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蘇蘇

當前時區清晨6:45, 兩條消息傳到了沐柯的終端上。

——廚房的排氣口被人破壞了。

——那對姐弟不見了。

這兩件事其實也能合并為一件事。

“現在小葉他們在搶修排氣口, 讓我們暫時先別過去，”李佳佳說，“還好發現得早, 裂縫也不大, 上下樓梯的通道全部封起來了, 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倆娃呢？”沐柯問。

李佳佳嘆了口氣：“排氣口那裏挂着一條床單搓的繩子, 肯定是從那裏爬出去了, ”她又翻了翻自己終端上的物品清單，“別的東西倒是沒少，他們只拿了二十幾個罐頭——難道就為了這點東西, 混進來跟我們住上三四天？”

二十幾個罐頭并不多，也許是兩個孩子只能拿這麽些。但罐頭這東西, 外面的超市裏要多少有多少, 随便拿就是——真的有必要為了這個, 特地讓兩個孩子走上五六天的路？

最後一個看見姐弟倆的人是岱委。她惦記着冰箱裏的零食, 晚上十點多又偷偷進廚房了一趟。路過姐弟倆的房間的時候，她看到門半開着, 兩人似乎在說話。

她只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詞：不要, 找到，回去，不管。

“然後我就回房間了，當時是十點半的樣子。”岱委說。

排氣口維修完畢，空氣循環系統恢複運作是8點以後的事。沐柯去看了那個排氣口, 瘦精精的小孩子确實可以通過，但必須擰掉好幾個螺絲，再拆掉外面的護欄。小葉說，旁邊窗口的護欄也被他們弄壞了，大概是為了把裝滿罐頭的背包丢出窗外。

這些步驟，沒有專門的工具，光憑小孩子的力氣是沒法做到的。而這棟樓裏的五金器械，一直都是幾個漢子管着，連沐柯也不知道放在哪兒。

“他們是有備而來的。”小葉說。

沐柯點點頭，那個男孩子寸步不離的背包裏，多半就放着這些工具——所以那麽沉，一跑起來就“稀裏嘩啦”地響。

……但他的包裏真的只裝了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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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早飯，然後來個大掃除吧，”沐柯說，“好好檢查一下門窗牆角的縫隙，有沒有多出什麽奇怪的東西。”

比如奇怪的發信器，奇怪的定位儀，奇怪的竊聽監視裝置。

這棟大樓有差不多三四年沒搞過徹底的大掃除了。在末日還沒到來的時候，沐柯見過大樓的清潔機器人成班出動，走廊窗戶天花板一次性作業，非常效率，把三百多層樓全部清潔完畢只需要24小時。

現在這些機器人倒是還在庫房裏，然而沒有多餘的電能去驅動它們——現在要搞大掃除，還是得靠水桶拖把抹布這些傳統方式。

好在姐弟倆只在這裏停留了四天，白天的時候又有人陪着她們玩，應該沒機會爬到一兩百層樓上去探險。所以沐柯暫時把掃除範圍定在1-6層的生活區，重點排查門背後，插座孔，窗簾頂上這些視覺死角，尤其是有閘門開關的1樓，有食堂和廚房的2樓，以及有電腦和操作艙的3樓。

一整個白天的忙碌後，一共發現GPS發信器兩枚，分別在一樓大廳的正門和後門。

但這兩枚發信器，放在那裏少說也有十年了；上面的灰塵比電量還多。

“應該是早就被設置好了，信號制式也很舊，”技術宅說，“為了定位，或者別的什麽的原因——應該問你啊，這不是你家的大樓嗎？”

沐柯沒話說了，這确實是她家的房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裏會有發信器，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那兩個孩子幹的。

也許他們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複雜，只是單純地跑出來找吃的？

之所以只拿了罐頭……是因為以為這裏只有罐頭？

不對。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完全沒必要跑，完全可以留下來。

他們從這裏離開，說明他們還有另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裏有人需要他們把東西帶回去。

“這兩天輪值的多加幾個人，每班至少三人，”沐柯說，“看好大門，有什麽情況馬上通知大家。其他人晚上也別睡死了，都警惕點。”

李佳佳立刻開始動手整理輪值表，小葉帶着幾個人去大廳确認閘門開關。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散了。

沐柯一瞥眼，看到蘇蘇坐在邊上一直沒有說話。

那個女孩子是她的粉絲，兩人這幾天似乎混得不錯，現在對方突然逃跑……她心裏應該不好受。

沐柯過去，在蘇蘇對面坐下了。

“我們後天……或者大後天去空間站吧，”沐柯托着下巴說，“你有啥想買的，列個清單呗。”

蘇蘇眼神一沉，緩緩擡起，然後眯起眼朝她笑了笑。

“那我明天給你吧。”

當前時區18點52分，悶悶不樂的晚飯結束，大部分人都留在食堂，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每個人都記挂着白天沐柯說的話，但眼下他們除了提高警惕，也沒有別的事能做。

