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依為命
入了夏,湘南一帶風光無限。有道是:##湘南遍地是芙蓉,千裏水鄉綠映紅。昨夜一場初雨過,風吹清露點點濃。##
##妖童媛女蕩舟去,三五成群采蓮忙。淡妝濃抹擎綠蓋,兩般顏色一般香。##
這日,沾衣說道:“你來我家不到倆月之久,便已遺尿五六回了。我聽老人家說,菱角可以治遺尿之症,以後你每天要喝一鍋菱角湯。”
清漪應了一聲。沾衣翻了個白眼,這孩子也真是傻得可以,也不知自己撿了她來是福是禍。
二人搖船采了蓮,清漪一個不留神,站立不穩,便摔下船去,不過瞬間,腦袋便被水淹沒了,随即又浮出水面。清漪驚慌至極,緊緊抓住船沿。沾衣伸手去拉,二人的重量壓在小船同一側,眼看就要翻船,沾衣只好先跳下水去,扶清漪上了船。清漪伸手來拉沾衣,沾衣道:“妹妹,你快去船尾那頭,我自己爬上來。”
清漪又是一陣啼哭,沾衣上了船,忙前去撫慰。待回到家,沾衣換了幹淨衣服,擦了頭發,有發熱之症,便去床上躺下了。
院子裏有一顆枇杷樹,清漪一個翻身便爬了上去,三下兩下就摘了幾片葉子下來,又找了塊生姜,将兩者洗淨。生姜用刀胡亂切了幾下,和枇杷葉放入鍋中燒水。
清漪端了一碗來到床前,“姊姊,我煮了驅寒的水,你起來喝一碗。”
“這是何物?”
“枇杷葉生姜水。”
“生姜驅寒我倒是聽過,這枇杷葉煮水我可從未聽過,何人教你?”
“以前我咳嗽時,我娘便去煮枇杷葉水,喝了便好。”
沾衣便接過碗喝了幾口,忽然想起什麽事,就問道:“院子裏那枇杷樹高有丈餘,你如何能爬上去?”
“我家就住在山腳下,我經常去爬山爬樹。”
即便常去爬山,八歲的女孩子也不可能爬上丈高的樹,那樹幹光禿禿的,下面連個枝杈也沒有,沾衣試探地問道:“你是踩着桌子爬上樹的嗎?”
清漪也不知怎麽解釋,只好示範了一遍,她往上輕輕一躍便摸到了屋頂。沾衣心想,原來這丫頭竟是個有功底的,雖然傻了些,平常陪自己練練功夫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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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沾衣見好,便說要去登山強身健體,免得日後稍有着涼,就頭疼腦熱。二人沿着溪流,溯溪而上,走了半個多時辰,便來到一處山腳下。山高兩百餘米,羊腸小道,怪石猙獰。遠遠近近,數十座墳墓。昨日那場雨之後,地面冒出了許多地皮菜,還有蘑菇,二人便拾掇了些許,拿回家去。
“今日晚飯,咱不去飯店吃了,我來下廚。”
“好。”
“你每次說‘好’時,奶聲奶氣,且尾音綿延悠長,将來你父親一聽到你說話,就能認出你呢。”
清漪便擡起頭,嘴唇微張,雙目睜大,沾衣看了便又笑道:“還有你這副驚訝之狀,以後你走丢了,我準能憑借這個把你找回來。”
吃飯時,沾衣道:“自從我一家蒙難之後,我便不想再待在雁州城。現下,人人都說外面兵荒馬亂,戰火連天。而我,卻覺得外面天高雲闊,亂世出英雄,在這烽火年代,我若能結實一位少年英雄,方不負我此生。”
清漪又是一臉驚訝之狀。
沾衣接着說道:“算了算了,你哪能聽懂這些。不過,如今我有了你,就不能丢下你一人出去闖蕩江湖,等你再長大些,不再遺尿,能自己穿衣梳洗,我便帶你一同去游遍這錦繡河山,去泛盡天下五湖之舟。”
與清漪相處幾月下來,雖說覺得她甚是礙事,耳鈍目濁的,卻也逐漸有了感情,許是沒了親人,而這個丫頭又難得的聽話,倒也緩解了不少孤寂。
清漪聽完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些啥,只好“哦”了一聲,就繼續低頭吃飯。沾衣見她吃了很多蘑菇和地皮菜,“我也喜歡吃這地皮菜和蘑菇,如今見你吃得這麽歡,就都讓給你吃吧。”
清漪也不推辭,繼續吃着碗裏的飯。
沾衣嘆了口氣,連句感激的話也沒有,這也太傻了些。轉念又想,傻有傻的好處,最起碼會聽話。
到了晚間,清漪忽然上吐下瀉,嘴唇蒼白如紙。沾衣慌亂地背上清漪便往外跑,此時城內已經宵禁,到處不見人影。沾衣畢竟年歲也不大,負重前行走得緩慢,又怕耽誤了病情,故一路大喊:“有人嗎?救救我妹妹。”
吏役聽見喊聲,忙過來瞧個究竟,沾衣求救道:“兄長,我妹妹生病了,勞煩兄長将我妹妹背去看郎中。”
巡夜的吏役正是雲州尉的舊部,見狀,忙接過清漪道:“沾娘莫急。”
藥鋪早已打烊,二人在門外喊了片刻,郎中穿戴整齊,走出來一看,道:“此乃食物中毒之症。”說罷,忙替清漪把脈。
“郎中,我們去南山采了些蘑菇,那些蘑菇我也吃了,為何我沒事?”
“此女脈象無力,輕按不得,重按乃得,氣血兩虛,阻滞,陽氣不暢,髒腑虛弱。山野蘑菇有微毒,常人吃了并無大礙,然此女體質過于虛弱,故而上吐下瀉。”說罷,開了方子,“按此方服用,半月乃除。”
沾衣接過一看,有綠豆、茶葉、苦參、半邊蓮、鬼針草、龍葵。
清漪這一卧床,便是兩個多月,“本想你病一好,便去教你泅水,如今你這一病,就入秋了。”
“當年父親也常教我泅水,總也教不會,我淹過幾回,就再也不想學了。”
“不行,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落水了可怎麽辦?楚國可到處是江河湖泊,你一定要學會泅水。”
“你要離開我嗎?”
“等我将來遇見少年英傑,嫁了人,自然要跟你分開。”
“我可以跟你一起嫁過去啊。”
沾衣心想,這孩子真是有點傻裏傻氣的,“又說胡話了,你若喜歡上一男子,你會忍心将他分我一半嗎?”
“我會。”清漪十分篤定地說道。沾衣則是一臉不屑地瞧着這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卻也懶得同她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