過許多人；而即便如此，他還記得遙遠的藍星上有個小姑娘在等他的禮物——真是令人開心。

但當時沐柯沒想過，裘裏斯是軍人——一個軍人，去過那麽多地方，這意味着什麽。

她現在也懶得去想。她只想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這裏，回來看她。

萬一他回來了，自己卻離開了，這可怎麽辦？

沐柯歪過頭，醜娃就坐在她的枕頭邊上。它每天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等她回來。

當前時區傍晚6點，沐柯出門去了食堂，去吃晚飯。她睡過了早飯和午飯，但意外地不是太餓。

大概是顧不上餓。

離食堂門口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她聽到裏面傳來“叽叽喳喳”的說話聲，蘇蘇的聲音也混在裏面。然而她剛走到門口，說話聲瞬間消失，像被什麽東西吃掉了。

大概是被她吃掉了，所以裏面的人都在看她。

沐柯笑了笑，跨進門去。

“明天咱們就去買買買了，購物單沒交的人趕緊交，不交就默認放棄了啊，”沐柯停了停，看到蘇蘇低頭盯着盤子，“如果你們和蘇蘇一樣，有別的安排，也可以說。雖然我們現在的錢不是太多……但可以一起想辦法嘛。”

食堂裏響起一陣細碎的動靜，像落下小雨的湖面，但那些零零落落的聲音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沐柯轉頭朝吉米一望：“你聯系上你的女朋友了嗎？”

小胖子撓撓頭，勉勉強強地咧開一道笑容：“我只知道她和家人一起去依蘭星那邊了……她說等安定下來，再給我郵件……雖然這話也是半年前說的……”

“那等她來消息了，你就去找她吧，”沐柯說，“我幫你留船票錢。”

吉米的眼神顫動了一陣，像被魚咬動的浮标。然後他擡頭望着沐柯的臉，點點頭。

“嗯。”小胖子眯着眼笑了。

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男孩子“唏哩呼嚕”吃飯的聲音響了起來。沐柯發現，雖然今晚的主菜還是罐頭，但想着法變出了許多花樣。

大概是為了給誰送行吧。

“其實，我們為什麽不一起走呢？”冰箱在角落裏說，聲音像一株細嫩的豆芽，“大家平時省一點，把錢都攢下來，然後一起買船票離開這裏啊。”

她的話得到很多人的附和。

然而沐柯只想到自己房間裏的那個娃娃。

“離開這裏以後，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沐柯問。

冰箱想了想：“……暫時還沒有，不過我不想一個人，走也好，留下也好，你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附和聲漸漸安靜了一些。冰箱有些疑惑地四下張望，和她視線相觸的人都只是笑笑，或者低頭吃飯。

“你走了之後，還玩游戲嗎？”岱委突然問了，提問對象是蘇蘇。

蘇蘇猶豫了一下，放下手裏的勺子。

“那兒和這裏有時差，而且開始訓練之後，會很忙……”她停了停，視線在周圍所有人的臉上點過，只是到沐柯的時候，像條魚一樣飛快地滑走了。

“不過，你們如果要開荒要打架……一定要喊我，”蘇蘇說，“畢竟，全服還有比我更厲害的吟游嗎？”

屋子裏的人都笑起來了，話題立刻轉到了游戲，沒有人再提起明天的事，以及以後的事。

第二天一早，去空間站的采購小隊就坐着“超市小車”出發了。船票已經訂好，沐柯和小葉送蘇蘇到這裏的航空港，然後她就要拍着翅膀飛走了。

一路上誰都沒說話，小隕石的碎片打在舷窗上，有種下雨的錯覺。

到達空間站後的流程還是和往常一樣，和花臂大叔扯皮，和圍上來的店家周旋。丢下長長一條購物清單之後，小葉回到飛船，盯着機器人裝貨，兩個女孩子就開始邊逛邊吃。

邊逛邊吃，只是沒人說話。

沐柯把一個臉一樣大的冰淇淋遞給蘇蘇。她震驚地接過，舔了舔，然後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你真的都不留我？”

“你是去奔向更好的生活，我為什麽要強留你和我一起吃罐頭。”沐柯說，她的舌頭已經變成了彩虹色。

“那你自己……準備什麽時候走？”這是第二句。

沐柯不說話了，繼續舔冰淇淋，嘴唇也變成了彩虹色。

她們從集市的這一頭逛吃到那一頭，沐柯再也沒有說過話。蘇蘇找了許多她們過去熱衷的話題，也沒法讓她再吐出一個字來。

她一定是還在生氣……蘇蘇想。

她一轉頭，看到馬路對面一家鋪子的櫥窗裏，有條大狗正在朝這邊吐舌頭。

“那是不是你上次去的玩具店？”蘇蘇伸手指了指。

沐柯轉頭一瞥，“嗯”了一聲。

“你不是還在那訂了個娃娃嘛，不去買了嗎？”