不然還能怎樣？開着那架限載三人的小運輸機一趟一趟地搬家？又能搬去哪裏？

蘇蘇吃完了晚飯，走出食堂。樓道裏黑漆漆的，只有她一人的腳步聲。

她上了樓，開門，進屋，反手推上門。

桌子上，個人終端的屏幕一閃一閃地亮着。

一封郵件，幾條文字信息，差不多都是十二小時前發來的。蘇蘇點開信息，發件人是“辰雨”。

辰雨：我要回去了，不然他們找來就麻煩了

辰雨：我準備跟他們說，我們只找到超市的貨倉，裏面就一些罐頭

辰雨：所以我們還是得拿點東西交差，不好意思(T＿T)

辰雨：弟弟敢多嘴我就揍他(#｀皿)

辰雨：我還想聽你唱歌……還有機會就好了

辰雨：你在舞臺上的時候，真是宇宙第一可愛的偶像小姐姐

辰雨：(*￣3￣)

辰雨：對了，幫我謝謝那個姐姐，我覺得發帶還是很好看的

——全部信息就是這些。

蘇蘇早上起來收到這幾句話的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她正要回複詢問，沐柯就在公共頻道裏通知：姐弟倆跑了。

到了現在，她差不多也全明白了。

蘇蘇的視線停在“宇宙第一可愛”那幾個字上，然後慢慢擡起，滑向房間門背後貼着的那張海報。

那是她最光輝的時代。海報上的12個姑娘笑靥如花，她們的名字曾經像星星一樣耀眼，像糖果一樣甜嘴。她們有過很多稱號：“小精靈”“小仙女”“美少女”……關于她們的文字裏總是用盡一切美好的詞語。

但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聚光燈背後是怎樣的厮殺與博弈。

蘇蘇站在舞臺的最中央，背後是她的隊員——沒有一人是她的夥伴。

她是ter，她身下的寶座是所有人争奪的目标。她們滴着毒汁的野心被吞進肚裏，隐去了殺氣的笑容挂在臉上。每次站在團隊中心，蘇蘇都覺得自己被敵人包圍，她只有自己一人，卻要面對千軍萬馬。

然後她被拉下寶座，然後末日的發令槍響起了。

蘇蘇“哼”了一聲，視線釘在那個歪戴着帽子的姑娘臉上。

那天晚上到底是誰絆倒了她……現在再計較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總之這差了一場票選就能上位的姑娘，沒過多久就丢下整個組合不告而別。傳說她随家人移民去了外星。

然後公演取消，組合解散，所有的明争暗鬥都成了窗上的水蒸汽，用手一抹，流下幾道滑稽的水漬。

蘇蘇不知道組合的其他人現在身在何方……但至少她還活着。

她還能唱。

她在舞臺上的時候，臺下的人呼喊着她的名字，熒光棒揮舞成躍動的海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的歌聲牽動着他們的心跳，她的視線是從他們心上淌過的熱流。

她是“宇宙第一可愛的偶像”。

而現在——

現在……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夥伴，他們和她分吃一塊蛋糕，合蓋一條毯子。雖然有時候吃的東西不盡人意，有時連空調都開不起來……但大家總是說，“肯定能有辦法的”。

可這樣的生活還能持續多久？

他們能一輩子都住在這座大樓——這座塔裏嗎？

蘇蘇又看了一遍那句話：“我還想聽你唱歌……還有機會就好了”。

要是還有機會就好了。

少女漫畫的女主角是要為夢想戰鬥的。

蘇蘇關了對話框，點開那封郵件。郵件标題是一串扭來扭去的外星文字。她又點了下實時翻譯，整齊清爽的中文立刻跳了出來。

一封來自內河聯邦最負盛名的娛樂公司的郵件。

第二天上午，通訊器“嘀嘀嘀”地響了，比鬧鐘還早。

蘇蘇揉開眼睛，看到兩條文字訊息，一前一後，私密頻道，來自她的會長。

沐柯：購物單購物單

沐柯：咱們明天就走，求我的話可以優先給你留一個座位

蘇蘇：我沒啥想買的東西

沐柯：真的假的？漫畫都不要了？

沐柯：那你那份錢是給你存起來嗎？

腦子已經清醒了大半，但手指還有些不太靈活。蘇蘇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打了好幾遍，删删改改，才打出那句話。

蘇蘇：不用，幫我買張船票吧

蘇蘇：我要走了

然後她扔了通訊器，把臉埋進被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象腿叔叔、雲墨 的地雷，贊助小姐弟交差的罐頭

感謝 青碧的雲上x20 的營養液，雖然烏奇沒有上線，但是烏奇沒有餓着

昨天有個發帶的小劇情好像讓大家擔心了一下，其實沒啥好擔心的，大部分時候我都不是一個狗血流選手，因為……因為我壓根不知道多少狗血的套路_(:з」∠)_就是這樣，另外放心，裘裏斯上尉的設定是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知道地球人的正常生長速度的麽麽噠！

沐柯：那為什麽還成天給我寄兒童玩具？

——呃……可能是他自己喜歡？

沐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