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漪落水

盛夏裏驕陽似火,這日一大早,雁府收到了潭州周行逢發來的請柬,邀請雁家前往楚宮赴宴。權貴之間的筵席,無非就是一場變相的聯姻。

葇兮欣喜若狂,忙叫了清漪陪她上街去買些首飾,以便打扮一番前去潭州參加宴會。這次的宴會非同尋常,周行逢被周朝封為武清軍節度使,掌管潭州軍政大事,因此将會有周朝重臣來使,若能借助這次機會嶄露頭角,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即便熱成這樣,菱角街上也是人來人往。只見對面走來一個婦人,她不施粉黛,青衫布裙難掩姿色,如此素淨的妝容,顯得手上的竹籃尤其耀眼,籃子裏,有着夏天最為常見的水木兩芙蓉,那荷葉舒展得極好,一看便是新摘的。

“好漂亮的嬸嬸!”葇兮一直盯着路邊的各種首飾攤,當聽見清漪說出這話時,便回了一句,“誰在你眼裏都是美人,連譚笑敏你都覺得天仙似的……”說罷,擡眼一看。

那年輕婦人年近三十,這麽大的太陽,她光滑的臉頰白皙無瑕,清爽水靈,淡淡的眉毛,黑珍珠般的瞳孔,身段苗條。

葇兮道:“這回你總算看對了。”

那婦人走來,将籃子遞給清漪,“送給你。”

清漪接過,道了聲謝。若在往常,有人平白送上這麽一籃子花,葇兮一定要起疑心,但此刻,她卻沒有出手阻攔清漪。因為她相信相由心生,眼前這個人看着清漪的眼神暖透心窩,絕對不會有惡意。若在平常,葇兮一定會問眼前的人,“嬸嬸,你送她花,你送我什麽?”但眼下,她什麽也沒說,直覺告訴她,這位婦人和清漪有着莫大的關聯,那充滿慈愛的眼神,非親即故。

那婦人轉過頭來,看了看葇兮,臉上如春日的暖陽般和煦,“我的小仙女,這菱角街上,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若是往常,葇兮一定會擡杠,“我也想要一籃子花。”但是此刻,葇兮打消了這個念頭,本想謙虛地推脫一番,但随即想起即将要去潭州赴宴,“嬸嬸送我一對耳環吧。”

那婦人聽罷,微笑着從荷囊裏拿出了一錠銀子,約莫有二十兩,“小天使,這個給你,看中什麽就拿去買吧。”

說罷,她半貓着身子,抱了抱清漪和葇兮,并在清漪額上落下一個吻,淺笑着轉身離去。清漪靜若處子,饒是在大街上被人一吻,也不覺得有什麽異常。

葇兮心想,這人若是清漪的娘親,為何不跟清漪相認?若不是她的娘親,剛才的行為又如何解釋呢?早些年,瑤碧灣集市上有個賣米豆腐的嬸嬸,很多次都叫住自己吃米豆腐,說是不要錢,後來,有人告訴葇兮,說那女人早些年心中愛慕她父親多年。看着手中的銀子,心想,這位嬸嬸可真是心善得很,明明只是來給清漪送花的,為了不讓自己失落,愣是也給了自己這麽大的甜頭。

“清漪,你還記得你娘長什麽模樣嗎?”

“記得一些,她陪伴我的時日最長。”

“你娘跟方才這位嬸嬸相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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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嬸嬸皓膚如雪,我娘膚色比較暗沉,且臉上有疤痕,我記得以前在家時,她總是拉着我的手說道,‘瞧我家清漪,長得這般粉雕玉琢,跟山茶花似的!’”

拿着這錠銀子,葇兮咬牙買了一套湘繡襦裙,一根碧玉簪,共花了十兩銀子。

“清漪,回到府上若是有人問我,我就說這衣服和簪子是你送我的,可好?”

清漪點頭答應。

葇兮側頭看着清漪,她總是一幅呆頭呆腦的模樣,若說她出手相贈十兩銀子,衆人絕對不會懷疑。只是想到瑤碧灣的母親時,葇兮的欣喜之情便被淡淡的憂愁取而代之。再想到剛才的嬸嬸,知清漪的出身非富即貴,心頭不由得又湧起了一點嫉妒之心。待我飛黃騰達時,阿娘,你便不用那麽辛苦了。想到這裏,便去了驿站将餘下的十兩銀子寄回了瑤碧灣。

一路上,葇兮沉醉于鐘鳴鼎食之家的幻想中,舟車勞頓渾然不覺。等到房間裏只剩清漪的時候,葇兮道:“清漪,上次郎中意欲收你為徒,你未曾有回應,你這般好相貌,留在雁府實在委屈,有沒有想過這次在潭州……”

“不委屈,雁乙兄品性才德樣樣兼具,對我也不錯,不是嗎?”

哎,葇兮心中嘆了口氣,原來她實時今日還不知道。“郎中不是想收你為徒嗎?”