“醜。”簡短的回答。

“……你床上不是有個一樣醜的，你還不是很喜歡。”

沐柯停下了。

“那不一樣，”她看着另一側的櫥窗說，“那是……別人送給我的。”

說完這一句，旁邊的人沒有再應聲。沐柯擡頭一看，蘇蘇已經跑過馬路，朝着那家店去了。

沐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去的時候，她看到那個老乞丐又搖着鈴過來了。于是她摸摸口袋，走過去給了他一把零錢。

老乞丐用不太熟練的華語向她道謝，又把錢塞還給她。他說他馬上就要走了，謝謝她每次來都照顧他。

“你要去哪兒？”沐柯問。沒想到在這裏也會聽到類似的話。

“回家去啊，”他說，“老婆子的病最後還是沒治好……以後我再也用不着要飯啦。”

然後他又搖着鈴走了。

蘇蘇是很怕狗的，巴掌大的狗都怕，更不用說眼前這條能馱着她跑的巨犬。她鼓起半輩子的勇氣才在巨犬的注視下推開店門，裏面傳來一個男人的招呼聲。

……好像不是上次那個人？

櫃臺後站着的男人身姿挺拔得像棵松樹，胸膛在T恤下鼓出飽滿的弧線，體格健實得不像是個小店主。他腰上圍着一條工作圍裙，進一步拉長腿部線條，還顯得寬肩窄腰。

男人朝蘇蘇笑了笑：“随便看看。”

巨犬在旁邊“嗷”了一聲，吓得蘇蘇忍不住一哆嗦。

“……我來買上次訂的東西，”蘇蘇說，“那個……頭發半黑半百的小哥說給我們留的……”

男人“哦”了一聲，轉身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系好的口袋。

“拆開看看是不是。”他說。

蘇蘇打開一看，确實是醜娃。她問了價，付了錢。男人重新把口袋用緞帶系好交給她。

“原來這個是你訂的啊。”他又多說了一句。

蘇蘇一愣，搖搖頭。

“不是，是我朋友喜歡這個。”

“原來如此，”男人笑着點了下頭，“她有個會替自己着想的朋友。”

蘇蘇又搖搖頭：“她可能生我氣了，我要走了……她雖然沒說什麽……但是我感覺她很生氣。”

“你是非走不可嗎？”

非走不可？

大概不是。

前偶像歌手當然知道，要從練習生裏出頭，比一步一步爬到ter還難。更多的人可能連着三五年都看不到前途，最後默默無聞地解約離開。

雖說躲在塔裏吃罐頭，似乎也沒有什麽光明的前景，但至少身邊都是自己的夥伴。

“如果她留我的話，我就不走了，”蘇蘇說，“但她什麽也沒說……可能我走不走，她都不在意吧。”

“我倒是覺得，她就是怕自己一留你，你就不走了，所以才忍着不開口，”男人說，“可能是相信你會有個更好的前途吧。”

蘇蘇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包裹，裏面軟軟的，揉起來很舒服。

原來她每天就是抱着這樣的東西睡覺的。

蘇蘇從玩具店裏出來的時候，沐柯已經不在原地了。她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找她，就看到沐柯從另一邊的街角過來，手裏提着一摞舊書。

發黃的舊書，一看就是幾個世紀前的東西。

“講的是一群美少女為了保護學校，挺身而出成為偶像的故事，”沐柯說，“我覺得這故事挺扯的……是你喜歡的那種。”

蘇蘇“哼哼哼”地笑了：“我看這娃娃這麽醜，也是你喜歡的那種。”

然後兩人交換了手裏的東西，笑得像兩只曬太陽的水獺。

集市的大鐘敲了12下，蘇蘇的船票是1點出發。

“那我走了。”

“再見。”

他正在給烏奇準備午飯，一瞥眼，看到櫥窗外有個女孩子走過，懷裏似乎抱着個包裹。

女孩子聳着肩勾着頭走得飛快，一邊走一邊揉眼睛。

這就是那個“朋友”吧……他認出了自家用的包裝袋。

然後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櫥窗邊緣，烏奇“嗷”地催了一聲，他繼續往它盆裏倒肉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狂野_野野野野野、汪汪汪汪、雲墨 的地雷，給蘇蘇買了路上看的漫畫

感謝 TWice亠x3 的營養液，烏奇午飯吃肉幹，嘎嘣脆

說見面就見面，就像（當初）說不可描述就不可描述一樣，我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作者（驕傲

下一章開始就要回到久違的游戲啦！這裏想先調查一下，姑娘們對于戰鬥篇幅的接受程度是怎樣_(:з」∠)_我自認為打鬥場面寫得不咋地，所以不想變成我寫得痛苦，大家看得痛苦的情況，這裏先問問，一章3000字為例，1000字左右的戰鬥描寫大家可以接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