“郎中?”清漪搖搖頭,“他是潇湘郡主的郎中,他不是我的郎中。”

到了潭州,已是傍晚,衆人在客棧落宿。

次日,拒霜園裏,處處張燈結彩。園內遍植三色芙蓉花。羅老太太帶領衆人正與賓客們寒暄,這邊,驚寒幾日不見了初塵,想着她應該也回來參加宴會,便四下裏尋找她的身影。果然,只見不遠處,一株芙蓉花樹下,初塵正與一位年輕男子交談着什麽。

那是怎麽一位男子——他年不及弱冠,兩道劍眉,英氣逼人,一看便是個文武雙全少年英才。只需一眼,便知道這男子定是這拒霜園內第一少年。

驚寒頓生醋意,卻不得不壓住滿腔怨氣,在一旁靜待美人。葇兮注意到驚寒的舉動,便也朝那邊看去,然後拉了一下清漪的胳膊,“你看,美男子!”

見清漪面無表情,葇兮道,“這男子不知道是哪國的貴公子,今日出現在這拒霜園內,不知道要碎多少芳心,不信你看——”,清漪順着葇兮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園內衆多女子朝着那男子的方向,竊竊私語,淺笑嫣然,嬌羞不已。

忽然間,那男子扭過頭來,葇兮頓時羞紅了臉,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發燙,不覺埋低了頭。

朝食過後,衆人休息片刻,便将去橘洲欣賞歌舞。橘洲湘江江心的一處小島,屆時,衆人将坐在畫舫內觀看。

“初塵,剛剛那位男子是什麽人?”驚寒掩飾住內心的醋意,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是大周人士,很小的時候就拜師在我父親門下,是我的大師兄。”

“如此,便請你師兄跟我們同行罷?”驚寒想要探探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的底細,看他和初塵的關系如何。

“也好,反正他這次也是一個人過來。”初塵說罷,讓踏莎前去邀請。

這時,衆人漫步在湘江邊上。清漪見湖心有幾處礁石,玩心大發的她喜出望外地道:“葇兮,我想去小島上看看,你要一起嗎?”

不等葇兮發話,驚寒勸阻道:“太危險了,江心礁石太過濕滑,再加上容易濕了衣鞋,還是不要去了。”

初塵搶道:“我也想去!”

驚寒寵溺地看着身側的美人,吩咐雁德去叫船只。

雁府的幾個姊妹一看初塵也要去江心礁石,便也争着要去。依舊是看在潇湘郡主,楚國前相這八個字的份上。

衆人坐着烏篷船,到了礁石附近處。船家道:“各位客官,前邊過不去了,你們就在這看着吧。”

礁石離船頭約莫有八尺遠,清漪輕輕一躍,落在了中間一塊較大的礁石之上。三年前,在浯溪渡口時,清漪就是像今日這般雁落平沙地躲開了他父親。葇兮心頭又湧起了一陣失落,心想,清漪就是命好,能文能武。

這邊,初塵也輕輕一躍,落在了右側偏北的一塊較小的礁石上,蹲下身子看石頭邊的小魚。驚寒見狀,只得跳到右側偏南的一塊礁石上。初塵今日穿着白底藍花的百褶留仙裙,寬大的裙擺險些掉落到水中。驚寒見狀,“初塵當心些,你的裙擺要濕了。”

初塵便站起來,豈料腳底一滑,中心不穩,眼看就要落水。驚寒一個箭步跳到清漪所在的大礁石,左手用力猛地一推清漪,右腳跨到初塵所在的礁石,用右手摟住了初塵。

“吓死我了。”驚寒驚魂甫定,急切地看着懷中的美人。

這廂,葇兮見清漪落水,粉色的衣裙在水中浮沉了幾下,人便沉入水中。急得忙喊:“誰會游泳?快下去救人。”

衆姊妹中,只有祁寧會游泳,祁寧雙手一攤,“你們別看我,這麽深的水,我下去只怕也會淹死的。”

船家低聲說道:“小人倒是會游泳,只是男女授受不親……”

“救人要緊,快下去救她,快!”葇兮語無倫次地道。

待得驚寒和初塵回到船上時,方見了水中的船家和清漪。只見二人渾身濕了個透,清漪渾身軟綿無力地癱在船家的懷裏。雁府的姊妹見此情形,唏噓不已,“這可怎麽辦?清漪妹妹被這船家碰了身子,傳出去了那可是大事。”

船家将清漪推到船邊時,唯有葇兮和初塵出手去拉。船家道:“方才救人實屬無奈之舉,各位客官莫要責怪小人。”

“快點開船,快點回岸上找大夫!”葇兮喊道。

“清漪怎麽落水了?”驚寒問道。

“雁乙兄,方才你去救郡主的時候,無意中推了清漪一把。”這事固然是驚寒的錯,但葇兮卻不敢出言責怪。

“噢?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不會生我氣吧?”

葇兮聞得此言,心中默嘆,世間男兒皆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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